马上注册，参与互动，展示风采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
本帖最后由 崔长平 于 2015-6-9 18:06 编辑
空庭落红 ■崔长平
十
后天，安雅丽就要启程南下了。今天上午，她已经正式向学校提交了辞呈。 两天前，安雅丽的准老公何家骅专程自深圳飞抵江淮市，与安雅丽认真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在江淮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 梅园大酒店举行隆重的告别宴会。安雅丽的亲属、同学、好友以及江淮一高的领导、同事等五十多人应邀参加了今晚的晚宴。梅雨晴、林晓燕、江霏霏、陆峰、傅而泰、周帆、杨白冰等同在一个班级任教的几位老师悉数到场，并被安排在一起用餐。 大家坐定之后，梅雨晴握着安雅丽的手，亲切地说道：“雅丽，今天晚上的客人比较多，你妈妈也大老远地从乡下赶来了，去吧，多陪陪她老人家，顺便也到其它房间看看，问候一下老同学、老朋友。不管怎么说，大家以后再见面就不像现在这样方便了。你还是去忙其它的吧。”说着话，梅雨晴扫视一下围桌而坐的几位老同事，接着说道：“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大家彼此都很熟悉。你放心，我们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该笑笑，肯定不会客气的。” 安雅丽点点头，起身对在座的几位老师微笑着说道：“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啊，就像我们平时聚在一起那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多好啊！”说罢，安雅丽欲去还回，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她走过去握着林晓燕的手，眼圈红红地说道：“林老师，你不要只喝茶，多少也得喝几杯酒，虽然我也清楚你往常不多饮酒。说起来是我的惜别宴，其实也是大家为我饯行啊。如果你滴酒不沾，我会感到很遗憾的……这也许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安雅丽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哽咽，眼睛里也是泪光莹莹的。 林晓燕伸出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替安雅丽整理一下衣服，含笑说道：“看看，娇宠的女儿泪水多不是？大家在一起应该高高兴兴才对。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就是喝杯茶心里也是感到舒服的。何况你又不是嫁给月宫里的吴刚，蟾宫遥远，我也没有像嫦娥那样偷吃灵药，目前还没有办法飞上去。别说你去深圳，就是你跑到伦敦、纽约，到时间我也得去喝你的桂花酒、闹你的广寒宫！还记得徐志摩的诗歌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林晓燕还没有说完话，大家都呵呵地笑了起来。安雅丽摇动着林晓燕的一只胳膊，一边笑一边说道：“还是林老师会说话，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那好，我出去看看。江老师、傅老师、陆老师、周老师、杨老师，你们不要客气啊。”安雅丽说毕，松开握着林晓燕的手，转过身，满脸笑意地出门而去。 大家又是一番说笑之后，梅雨晴站起身来，正经八板地说道：“诸位，今晚，受雅丽的委托，我来当这一桌的主陪。傅而泰……”梅雨晴看了一眼傅而泰。傅而泰此时正端着杯子全神贯注地研究杯中的茶水，听到梅雨晴叫他，他慌忙站起身来，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煞有介事地说道：“到！梅书记，请您吩咐！”大家看到傅而泰滑稽的样子，又是一阵欢声笑语，梅雨晴也忍不住呵呵直笑，说道：“你个老夫子，没有个正经样，是不是在路上捡个大元宝啊，这么高兴！你给我听好，今晚，你就是我们这一桌的副主陪，这是我亲自任命的。现在，我代表组织宣布宴会纪律，就一条，不准大声喧哗、高声谈笑。这里是五星级饭店，你以为是淮河边上的大排档啊，一阵大笑之后，手拿电筒满地找牙。请大家把说笑的声音控制在八十分贝以内，听清楚没有？”梅雨晴的眼神很快地落在林晓燕身上，接着说道：“当然，不包括林妹妹。人家平素就是文静闲雅的大淑女嘛，哪像你傅而泰，一贯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吼一嗓子能让天上飞机的翅膀直晃荡……” 梅雨晴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林晓燕不满地低声说道：“一鹞入林，百鸟无音。你是主陪，谁敢造次？只要把你自己的声音旋钮调控好就可以。” 傅而泰应声说道：“我赞同林老师的意见！我只负责喝酒，梅书记负责训话，林老师和江老师负责拍巴掌。陆老师、周老师、白冰，我们喝酒。这个可是正宗的法国Brandy，干邑产的。啧啧，以前只是听说过……” 梅雨晴转向江霏霏问道：“霏霏，你懂法语，鉴定一下是不是干邑白兰地？老夫子的话可信度不高，他的脑袋被驴踢过……”梅雨晴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林晓燕以手掩口，看着傅而泰开心地窃笑。 服务员闻声走向前来，托盘里放的正是法国干邑白兰地。江霏霏端起面前的酒杯，细细地品尝一下，对梅雨晴说道：“反正是白兰地的味道，管它是干邑、诺亚还是阿马尼亚克，‘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我也不负责拍巴掌了，喝酒！” 梅雨晴趁势说一句：“对！废话少说，喝酒！”叮叮当当的碰杯声听上去恰如钟磬之声一般悦耳。江霏霏并不喜欢喝白兰地，但还是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口。她低下头来，摆放在面前的刀叉，在灯光下发出纯净而冰冷的寒光，使她顿时感到身上有点冷飕飕的。她抬起头看看服务员，服务员会意地走上前来。江霏霏只简单的说了一个字：茶。 梅雨晴放下酒杯，看着林晓燕说道：“林妹妹，你刚才说‘一鹞入林，百鸟无音’，这是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请大才女解释一二？我就那么可怕吗？”傅而泰和陆峰也趁机起哄，齐声说道：“对对对，林老师，给梅书记解释一下。” 林晓燕轻啜一口茶水，老学究一般吟诵道：“鹞者，于梅姐而言，乃恶老雕是也。大家想想，一只恶老雕飞入树林，小鸟们还敢不顾死活地喳喳叫吗？”说完话，林晓燕转过脸，若无其事地独自品茶。大家相互对视一下，接着呵呵大笑起来。江霏霏手捧茶杯，也顾不上说笑了，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梅雨晴转过身去，眼睛盯住织着荷花的红地毯，恶狠狠地说道：“呀，呸呸呸。”然后回过身来，看着林晓继续说道：“你抬举我啊，林妹妹，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我比作老妖婆呢。嘿嘿，我问你，要是一只大老虎遇到一只小绵羊呢？还不是垂涎三尺、一跃而起、饿虎扑食，把你生吞活剥了？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部件是不是缺少了。”林晓燕满脸羞红，眼睛里流露出愠怒的神色，低声说道：“梅姐，你又来了。刚才是你让人家解释的啊，又不是我乐意的。大家都在，你胡说些什么啊，羞不羞……” 梅雨晴端起酒杯，看看林晓燕，又望望江霏霏，笑道：“古人云：‘斗酒相欢娱’嘛，林妹妹何必当真呢？来来来，傅而泰、霏霏，你们再喝一点！林妹妹的红盖头还没有掀开呢，让她犹抱琵琶去吧！”几个人又是一番嘻嘻哈哈地碰杯，接着，开始用餐，冷盘、热盘、海鲜……众人齐上、逐次品尝。 林晓燕稍稍吃了一点海鲜，又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梅雨晴，说道：“梅主陪，酒过三巡了，但是在您老人家的亲自领导下，战果不算很辉煌啊。我们来一点新花样怎么样？找两首古诗增添雅趣，一人一句，对不上的罚酒一大杯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林晓燕在给梅雨晴出难题，谁不知道赋诗填词是她林晓燕的强项，又恰恰是梅雨晴的弱项啊。 梅雨晴抬头看看大家，一边继续吃菜一边说话：“不能是过于冷僻的古诗啊，不然的话，就是不公平竞争。你开头吧，按顺时针方向转圈，把我放在最后，给我留出思考的时间。” 陆峰起而应道：“通过了，开始吧！但是咱们有言在先，不喝酒不行，愿打服输啊！” 林晓燕看着江霏霏问道：“霏霏意下如何？”江霏霏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可以，反正我也能喝两杯。再说了，两首诗我能连一句也对不上吗？” 林晓燕拿起餐叉，举了举，又轻轻放到碟子上，说道：“开始！晏殊的诗。第一句：油壁香车不再逢。” 江霏霏脱口而出：“峡云无迹任西东。”杨白冰接着说道：“梨花院落溶溶夜。” 傅而泰情急之下，没有答出下句。他一边拍脑袋一边自言自语道：“看看，很熟悉的诗句突然间记不起来了……”梅雨晴眼睛一瞪，说道：“不会就是不会，别不懂装懂。傅而泰，你给我放老实一点，不要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你还是副主陪呢，喝酒！”傅而泰眼看难以瞒天过海，端起酒杯，极不情愿地喝下满满一大杯法国老烧酒，然后又端起另一只杯子，猛喝一口，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脸望着杨白冰，满脸狐疑地问道：“怎么换成咖啡了？我的茶呢？” 杨白冰呵呵一笑，答道：“傅老师，你是饥不择食啊，还是忙中出错。你看清楚点，你喝的是我的咖啡！”傅而泰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抱歉地说道：“哦，哦，对不起啊。我说怎么没有龙井的味道，喝到嘴里感觉黏糊糊的。”几个人顿时大笑起来。江霏霏一边笑着，一边对傅而泰说道：“傅老师，别再拍脑袋了，本来就有点脑震荡……” 林晓燕看着眼前的场景，笑得差一点喘不过起来，不断地用纸巾擦拭眼睛。让傅而泰适当地出出洋相，林晓燕心里很畅快，她还是没有忘记傅而泰的“嫖在扬州”这一箭之仇。 过了一会儿，梅雨晴对陆峰说道：“陆老师，继续！”陆峰很快地答道：“柳絮池塘淡淡风。”周帆马上接道：“几日寂寥伤酒后。”梅雨晴跟着说道：“一番萧瑟禁酒中。” 林晓燕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答道：“鱼书欲寄何由达。”江霏霏不假思索地答曰：“水远山长处处同。” 梅雨晴看着杨白冰，说道：“白冰，下一首该你选了。Go on！” 杨白冰略微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李白的诗。风吹柳花满店香。”傅而泰朗声应道：“吴姬压酒劝客尝。” 陆峰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自我解嘲地说道：“下句实在想不出，还是我把酒来尝。”说完，一大杯白兰地痛痛快快下肚了。周帆继而答道：“金陵子弟来相送。” 梅雨晴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家还以为她很自觉地自罚自喝呢，都睁大眼睛看着她，等待她把酒喝下去。谁知道她呵呵一笑，又把酒杯放了下来，答道：“欲行不行各尽觞。”林晓燕朝她撇撇嘴，不无讥讽地说道：“梅姐很擅长虚晃一枪，这就是关老爷的拖刀计吧。诈败而逃，拖刀便走，趁人不备，迎面砍来。这一招够损的！”接着她说出下句：“请君试问东流水。” 江霏霏重重地叹了一声，有点伤感与悲戚地说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啊？” 听到江霏霏发出的感慨，梅雨晴也有点凄然地说道：“听雅丽说，她到深圳之后，就不再从事教育工作了。她想到香港大学读MBA，将来参与公司的管理。这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陆峰很羡慕地说道：“这多好啊！干什么工作不比教书强？！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古人就有这个说法，可见不会错到哪里去。你看看人家安老师，回家去接亲戚朋友来赴宴就动用了三辆奔驰车，多风光、多气派啊！唉，我什么时间也弄一辆汽车开开呢？” 这时，江霏霏抬眼看着梅雨晴，低声问道：“梅姐，雅丽她先生年龄也不小了吧？我听说……” 梅雨晴毫不在意地说道：“年龄大小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估计他们相差也就是十几岁吧。现在的人，在婚姻问题上并不太注重年龄。还是林妹妹说得对，婚姻嘛，就应该追求它的内涵、品位和质量，要看重它的幸福指数。我想啊，爱情是韩元，看起来面值很大、设计得也很新颖美观，其实并不值钱；高质量的婚姻是美元啊，硬通货，贬值的机会不多、幅度也不大，何况还有大量的黄金储备作为坚强的后盾呢？结婚以后，很多人的爱情都缩水了。呵呵，老夫子在这里，我就不再班门弄斧了。” 傅而泰神情严肃地说道：“梅书记的话，颇有见地。自古迄今，爱情和婚姻都是追求志同道合、心心相印、两情相悦、比翼双飞。远的且不说，中国近代历史上，孙中山与宋庆龄、鲁迅与许广平、毛泽东与江青、蒋介石与宋美龄，他们在年龄上都存在着不算小的差距，但都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恩恩爱爱的。我认为，年龄不是婚姻的障碍。只要忠贞不渝、两相和谐、甜蜜幸福，都是美满的婚姻。” 听到这两个人的观点和看法，杨白冰感到内心一阵释然，他一直在为自己的婚姻寻找平衡支点。先前，他一直认为他的思想和举动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甚至有时还遭到讥讽、指责、攻讦和诟骂。现在看来，时间和现实的确能改变一切，包括爱情观和婚姻观。其实，在一个极端拜金主义思想无孔不入、大肆泛滥的时代和社会里，爱情和婚姻势必要打上金钱的深深烙印，他的观点，最终会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并能形成一种带有时代痕迹的共识。 江霏霏也深有感触地说道：“雅丽的选择是很明智的，在我看来，无疑也是很正确的。当教师，尤其是当一个中小学教师，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无奈的、身不由己的选择。” 傅而泰赶忙说道：“是啊，是啊。从教十九年，两鬓染霜雪，蓦然回首，深切地感到自己很空虚、很悲哀、很无奈，丝毫没有成就感。俗话说得好，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就是入错行了，追悔莫及啊！”傅而泰每每想到自己的职称问题，就感到烦恼、愤怒、伤感、失望、后悔，心头笼罩的阴影让他感到十分抑郁，久久徘徊、挥之不去。 陆峰紧接着说道：“教师这个职业，对于女性而言，也无不可。比起其它职业来讲，还算相对稳定一些，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选择教师这个行当，的确是下下之策啊。” 江霏霏不敢苟同，起而反驳道：“对于女性而言也不是什么上上之策。看看其它行业的女性，有钱有闲，既时尚又实惠，尽是些都市女郎、白领丽人、金领贵族。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哪像我们啊……” 梅雨晴端起酒杯，急忙插话道：“来来来，大家喝酒、吃饭。这些事让人想起来就烦心！这年头，哪个人不是一肚子苦水、一肚子怨气啊。谁让咱生不逢时呢？” 在梅雨晴的督促下，大家又接着碰杯、吃菜、喝汤。 傅而泰放下汤匙，然后喝了一大口茶，缓缓说道：“我总结过，有六句话可以描述我们当教师的，就是：每天起早贪黑，心理长期疲惫，身体缺乏锻炼，言行不得越规，工资勉强糊口，孩子跟着遭罪。” 杨白冰饶有兴趣地听着，继而说道：“傅老师，你参加工作时间长，感受比我们更加深刻。能不能给我们解释解释啊？” 傅而泰嘿嘿一笑，又开始口无遮拦地批讲起来：“每天起早贪黑，还需要我来解释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备课、上课、批改、辅导、教研，一天到晚，比联合国秘书长还忙啊！你知道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夜以继日、夙兴夜寐这些成语都是形容谁的吗？就是形容我们这些当教师的，尤其是当班主任的！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人家是朝九晚五，我们有八小时以外的时间吗？当别人在喝酒、打牌、闲聊、唱歌、跳舞、泡妞的时候，我们正在灯光下泡书本子呢！” 梅雨晴突然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着傅而泰，讽刺地说道：“老夫子，几天不见你长进不小啊！你天天还念叨着泡妞啊？肚子不大，你花花肠子还不少咧。泡妞？嘿嘿，你每天晚上早些回家，自己打盆热水，好好地泡泡你的臭脚丫子吧！想得挺美，那是一般老百姓干的吗？你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晓燕和江霏霏在一旁咯咯地笑个不停。傅而泰显得有点尴尬，嘴一咧，苦笑一下，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嘛，咱想吃，吃不到啊，是不是，陆老师？不过，比尔·盖茨要是一只癞蛤蟆，还是可以吃到的，人家有的是钱，白天鹅会自动地送到嘴里去的！”听到傅而泰的一番话，江霏霏脸色一沉，低头不语。梅雨晴注意到江霏霏不易被人察觉的表情变化，急忙出来掩饰道：“你怎么不说人家比尔·盖茨聪明绝顶、智力过人、风度翩翩啊。有钱又能怎么样？要是你傅而泰有钱，肯定不会泡书本子了！” 周帆在一边不知所以然地撺掇道：“傅老师，不就是在心里想想嘛，这也不违纪犯法的。人家可以明目张胆地干，咱靠想象也可以平衡一下心理状态嘛。接着说，接着说……” 傅而泰看看梅雨晴，试探着说道：“不开玩笑了，咱说正经的。这第二句嘛，就是心理长期疲惫。今天这个考试，明天那个竞赛，说的是考学生，其实也是考老师的。一个学期几次考评，大家你争我抢、争先恐后，比得不可开交，忙得焦头烂额。说穿了，都是实非所愿、逼上梁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领导大会絮叨小会讲，竞聘上岗啊，优胜劣汰啊，以实绩论英雄啊，能者上、平者下、庸者出啊。两手挥着狼牙棒，连唬带吓，一片白色恐怖。你说，谁不怕丢掉饭碗子？我们是天天担忧，夜夜害怕，饭吃不香，觉睡不稳，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杨白冰急忙说道：“是啊，是啊。我不少时候在梦中还在上课呢。不是找不到课本，就是看不清黑板，有时候在教学楼上跑来跑去，竟然找不到自己要上课的教室，最后终于找到教室了，里面空无一人。我焦急不安，不知所措。好几次都是一梦醒来，心有余悸。让人感到压抑、郁闷……还是人家安老师有能耐，终于摆脱了这个苦差事。” 陆峰也不失时机地插话道：“说的是一年有不少假期，大家说说，有谁过过完整的假期啊？假期还没有开始呢，这个培训，那个学习又开始了。新教材培训啊，课改观摩啊，继续教育啊，在职进修啊，一个接着一个，假期都被用来充电了。让人感到疲惫不堪、心力交瘁。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今天一个政策，明天一个规划，整天闲着没事干，专门想出新花样来折腾人，叫你假期也过不安生。中国的教育越改越乱、越改越糟。我感觉自己一年四季就好像趴在柴油机的飞轮上，双手紧抓不放，搞得晕头转向，还担心被飞轮甩下来。” 这时，林晓燕两眼直视着陆峰，不太满意地说道：“也不尽然。我们正处在一个知识更新周期越来越短的时代，不加强自我学习、自我提高就会有落伍的危险。四年大学所学到的知识，没有出校门就已经有一半需要更新了。不能终生学习，就谈不上终生受用。再一说，中国教育的改革，已经向世界敞开了大门，有利于吸收外来的知识、先进的技术和经验，进一步丰富民族文化和教育……” 这时，江霏霏微微一笑，突然转过身，伏在林晓燕的耳畔，低声说道：“林老师，这话听起来很熟悉啊，怎么一个腔调啊？你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顾不上给你作报告吧……” 林晓燕在江霏霏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嗔怪道：“死丫头，都是梅姐教坏的！看好你自己的摊子吧！” 梅雨晴并没有听到江霏霏刚才说的话，但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林晓燕所说的话。她转过脸，一脸鄙夷地说道：“少往我身上扯，我一贯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想打想杀随你们的便，我一旁远远地站着当看客，别把一腔热血溅到我身上，还以为我是帮凶呢！傅而泰，都是你惹的祸。平时没有吃过西餐吗？喝酒！等一会都给你打包！” 傅而泰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过餐巾抹抹嘴，然后又喝一口茶，慢慢地说道：“喝酒就喝酒，谁还怕啊！放着美酒不喝，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说完话，他首先端起杯子，逐个给大家碰碰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杨白冰也端起自己的杯子把酒喝掉，看着傅而泰说道：“往下说，往下说啊。身体缺乏锻炼好理解，言行不得越规是咋回事啊？” 周帆接过话茬说道：“这个还不好理解吗？《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六条禁令》里面都有啊。我们的言行都必须是中规中矩的。时下不是流行这个说法吗，家长是我们的上帝，学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在上帝面前，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在衣食父母面前，哪个不是尽心尽孝、谨言慎行？不然的话，他们就不给你饭吃，也不给你衣穿。你想想看，没饭吃没衣穿，你赤身裸体上大街啊！” 听罢此言，几个人又是一阵呵呵大笑。林晓燕、江霏霏两个人面红耳赤、满脸羞赧。梅雨晴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点着周帆，说道：“可见我的话没说错，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下假神。你们几个跟着傅而泰，能会学到好东西吗？” 陆峰出来辩解道：“也别说，事实就是这个样！现在当教师的，不仅社会地位低下，而且辈分也给降低了。教书教了一辈子，最后倒变成孙子了！现在到处都在讲尊重学生、维护学生的人格和尊严，老师的人格和尊严还要不要？我们暂且不说师道尊严、师徒如父子了，至少还得讲个师生平等吧？哥们关系还不行吗，非得整出个父子关系，整个弄反过来了！” 杨白冰也是满腹牢骚地说道：“在社会上，你必须是一个正人君子、文人雅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还没有张张嘴呢，他就说你当老师的还如何和。好像当老师的就不是人，都是神了。教师并没有坐在神龛里，教书也不过是一种谋生手段。为什么教育不能职业化？就我们这个穷酸样，没有责任和义务给人家当楷模、做典范，何况也没有这个条件和资格啊。教师所从事的是阳光下最令人无奈和尴尬的职业。” 江霏霏“唉”了一声，莫不伤心地说道：“我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啊，现在的档案工资还不到一千元。干部的工资比较低的时候，他们说教师也是干部，现在人家都是公务员了，教师又不算公务员。看来我们只能与他们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啊。这是什么逻辑呢？这年头，我算是看透了，他们完全是在欺骗和愚弄我们当教师的。” 梅雨晴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由于自己平时工作繁忙，几年来一直从事高三教学，一天到晚不能抽出足够的时间辅导孩子的功课，以至于女儿的学习一直没有跟上来。因此，她对傅而泰所说的“孩子跟着遭罪”感受很深。对于这件事，她心里一直感到歉疚，这时，她也不由地“唉”了一声，低声说道：“我一听到人家说我桃李满天下，我就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脸发烧、心不安啊！一届又一届，我们把别人的孩子都送到大学里去了，回过头来再看看我们教师自家的孩子，哪有时间管，哪有时间辅导啊？……我总是感觉到对孩子亏欠很多，心里惴惴不安。老夫子啊，其实你没有必要解释，大家哪个不清楚，哪个不理解啊！” 林晓燕感觉到气氛越来越沉闷，心里有点老大不忍。平心而论，在整个江淮市，江淮一高的情况还是最好的，它毕竟是一座国家级示范性高中，况且又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学校。无论是民主思想、学术氛围、开放心态、人际关系、福利待遇、教学设备、住房条件，还是师生友谊，都是非同一般、可圈可点的，要是在其它学校，看来老师们更是难以忍受了。这时，她抬眼看看大家，又看看餐桌上的饭菜，转脸向梅雨晴问道：“梅姐，是不是饭菜已经上完了？” 梅雨晴扫视一下餐桌上的饭菜，说道：“白冰喜欢喝咖啡，也不按路数出牌了。下面还有一道小甜饼，再来一杯咖啡，就OK了……”梅雨晴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两个服务生走进房间，然后分列两侧，转过身去，毕恭毕敬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这时，安雅丽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接着是准老公，还有几个身边的随从也跟着一拥而进。摄像的、拍照的忙不迭地抓拍镜头、按动快门，房间里顿时灯光闪亮，快门声音“嚓嚓”直响。安雅丽把几位老师向何家骅逐一作了介绍。何家骅伸出手，很礼貌、很热情地与大家握手。何家骅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举止有度，看上去不像是一位名商巨贾，倒像是一位大学教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文文静静的书卷气。 他回身站在安雅丽一侧，对大家说：“感谢雅丽，感谢大家！今天能有这个机会拜会各位老师，实在是三生有幸！两年多来，雅丽得到了大家无微不至的关爱、照顾和帮助，我在这里向老师们鞠躬致谢！”说着话，何家骅向在座的几位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接着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为敬重的人是老师，因为我本人就是老师辛勤栽培出来的。我一生最羡慕的职业就是教育，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乃君子三乐之一也！在台湾，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代代传承、发扬光大，尊师重教是全社会的共同认识和自觉行为。”说到这里，他微笑着看一眼甜美娴静的安雅丽，又回过头来对大家说道：“当初他们介绍雅丽时，一说是老师，我就感到她是一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气质如兰的人。尽管未曾谋面，心下已有三分喜欢了！后来相见，果真如此！” 听到这里，林晓燕在心里暗自发笑，心想：这家伙的拍马术还是很高明的，不动声色、不失时机、不分场合。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好意思夸奖自己的老婆啊。柳濛要是这样说，她早就满面飞红了。江霏霏站在一旁，更是浮想联翩。她想，终究会有一天，她也会像安雅丽一样，在众人面前像一位金枝玉叶一般傲然而立。梅雨晴在一边只顾附和着赞美，满脸微笑地说道：“就是，就是，雅丽就是才学满腹、天生丽质啊！” 何家骅接着说道：“在此，我诚挚地发出邀请，等我们踏上红地毯、走入婚姻圣殿时，乞望各位老师莅临同贺！下面，请老师们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敬您一杯酒！” 说毕，何家骅依次敬酒。当他敬酒结束时，回头看了看安雅丽。安雅丽略带伤感地说道：“趁此机会，大家在一起照张全家福吧，彼此也好有个留念。我想，此时此刻，更具有意义。” 照完相之后，安雅丽与梅雨晴、林晓燕、江霏霏逐一拥抱，与陆峰、傅而泰、周帆、杨白冰分别握手，然后走回去站在何家骅身边，两个人一起向大家鞠躬道别。安雅丽哽咽着说道：“梅姐、林老师、江老师，各位老师珍重，以后别忘记和我联系。安雅丽就此向大家辞行了，再见！”说完话，又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何家骅扶着安雅丽走出房间。 房间里顿时寂静下来，水晶吊灯发出的光芒也略显暗淡。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过了几分钟之后，梅雨晴抬起头来，缓缓地说了一句：“唉……雅丽走了……走了。” 江霏霏的泪水一直在眼睛里打转转，听到梅雨晴的一声长叹，她的泪滴“扑簌”一下落了下来，泣不成声地说道：“就这样走了吗？像做梦一样啊……”的确，江霏霏感觉到在这一段时间里自己一直在梦中。 林晓燕心平气和地说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走了也好，毕竟是自己的追求，就应该是无怨无悔、无牵无挂、无忧无虑。” 傅而泰端起酒杯，在眼前举了举，然后默然无语地独自饮下。杨白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恹恹地说道：“走吧，是时候了，我们也该走了！”
|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经典文学网
( 苏ICP备19050466号-1|
苏公网安备32070502011008号 )
发表于 2015-6-9 18:00:05
发表于 2015-6-12 10:59:31
发表于 2015-6-17 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