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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崔长平 于 2015-6-5 06:56 编辑
空庭落红(五) ■崔长平
五
下课铃声响起,安雅丽简短地说完课堂结束语,匆匆整理一下讲桌上的课本和讲义材料,便心事重重地走出教室。 安雅丽这一段心情很沉闷,大姐安雅静和二姐安雅红中午时分即将到达江淮市,向男友正式提出分手的最后时刻就要到来了。 安雅丽心里曾经踌躇再三、举棋不定,毕竟,从大三开始到现在,她与男友已经相恋四、五年了,两个人彼此相知、情投意合,几次欲谈婚论嫁、成就良缘,但母亲毫不退让、以死相逼,两个姐姐苦口婆心、好言劝慰,亲友们众口一词、强烈反对。尽管安雅丽很清楚他们也都是为了自己好,但这段感情也同样是欲罢不能、难割难舍的。房子,房子,房子,安雅丽一想到这两个字,就感到头疼欲裂、浑身发冷。一个原本普通而平白的名词,却突然间拔地而起、阻断去路,成了一道爱情难以逾越的屏障。 安雅丽有时候真想孤注一掷、不念亲情,为心中甜美的爱情而舍弃一切。她曾像古往今来许多为情所困的痴男怨女一样,设想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周围的人就会无可奈何、偃旗息鼓、默认事实的,但她母亲老早就放出话来,只要敢这样做,她的喜庆之日,就是母亲的自绝之时。浓厚的母女亲情和冷静的理智一再提醒她,一定要三思而行、谨慎稳妥,不能单凭一时的冲动而自酿祸端。她深知母亲敢作敢当、说一不二的性格,再者,就在自己出生那年,父亲不幸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生命。从牙牙学语开始,她都是看着爸爸年轻而英俊的遗像,学会叫“爸爸”两个字的。转眼已是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啊,将近一万个日日夜夜,是母亲,为了三个女儿誓不改嫁、硬拼苦熬,受尽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和委屈,一手撑起这个残缺不全的家,把她们姐妹三个拉扯成人;是母亲,让大姐很早辍学,外出务工,挣钱养家,供养二姐和自己上学读书。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大学,每走一步,都不知道要让母亲和大姐付出多少汗水和心血。安雅丽还十分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她多次看到母亲独自伤心落泪,尽管在外人眼里,母亲是一个独当一面、吃苦耐劳、十分要强的人。大姐因为要照顾二姐和自己,直到二十八岁那年才出嫁。对于一个都市女孩而言,这个岁数可以说正值妙龄,而对于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村姑娘来讲,早已过了婚嫁的年龄。在早婚习俗盛行不衰的山乡,可想而知,大姐的婚姻状况会是什么样子。 安雅丽眼心中凄楚,不敢想下去。 二姐大学毕业那年就只身前往深圳去打拼,一路曲曲折折、磕磕绊绊、吃苦受累。时至今日,六年过去了,才勉勉强强站稳脚步,在一家电气公司搞研发。尽管夫妻二人同在一个城市工作,平时也是东奔西忙、聚少离多。母亲和两个姐姐不愿意让安雅丽再多走弯路、吃苦遭罪,从一开始就对她的未来婚姻作出另一番打算。 三月份,二姐安雅红通过深圳的一家婚介公司,暗地里给自己选定了一个对象。他是一位台商,今年三十八岁,五年前也是因车祸而丧妻,一直未续。在台湾的家里,双亲健在,而且有一独子,今年十一岁。他在深圳经营贸易加工,旗下有五、六家工厂,在台湾还从事餐饮、水果、化妆品、人造宝石等多种行业,连锁店和客户遍及国内、东南亚、日本、韩国、俄罗斯等国家和地区,资产逾十亿。在母亲和两位姐姐的威逼利诱、苦苦哀求之下,安雅丽出于无奈,前后与那位台商见过三次面。谁知道第一次见面那位台商就一眼看中了她,对她的印象特别好。像她的名字一样,安雅丽平素就是一个文雅娴静的女孩,人称“窈窕淑女”。她身高一米七二,身材修长、娉娉婷婷,人长得面若银月、秀靥如花,皮肤细嫩粉白、凝脂堆雪,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晶莹明澈、含情脉脉,看上去开朗自信、聪颖灵慧。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这位阔绰的大老板就送给安雅丽一枚价值十多万元的大钻戒,还口口声声说这只是送给她的一份见面礼。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安雅丽,只有极品女孩才能配得上他和他身后的十几亿资产。暑假里,这位台商带着一班子随从乘着自己的商务飞机直抵江淮市。第三次见面的地点安排在江淮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饭店。三年来,安雅丽曾多次从这家饭店的门口走过,但仅仅是远远地看一眼它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见面的时候,母亲、两个姐姐和姐夫都在现场,这位台商对安雅丽百般应承,极尽温柔体贴。他对安雅丽说,只要愿意嫁给他,既可以在公司协助他打理生意、管理偌大家业,也可以到国外继续读书,还可以在家安居休闲、当全职太太;既可以在深圳、香港、台湾居住,也可以在韩国、日本、澳大利亚、美国居住,反正他在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的产业。这位台商还许诺说,终身大事一旦确定,他会对安家母女尽心照顾、负责到底、决不亏待。母亲和两位姐姐认为无可挑剔、喜出望外,所以对安雅丽轮番攻心、软硬兼施。经过几次接触,安雅丽对他也颇有好感。这位台商体正貌端、仪表堂堂,很有男子汉的风度和气魄,而且察言观色、话语温存、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没有一点华而不实和浮躁轻佻的感觉,更没有安雅丽心中所想象的名商巨贾的形象和做派------旁若无人、孤高自傲、颐使气指、强势逼人,反而对他的一班子随从亲切随和、有说有笑。安雅丽一时左右为难、无所适从。她曾经心动过,也曾经冷静地反思过。近五年来,和男友一同走过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依旧历历在目、栩栩如生。他们之间的绵绵情话、山盟海誓,依旧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安雅丽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飘忽不定的思绪,在虚幻与理想之间穿梭,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游弋,就这样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安雅丽的心,从高高的理想之巅,跌落到现实的大地上,随后又被狠狠地撞击、反弹、抛起,又一次在浩瀚无垠的天空中随风飘荡、不知何归。 毋庸置疑,爱情,是美好而圣洁的,是不可轻慢与亵渎的,是我们一生一世孜孜以求的,是我们心中一个遥远的、浪漫的、温馨的、绚丽的、美好的梦,但是,就像春花秋月一样,爱情之花也会凋零,天边的明月也有亏缺,因为,爱情之花不可能一直绽放在天堂里,她也需要从现实的土壤里汲取营养;天边的明月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视野里,因为,她也要历经寒来暑往、风霜雪雨。那些可歌可泣、扣人心弦、流芳百世的爱情佳话,无一不是悲剧。不管我们承认与否,爱情之花,终有一天会凋谢,枯萎的花瓣,会在世俗的泥土里香消玉殒,因为,我们不可能逃避一切严峻而无情的社会现实。如果说爱情是一座庄严而华美的圣殿,那么,它的前门与后门都是洞开的,走进来的时候可能是风和日丽、繁花似锦,走出的时候也许是阴晴难定、风雨不测。
安雅丽推着电动车慢慢地走出校门口,抬眼望去,大街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 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了,街道的两侧新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花坛,千姿百态的鲜花异彩纷呈、竞相绽放。临街的商铺和写字楼装饰一新、张灯结彩、红旗飘扬。人群中,随处可见手牵彩球的孩子伴随在父母左右,蹦蹦跳跳、说说笑笑。温润的空气里,花香隐隐、如丝如缕、沁人心脾。欢天喜地的节日气氛已逐渐渲染出来了。 行至校门附近的一个街边花园时,安雅丽停下脚步,从手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二姐安雅红的电话。二姐告诉她:“我和大姐一起,再过大约十五分钟就到了。你抓紧时间回家吧。我和大姐到站后直接打的到你那里去。” 回家?安雅丽猛然听到这两个字时,内心不禁一阵酸楚。此时此刻,安雅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大学毕业那年她应聘到江淮一高任教,由于校内住房情况格外紧张,她就在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面积仅有六十多平米的简易住房。一日三餐、买菜做饭、洗洗涮涮全都是自己动手,安雅丽俨然一位普通而平凡的家庭主妇,忙忙碌碌地工作、实实在在地生活。只有在书本里、网络里、课堂上,她才能暂时忘却生活的压力和烦恼。 安雅丽想到了男友曹仁献。她刚才在办公室就已经和他通过电话,此时,他也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她和他是大学时代的同窗,安雅丽主修的是历史专业,而他学的是体育专业。在学校里,他是一个积极上进、勤奋好学、富有激情的人;在生活中,他是一个为人正直、善待他人、成熟稳重的人;对自己,他是一个知冷知热、有情有义、具有责任感的人。作为自己的男友,安雅丽打心眼里感到满意,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企望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寻寻常常的人,未来的家庭生活也同样是普普通通的,与这个社会上千千万万的人并无二致。大学毕业后,由于种种原因,他没有从教,而是报名参加了市委组织部选拔“村官”的考试,被分配到远郊的一个乡村工作。正如时下流行的一句话:农民工进城了,大学生下乡了。 听到二姐安雅红说她们马上就要到了,安雅丽骑车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超市,顺便买了一些青菜和水果。紧接着,她匆匆走出超市,骑上车,直奔小区而来。 不一会儿,她骑车来到小区的大门口,在院内一棵广玉兰树下停好电动车,站在树荫里等候两位姐姐的到来。 时间接近十点,在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蝉鸣里,整个小区显得十分安静而祥和。点缀着小紫花的草坪上,几只米黄色的蝴蝶上下翻飞、如影随形。道路两侧的绿篱上,不时地落下三两只燕子,亲密地呢喃一阵之后,又一起振翅而飞。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安雅静和安雅红她们两个打的来到这里。 大姐一下车,就紧紧握着走上前来迎接她的安雅丽的双手,恍若久别重逢一般睁大眼睛把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一番,心疼地说:“你瘦了,小妹。一个人吃饭,该吃啥吃啥,可不能马马虎虎随便应付。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不喜欢吃早饭吗?是不是教学很累啊?” 安雅丽彷佛听到了妈妈的声音,眼睛不由一热,低声说道:“哪里啊,大姐,我吃饭很好的,身体结结实实、很少生病。你没看出来我就要超重了?” 二姐安雅红急忙说道:“大姐,这哪儿是什么瘦啊,这是苗条。你不知道,现在流行瘦身。没听人家说魔鬼身材、骨感美人么?小妹的身材很合乎黄金切割率的。你看看,这长相,这身材,这三围……” 安雅丽面色绯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二姐一眼,说道:“二姐,羞不羞啊,小声点,没看见旁边有人啊。” 大姐不服气地争辩道:“我不管啥金子银子,反正身体很要紧。吃得壮壮实实有力气,好工作是不是?要是浑身上下没一把力气,到哪儿去挣金子银子啊?” 安雅丽和安雅红呵呵直笑。大姐不满意地看了她们一眼,低声说道:“读书越多越傻气,不吃得胖胖的,到时候生孩子就没有力气。” 安雅丽和安雅红先是一愣,继而掩口窃笑。 大姐看了看车篮里的青菜和水果,半嗔半喜地说道:“你们在这里好好笑吧,疯丫头。中午的饭我来做,我会做西红柿蛋汤。” 二姐听到这句话,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对安雅丽低声说道:“还要到家里说话吗?我看最好不要让他进门。既然分手了,就不要与他再有任何瓜葛,免得人家说三道四,影响自己的终身大事。另外,今后不能再让他到你这里来,一次也不能!记住了?” 安雅丽感到心头有一种尖利的刺痛,脸色苍白、四肢发凉、泪眼迷蒙。她吞吞吐吐地答道:“知道了,二姐。要不,我们就在大门外的餐馆里坐坐吧。” 大姐安雅静瞪着眼睛对安雅红说道:“你就不能好好地说话吗?干嘛这样凶神恶煞似的!吓着小妹怎么办?你属老虎的还是属狗的?”然后转身拉着安雅丽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她,小妹!不就是退亲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道说道,你没听人家说好聚好散啊。”随即,她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叫我看,还是在家好一点,安静。餐馆里人多嘴杂,说话挺不方便的。” 安雅红感到大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把手一摆,大声说一句:“也好!当断则断,免受其乱!走,回家!” 二姐安雅红挽着安雅丽的一只胳膊走在前面,大姐颇为费劲地推着电动车紧随其后,三姐妹沿着平坦的林荫大道朝前走去。此时此刻,一阵尖厉的蝉鸣骤然响起,给人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看来,炎热的夏季并没有走远。
大姐安雅静一进房门,就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青菜和水果,准备洗手做饭。安雅红扫视一下客厅,随手拉开冰箱门,拿出两瓶绿茶和一罐啤酒,笑呵呵地说:“大姐啊,不是我说你,你生来就是干活的命。不会休息一下啊。来,你们两个喝绿茶,我喝啤酒!”一边说着话,一边微微闭上眼睛,右手一用劲,“啪”地一声打开易拉罐。 安雅丽打开一瓶绿茶,递到大姐手中,说道:“大姐,在我这里还能让你忙来忙去啊。你歇歇,等一会儿我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饭菜就可以,很方便的。” 安雅红连喝两口啤酒,很舒心地说道:“爽啊!人生就是要学会享受。这年头,我算看透了,读书啊,上学啊,工作啊,苦苦打拼一辈子,还不如人家一晚上……”话说到这里,安雅红戛然而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说道:“说实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心灵美不如容貌美,学历高不如个头高,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大姐安雅静闻听此言,苦笑一下,对安雅丽说道:“小妹,你二姐出息了,长见识了,懂得多啊!像我呢,猪八戒挑一把破棉絮,要人没人、要货没货,只能过着穷日子。不过,你还是要听二姐的话,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兴啥啥不丑。俺村老王家的二闺女,小学也没有上到头,在浙江打工,人长得白净净、水灵灵、嫩乎乎的,今年才十七岁,就认个香港的大老板当干爹。啥干爹啊,当干爷还差不多,还不是个相好的!看看人家,家里三层小楼都盖起来了,家具电器买的齐齐整整。那个大老板还给她哥哥买了一辆东风车,正在外面跑运输挣大钱呢!听说她自己在杭州还有楼房,还有一匹大白马。这世道,老思想是跟不上趟喽……” 安雅红“扑哧”一声大笑起来,说道:“大姐啊,你家不也有两头老黄牛嘛。什么大白马啊?那是宝马小汽车,知道不?一辆小汽车可以买你家一山坡的大白马?” 安雅丽抬头微微一笑,随即又深深地低下头来。安雅静瞪大眼睛说道:“天啊,那不成了地主婆啦?!” 安雅红不屑地笑笑,说道:“这年头,地主婆算什么!不就是几十亩地一群牛,外加几个小伙计嘛。小妹的对象,人家一座工厂就占地五百多亩,工人成千上万,全部流水线作业,厂区好像花园一般,那才叫家大业大呢,啧啧,你是没看到,他自己的小汽车就有三、四辆,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安雅红一边说着话,一边抬眼注意观察安雅丽的表情,接着说道:“像小妹这个摸样,在深圳、珠海也找不出几个,天生就不是吃苦受累的,何必浪费自己的青春、糟蹋自己的容貌呢!有机会不用,那才是傻瓜一个呢!其实,男人的钱财都是为女人赚的!你不去享受,自然还会有别的人去享受。这年头,哪个有钱人、哪个贪官污吏不是三妻四妾的?当官的又能怎么样,别看他在台上正襟危坐、有模有样,讲得冠冕堂皇、天花乱坠的,嘿嘿,你没有查他,一查准有事,哪个不是情妇一大群?什么计划生育、重婚罪,我算看透了,那都是限制咱老百姓的!人家老婆好几个,孩子一大堆,见块儿肥田就想撒种子,谁去管呢?管得着吗?人家有的是钱,老婆孩子再多,也没有让你国家养,是不是?” 安雅静不解地问道:“二妹,你想让咱小妹给大户人家当小妾、当丫鬟使女啊?” 安雅红哈哈一笑,说道:“什么小妾、丫鬟使女的。小妹能与人家一样吗?小妹将来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三拜九叩,嫁过去当夫人、当太太、当老板娘的!何老总可是一个正经人,人家是留美博士,才学满腹、见多识广、知礼明信、温文尔雅。他可不是一个土财主、暴发户、人民公仆大干部。” 安雅静低声嘟哝道:“那以后他也要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咋办?小妹会不会吃亏受气啊?” 安雅红嗤笑道:“大姐,何老板不是那号人!要找的话,人家何必几年独守空房啊!像他这样的身价,有多少找不到啊?不是倾城倾国的黄花大姑娘人家还不要呢。” 安雅静点点头,对安雅丽说道:“这是小妹前世修来的福分,人家就是专门等你的。咱小妹的命相好,你不相信命运是不行的!我的命就不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妹再吃苦受穷,一辈子过得窝窝囊囊没个人样。” 安雅红看了一眼安雅丽,看到她一直低头不语,似乎有点不悦地说道:“小妹,还在留恋过去吗?你应该高兴起来,果断地挥挥手,告别过去。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优柔寡断、拖拖拉拉、坐失良机!趁着自己年轻貌美,有条件有资本,何不潇洒走一回!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个店,到时间后悔也来不及。你说对不对?” 安雅静也在一旁帮衬着说话:“小妹,我说不出来多少大道理,不过我觉得你二姐说的话不错。爱情是啥,爱情能当饭吃、当衣穿、当钱花吗?过日子讲的是实惠,整天缺衣少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是有爱情,又能怎么样?爱情可不是单凭嘴说说。不能让你过上舒心日子,不能让你在家里享清福,爱情就是分文不值。等你过了三十岁以后,你就知道啥叫生活了。爱情,一阵风过去就没有了。爱情是甜蜜的,生活却是苦辣酸甜的,啥滋味都有。我当年要是读书上大学的话,能落到这步田地?”安雅静说到这里,眼圈开始泛红。 安雅丽点点头,怯怯地说道:“我知道姐姐的好意,这不都是为我好嘛。”然后,她转向安雅红,眼睛里有一丝求助的神情,轻声说道:“二姐,等他来了,还是你说吧,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安雅红又喝了一口啤酒,满不在乎地答应道:“没问题,放心吧,包在二姐我身上!”
时间接近十一点,安雅丽的手机铃声响了。 猛然间听到电话响起,安雅丽心头不由微微一震,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心脏怦怦直跳。还没等安雅丽打开手机,安雅红赶忙从她手中要过手机,大声说道:“我接!”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雅丽,是我。你到家没有?我在楼下。” 安雅红故意咳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哦,小曹啊。我是安雅红,你上来吧!”说完,随即挂断电话。 大姐起身走过去,紧挨着安雅丽坐下,一只胳膊搂在她的腰间,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说道:“别怕,有二姐在呢,他还能把你吃了不成?来,喝一口绿茶,缓缓气儿……” 安雅红站起身来,走过去把卧室、厨房、卫生间的房门一个个关紧,就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过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安雅红顺手把门拉开。曹仁献略感惊讶,慢慢地走进客厅,把一塑料袋葡萄放在茶几上,搓搓手,嘿嘿一笑,说道:“雅丽,这是你喜欢吃的那种葡萄。” 安雅丽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曹仁献,又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的绿茶,示意他坐下来。 安雅静声音比较柔和地说道:“坐吧,小曹,喝口茶。” 曹仁献在一旁的沙发上独自坐下来,极为不自然地笑笑,说道:“大姐二姐都在啊。二姐啥时间回来的?今天上午乡里开会,安排节假日的安全工作。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真对不起啊!” 安雅红头也不抬,很生硬地说道:“小曹,你公务繁忙,时间宝贵。咱们也没有必要绕来绕去的,我还是实话实说吧。想必你也清楚,我在南方给我小妹介绍了一个对象。他们两个已经见过几次面了,彼此很满意,两个人很是投缘。至于你们两个的事情嘛,本来我妈就不同意,这是不能算数的!小妹死脑筋,糊里糊涂地拖到现在。你们两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我们也不想耽误你的终身大事。该找,你也得找了。今天就是想正式说清楚,小妹以后不再与你来往了,一刀两断,你也不要跑来跑去、藕断丝连的。” 听完这番话,曹仁献脸色紫红,额头上汗津津的。沉默片刻,他气乎乎地说道:“不就是一个台湾的大老板么?除了钱,还有什么?!” 安雅红冷冷一笑,回答道:“有钱不好吗?有了钱,就有豪华气派的别墅,就有漂亮高档的汽车,就有幸福美满的生活,也不至于到现在一套住房也没有,还得在出租屋里过日子,骑电动车上下班。看来你们什么都有,就是缺钱。” 曹仁献不服气地辩解道:“二姐,我们也在打算贷款买房子……”说着话,曹仁献抬头看了看安雅丽,想得到安雅丽的证实与支持,但安雅丽避而不答,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安雅红急忙打断她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别提贷款买房子,这根本不是正经事!那么高的首付和月供,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能有多少?平时还过日子不?除了还贷,能剩下来几个闲钱呢?我也知道当房奴的滋味。日用开销、头疼脑热、婚丧嫁娶、走亲访友、迎来送往,更别提结婚生孩子了。还不是一年到头精打细算、俭省节约、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吗?日子过得苦连连、紧巴巴的,何谈甜蜜幸福?!” 曹仁献继续辩解道:“二姐,他比雅丽大十几岁呢,而且还有一个孩子!他们相互之间能有多少共同语言?何况文化背景、人生阅历、生活圈子、生活方式都不相同啊。你让雅丽怎么去适应?” 安雅红又是冷冷一笑,说道:“大几岁有什么不好呢?男人大几岁,更会疼人,更会娇惯小女人,更会忍让和包容!不比两个人各不相让、争争抢抢的好?到哪里不是人去适应生活,世界上还有生活适应人的道理吗?真不知道人家越洋跨海、嫁给老外该怎么去适应?内地和台湾的语言文化并没有多大的差异,他们的文化背景、文明礼仪、风俗习惯、生活方式都与内地的同出一源!” 曹仁献不满地嘟哝道:“哼,还不是一个‘富二代’吗?纨绔子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坐吃山空,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雅红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人家是留美博士、化学专家,英语说得比汉语还流利!再一说,‘富二代’怎么了?人家的‘富一代’也是白手起家、艰难创业,历尽千辛万苦而积累下这万贯家产。人家一不偷二不抢,堂堂正正,合法经营,勤劳致富。人家靠的是什么?是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才能。让我说,‘富二代’过上好日子是理所应当的,毕竟那是父辈留给他们的财富,衣食住行追求高档次,毫不惭愧、理直气壮!你怎么不说‘官二代’、‘官三代’、‘官四代’啊?他们的父辈当官,子孙们依旧当官做老爷。这不是封建社会的子承父业、封妻荫子吗?朝里有人好做官啊!他们到底有什么真本事?腐败无能、卖官鬻爵、践踏法律、鱼肉百姓!中国的政府都被他们承包了,所以嘛,老百姓的儿孙们大学毕业之后无业可就、无官可做,只能上山下乡去当‘村官’喽!” 曹仁献感到万分羞愧、无地自容,真有点百口莫辩、如坐针毡。安雅静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过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明明是人家心中的隐痛,就不应该再一针见血、冷嘲热讽。她赶忙接过话茬说道:“现在工作不好找啊,当个村官也没啥。过去不就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嘛,听说咱村上就曾经有一个‘知青点’。这世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学生也不值钱啦,又回到先前的老路上了……” 安雅红也缓和一下语气说道:“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这是形势,是现实,也不怪小曹自己。这就是中国特色嘛。这年头生不逢时、走投无路、报国无门的大有人在,也不单单是你自己。” 曹仁献看着安雅丽,眼含热泪地说道:“雅丽,不怕两个姐姐笑话,我们毕竟相恋了四五年啊,就这样结束啦?” 安雅红不满地看了曹仁献一眼,无不揶揄地说道:“小曹,我小妹年幼无知、一时冲动,才迷迷糊糊地谈了这么多年,还请你原谅她。四五年啊,时间的确不算短,一年按十万块钱去计算,现在也该是半拉子百万富翁了。大好时光都给浪费掉了。” 这时,安雅丽慢慢地抬起头来,面带愧色地说道:“我也没办法啊……” 安雅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急忙打断她的话,说道:“这年头,大家都是没办法啊。不过,谁不想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啊?现在出门混世道,也只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曹仁献避开安雅红的话题,继续说道:“雅丽,你没有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那时的我们,多么愉快,多么幸福啊!每到周末,我们都要去公园、去湖边游玩……” 安雅红呵呵一笑,说道:“小曹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还提它干什么!像我小妹这样的人,应该在澳洲的海滩上晒太阳,在夏威夷的海滨踏浪,在瑞士的大山里滑雪,在富士山下赏樱花,在维多利亚湾玩游艇啊。你们呢,不过是公园里逛逛、湖边走走而已,这只能叫做课余散步,并不是享受美好爱情的生活啊。” 曹仁献情急之中脱口说道:“他还有一个孩子呢,雅丽,你这不是年纪轻轻的就给人家当后娘吗?你不感到委屈自己吗?这种关系是很难处好的!” 曹仁献的这几句话,在刺痛安雅丽的心的同时,更是刺激了安雅静的神经。因为她的婚姻就属于这种情况,一嫁过去,就给人家的两个孩子当后妈,所以,安雅静随声附和道:“是啊,确实是不好相处。不过,后妈也不都是心肠毒辣的人,我……” 安雅红双眉紧蹙,冷冷地斜视着安雅静。安雅静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话,更不该帮着曹仁献说话,故而欲言又止,话锋陡转,指着茶几上的绿茶说道:“小曹,你喝水,你喝水。” 安雅红回过头来,望着曹仁献,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一个孩子没关系。这个孩子一直在台湾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家里专门有人照管。孩子一旦长大,还不是到国外读书、生活?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小日子也照样是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到哪里不是过一家子人啊?” 曹仁献继而说道:“一个大学生,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去给人家当继室,不感到身价贬值吗?” 安雅红“哼哼”几声,嘲笑道:“小曹啊,看来你真是少见多怪了。时下的有钱人,哪一个不是找的女大学生?第一代打工女早已过时了,绣花枕头、金玉其外。现在人家的标准也提高了,要的是高智商、高情商、高学历、貌美如花的女人。她们一个个俏丽文雅、才色双绝。你没到大学门口看看,每到周末,名车汇聚、川流不息,他们都是来接自己的……” 安雅红突然感到下面的话有点不合时宜,赶忙从茶几上端起易拉罐,喝了一口啤酒,把“小三”两个字咽了回去,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自己的身价高,所以才找一个学识和财富都能配得上的人。” 曹仁献哑口无言,额头冒汗,不知何以应对。他不住地来回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安雅丽的手上,还戴着他送给她的那枚戒指,就把话题扯到这枚戒指上。他很动情地说道:“雅丽,你不会忘记这枚戒指吧。你说过,你要一生一世地把它戴在手上。” 安雅静的眼神随之落到安雅丽戴的这枚戒指上,她用手轻轻地抚摸一下。安雅丽急忙用另一只手掩盖起来,接着把手拿开。 安雅红不耐烦地说道:“小曹,这就是你的定情物吗?看来你对我小妹的爱情并不珍贵啊。这个小玩意,是在旅游景点的地摊上买的吧。我也见过,都是不锈钢制作的,五块钱买一把。你没有见过我小妹的大钻戒吧,十多万买的,啧啧,好马配好鞍,千里马配黄金鞍。有几个人能配得上这么珍贵的大钻戒呢?!” 曹仁献抬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二姐,雅丽,我的确没有钱,没有钱买房子,没有钱买汽车,没有钱买大钻戒,甚至我上大学的贷款也没有还清,但是我有一颗滚烫的心,我爱雅丽,我永远都爱她,不愿意失去她!” 安雅丽终于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温热的泪水,从腮边轻轻地无声滑落。 安雅静从茶几上拿来一叠纸巾,小心翼翼地递给安雅丽,另一只手从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安雅丽的后背。 安雅红极为生气地说道:“爱情的语言都是甜蜜的、热烈的、感人的,但都是空洞的誓言。如果婚礼上的誓言都能坚守不渝的话,世界上还有夫妻反目、恩断义绝、分道扬镳吗?你抬头看看吧,每天都有结婚的,但每天也都有离婚的,特别是这年头,婚姻就像手拿遥控板去换电视频道,想看,就多看几眼;不想看,立马改换。信手拈来、习以为常。现在干什么都讲究高效率、快节奏!如果没有物质条件作保证,你说,爱情到底还能走多远?” 曹仁献毫不客气地反问道:“没有钱,难道就不能结婚吗?难道就只能一辈子打光棍吗?世界上有多少有钱人?” 安雅红反唇相讥道:“我承认,没有钱也可以结婚,但是你要知道,没有钱,婚姻的质量就不堪设想。正如大家每天都要吃饭一样,有人吃的是山珍海味,有人吃的是家常便饭。正是因为世界上有钱的人不多,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一桩婚姻,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命运。我小妹当然也不愿意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安雅红面色透红,嘴唇微微发颤,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夸张的手势。 曹仁献无言以对,眼睛盯住安雅丽,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低声说道:“我想听听雅丽自己的思想……” 安雅红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安雅丽,眼神里有一丝阴森而锋利的冷光。安雅静从身后用力地捏了一把安雅丽的后背,显然在鼓励她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安雅丽抬头看看二姐、大姐和曹仁献,支支吾吾地说:“仁献,我看就算了吧……大家各走各的路……”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手指上退下那枚戒指,递给安雅红。安雅红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放到曹仁献坐的沙发扶手上,接着说道:“小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曹仁献的眼睛湿润了,他面色发紫、口唇乌青。一种被愚弄、被羞辱、被抛弃的感觉像熊熊烈火一样在他内心燃烧。现实社会没有眷顾他,周围的人没有同情他,家庭没有怜悯他,就连自己深爱的人也最终选择离他而去。 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用颤抖的手从沙发扶手上捡起那枚戒指,猛地拉开房门,扬起手来,把那枚戒指狠狠地抛在楼梯上,接着,他“哐”地一声拉上房门,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走去。 寂静的楼道里,戒指滚落的声音叮叮当当,由强渐弱、由弱到无。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三姐妹的耳畔。安雅静长长地叹息一声,唏嘘不已地说道:“这世道,真是作践人,谁活得也不容易啊!” 安雅红端起啤酒,咕咚咕咚地猛喝几口,然后用双手使劲地把易拉罐捏得变形走样。 安雅丽终于抑制不住伤感的情绪,双手捂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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