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曾这样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应该说,这话有一定的合理性。估计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样的体验呢。
正月初七,是法定的各个行政事业单位统一收假的日子。没料想,初九中午回家,走路不小心,平地跌倒,窝了脚,竟然窝成了重伤,当下就胀了起来,红肿红肿的,像面包,妻子打趣地说,简直就像肥厚的红烧猪蹄。过了几天,淤血出来了,青紫青紫的,又像胖乎乎的茄子。下床也作难,走路扶着墙,一瘸一拐,更不用说上下楼梯了。没办法,就请假,躺下休养了。整天抱着伤脚,用热水敷,用手揉,用药搽,一遍又一遍。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数着日子熬过了三个星期。虽说,痛感越来越轻了,淤块越来越小了,但要一下子像往常那样,甩开膀子自由行走,确实很难很难。这时,我的心里就不安然了,就很急躁,一急躁,就烦躁得不行。老是想着,脚何时才能好起来?我何时才能上班去?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境断断续续,恍恍惚惚,也真真切切,让我难以释怀。 好像在什么沟里,高高的山,青青的山,山上百草丰茂,风景似乎很美。我到处找水喝,忽然扭头看见沟底是一条绿汪汪的溪水。怎么到水边去呢?正困惑间,竟然喜出望外地看见了一个老熟人,正在溪流边汲水,挑了一担水往上走。我连忙跳下荆棘丛生的塄坎,到了水边,也看到了一条小路。不知啥时候,我又来到了过去曾经工作过的车村中学院子里,我背着一捆干柴,路过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往出走。怎么?父亲不是过世多年了吗?怎么在我的床上躺着,好像还瘫痪了,痛苦不堪地大声呐喊着。我觉得很奇怪,只是背着柴往前走。不料,走到大路上,父亲悄悄跟了上来,一把拽住了我的左脚。我不由得腿一蹬,梦忽然醒了。我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拿过手机一看,凌晨五点四十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心里忐忑不安。
忽然,就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梦。那时候,我还在乡下的学校教书。一个寒冷的冬天,我连续几个晚上梦见了父亲,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来到了我的宿办室,站在我的床前,默默不语,用手给我盖着被子,忽然就醒来了。那几天,一进房子,总感觉他好像站在我面前,夜里更是如此。我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回家向母亲说起这事。她说,你父亲来看你了,也托梦给你,他缺衣少穿,没钱花了,赶紧给他烧些纸钱吧。我照着做了。此后,果然再也没有梦见父亲。
其实,父亲是九一年春天过世的,距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四个年头。二零零二年,我被调进了县城工作,顺便把家也带了过来。在这些年里,每逢十月一、冬至、大年夜这些日子,我都会在街边买几张烧纸和一沓沓冥币,夜里来到楼下,在地上画一个不封口的圆圈,中间画个十字,然后面朝老家的方向,深深地跪下来,诚惶诚恐,毕恭毕敬,把纸和冥币烧给父亲,还有过世的祖父、祖母和母亲,让亲人们享用。心里也默默地祈祷他们,保佑全家平平安安。死者长已矣,生者长相思。我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只是用这种简单朴素的方式,来表达不忘根本、不忘亲人养育之恩的一种念想罢了。但愿他们泉下有知,能时时看着我们一家人吃喝拉撒,活得健健康康,活得快快乐乐,活得人模狗样。
有人说,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昨天晚上,他竟然来到了我的梦里。这是要告诉我什么呢?我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琢磨着梦中的情形。我总觉得梦就像一首美丽而隐晦的诗,是通过意象来反映生活的。梦中的我又“挑水”,又“背柴”,又“背柴”,又“挑水”。“水”?“柴”?“柴”?“水”?我忽然大彻大悟,原来是“薪(就是柴的意思)水”之意啊。如此看来,挣工资养家是我的生存现状,也是我目前最大的现实。难道不是吗?那么,父亲拽住了我的脚,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想,父亲是不会整他的儿子的。难道他是想告诉我,好好养伤,把自己的身体看重一点,把身外的钱财看淡一点?
父亲生在逃荒的路上,从小受苦受难。后来,在县里的一家电站当了工人,节衣缩食,省吃俭用,曾瞒着家里人,辛辛苦苦攒了一百六十多斤粮票、二百多元钱。这些粮票和钱放在同室的工友箱子里。再后来,卑劣无耻的工友怎么拒不承认。老实巴交的父亲一下子就被气得精神失常了。这样的事情,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找谁去理论?于是,父亲就被五花大绑着,在一个大雪飘飘的夜里,被遣送回来了。不但丢了工作,病还越来越严重,最后就含冤去世了。死时,只有四十四岁。
岁月峥嵘,世事沧桑,人心险恶。不料想,二十四年后,父亲来到了我的梦里。难道是他真的把这些都终于想明白了?想开了?看淡了?所以,才以梦的形式默默地暗示我:一个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才是最精彩的,也才是最值钱的。只要本本分分地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平平淡淡地活着,安安全全地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和幸福。什么钱财、名誉、地位、权利……都是身外之物,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忽然蝉蜕了,超脱了,有一种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的感觉。父亲,我终于想通了!谢天谢地,我还活着,我的脚也快要好起来了!
这天夜里,我拿着冥币向父亲烧了。心里一下子无比坦然,无比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