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过生命的四月

赵北方

1.

属于我的桃花飘飞的三月短暂到我尚未与它邂逅，它便被覆没。关于三月的念想，隐藏在我的沉默里，不被任何人探测。

四月，一夜之间走遍了每一个城市和乡村。它的气味，它的潮湿，以及它的色调，跌跌撞撞的一头撞进了我生命中的无常以及恒定的孤独。

那年的四月，院落里洒满阳光，洋槐树的影子映在青砖瓦房有些斑驳的墙上。一只白色的猫晃动着它的尾巴，像一尾口渴的鱼儿。淘气的狗撵着母鸡满地跑。然后，是鸡毛一地。一个老人静默的坐在那样的氛围里。一个长发女孩儿和那颗黑色圆痣。以及无法睡着的眼睛。埋进老人的怀里。被光线和影子覆盖。

从来不知道那样我为之动容的时光会迅疾的凋落。从来不知道那样的时光凝聚着凄美忧伤。

后来，我坐在门框上，看着天边晚霞渐渐的，渐渐的淡漠下去。然而，是深渊一样的夜色。

心里，有了不被洞察的寂寞。

夜晚，下起了缠绵悱恻的雨。雨水穿透了整个村庄。发出呜咽的回声。突然，很害怕雨乍然停止。很害怕太阳升起。很害怕天空又恢复光明与让人敬畏之姿。于是，悄悄的蒙住脸，俯下头哭泣无声。

2、

一直不曾明白，生命于我而言存在的意义。颠沛，动荡，与生死不由己从来无法以任何形式诠释。

渐渐的，变得沉默。
只习惯爱一个人，只习惯对一个人笑。只习惯牵着他的手走在各种路上。一路的脚印，一大一小。不卑不亢。仿佛是记录着那时那刻的重要或不重要。那是不被隐藏的温暖。

那时的简单，从来不曾想过，以后的路只会是独自一人走。

那时的无畏，也从来不曾想过，幸福，与生命一样，只是一个象征。

那时的寂静，更是从来不曾想过，生命带给我的痛楚会是粉身碎骨般的强烈。

就算是此时此刻，我依然不会知道，不曾想到，哪一天又会降临生命的终局。

在生命面前，我，以及你们都如春天的花儿一样，不管是盛放，还是凋落，都是柔弱的。这柔弱就像是埋藏在心中的那些殇与记忆一般。让人无声感伤。却从来无法解脱。

3、

曾经的房间是陈旧的。地也是红砖铺就的。所有的家具都散发着古老的气息。可是，他说，人老了，就想要这种踏实。这里，弥漫的都是那些无法回来的时光的味道啊。

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嗅着。是的，是他说的“故里”的味道。

只是，那时尚不理解何谓人淡如菊。

中原的春天，阳光里也会渗透着阴冷的气息。那阴旧潮湿，缓缓的渗入到骨子里。我在那样的阳光下浣洗长长的头发。头发垂下，在地上，映出模糊的影子。

然后，我看到斜阳下自己长长的影子。一种无法理解的陌生感。仿佛，我一直错位着。灵魂与故乡。爱与渴望。

那年，我16岁。泅渡着一条渐渐失去摆渡的生命河流。

4、

在我还在襁褓中时，他便带走了我。
只知啼哭的我，被他抱上了火车。去他工作的地方。
那时，他的工作极为辛苦。但是，他是在特殊年代里出生，长大的。他是一个生活甚是简朴的人。即便如此，他亦是义无反顾的带走了我。

他爱极了平实的乐器。尤其是二胡。那次又是因为我而长期的远离的故乡。因此，在他的性格里，多了一种凛然。
后来，我总能从他拉二胡时，在那眉宇间看到一种独钓寒江的气魄。

但，面对寂静的我时，总是满目的爱怜。

5、

一直不能忘记那个四月的夜晚。依然在那个红砖铺就的堂屋里，他安静的躺在那里。面目祥和，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我轻轻的摇晃着他，以血肉相连的呼唤，呼唤着他，他却不应我。那时，绝望的孤独感充斥着整个潮湿的屋子。

我无法宽悯生命带给我的一次次残酷。然后，一种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寂静与疏离感隔绝了这个世间。那个空间里只有我和他。我伸手握着他已经没有了温度的手，无限黯然。

那时那刻，我与他紧紧的贴靠着。心中的孤独，绝望，让自己都变得无能无力。

我是他的后代，我的血液里有着他的基因。我的骨子遗传了他的性情意志。此生，我们是世界上深爱着彼此的亲人。若，失去一个，生命都不被原谅。

而那时那刻，我永远的失去了他。痛到空无一物的心，痛到没有眼泪的痛苦，让我无法获得释放，让我阻止一切劝解。阻止一切气息。

从来不知道，他的离去会如此的迅疾。从来不知道，我与他就在那个夜晚，失去了所有的线索。
那是死亡的不可测量。

那年，我18岁。死亡之痛成了我心口上永不愈合的溃疡。

6、

后来，辗转各地，始终观望着那个埋葬着他的方向。这视线孤零零的被拉长。
紧紧的握着拳头，那里握着的是深刻的念想。却终究一直不敢走近。

怕哭泣。怕转身挥手说再见。

直到她去世后，我才来到他的墓地。这之间，隔了八年的光景。

那个春天，也是四月。远远的，便看到墓区被绿色的树林沦陷。空旷的田野无声的从四周包围着墓区。只是，进入墓区需要走过一条极窄的长满野草的田间小路。

走上那小路时，我便看到了她和他两两相望的两座墓。呼吸开始变得缓慢，仿佛静止了一般。

小路两侧开满了野花。迎风招展。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弯腰采下一束紫色黄色相间的花儿。然后，开始恢复平静。其实，这种平静是我一直以来害怕的东西。

他的墓周围有了些杂草，没有立墓碑。她的墓是新墓，也没有立墓碑。三年以后，他们是要合葬在一起的。

墓地里都是杨树和松柏。阳光微暖。空气里是不在人间的潮湿清凉的气息。
我弯下腰，伸手除去他墓边的那些杂草，然后轻轻的抚摩着他的墓。轻轻的把头贴在墓上。心里轻轻的说，我来看您了。时光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午后。我还是那个长发女孩儿，轻轻的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静静的趴在墓上。突兀的，一直被克制的情感瞬间崩溃。我跪在地上，呼唤着，爷爷啊，你怎么就不管我了呢？而今，奶奶也撇下我走了。你们都走了，谁还管我呢？

在那个无法追寻的四月，那个空荡荡的四月，我的哭泣声穿透墓区的树林，穿透我日益的孤独，以迅疾的速度沉落在年华渐老的岁月里。

7、

曾经，一直被他呵护，被他疼爱，在他的目光里长成了一个坚韧的女子。
而今，常年的独自在外生活。我时常觉得，我是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孩子。深夜里，想他时，难过与软弱总是肆无忌惮的侵蚀着我。

后来，我才明白，他的爱如生命一般，不曾告别的离我而去。而我，在未来的某一日也会死去。

但是我与他，我与她，他与她，我们之间血脉相连的亲情与念想，会在时空中永不停止。

就像，他们一直都在。就像，这春天，这四月，总会一年又一年的流转。

这个深夜在我点点泪光里变得有些恍恍惚惚，又是一个春色渲染的四月，又是清明时节，只是不知这样的时节，是雨纷纷，还是泪纷纷。

然而，在这使人脆弱的生命旅途中，对他和她的时时想念，让我变得有情有意。这是，他和她留给我的，这动荡世间的唯一温暖。

念及目光深处的他和她，我的感情开始变得宽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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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

我弯下腰，伸手除去他墓边的那些杂草，然后轻轻的抚摩着他的墓。轻轻的把头贴在墓上。心里轻轻的说，我来看您了。时光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午后。我还是那个长发女孩儿，轻轻的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真情流露，细腻感人，佳作欣赏了，好久不见，问候楼主{:soso_e163:}

幸福

一曲亲情的挽歌，唯美，感人！欣赏佳作！问好！

莲花王子

在这使人脆弱的生命旅途中，对他和她的时时想念，让我变得有情有意。这是，他和她留给我的，这动荡世间的唯一温暖。

茶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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