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专业户

西风

相亲专业户

    文化大革命时，某剧团有个秘书，叫谭谈。四十多岁了，还没结婚。可相的亲倒是可以组成一个连了。用现在时髦的话讲，他是个自恋狂、偏执狂。可当时没有这样的名词啊，所以也就只好说他是眼光太高，没有自知之明。

    对于他的形象我可不敢恭维。皮肤象是得了不治之症的人，成天就穿着件退了色以后有点泛紫的蓝色连袖衫。天冷的时候老喜欢把手拢在两个袖子里头。走路的时候身板挺得很直很直的，脖子也是挺得很直很直的，头一动都不动，活脱脱就象是一具僵尸。只有两只眼睛象是雷达似的滴溜溜地转，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不停的扫描着，让人觉得还有一丝丝生气。如果眼睛定格了，那么，你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保证秀色可餐。

    他还有一个习惯，一天到晚老是把嘴巴唆得尖尖的，象鸡屁眼似的，比鸡屁眼的褶子还多，也不知他是不是想炫耀炫耀自己的“樱桃小口”。说话时身子也是坐得笔直笔直的，手照样还是拢在袖子里，一付要死不落气的样子，半天拉不出一句话来。不过听说他的文章倒还是写得很好，随便一动笔就是几十页。

    他实在是相亲次数太多了，反正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可他还真是有股子百折不挠的精神，屡相屡败，屡败屡相。于是人家给他取了个外号：谈爱专家。

    其实说他是谈爱专家还是不很确切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谈过恋爱。要我说管他叫做“相亲专业户”还比较适。

    每次相亲，他占着自己的家庭出身好，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反正他这边就已经是嫌这不好，那不好，都配不上他。可能配得上他的岳母娘还在外婆的肚子里呢。

    别看他平时特别的小家子气，可人家一说给他相亲时，就出奇的大方。谁只要说给他介绍对象，他就会请人家吃饭。后来人家想让他请客时，就说给他介绍对象，吃完后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他打发走了。真是不吃白不吃！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请客吃饭除了掏钱之外，还得掏粮票。而每个人的定粮就是那么二十几斤。那时因为没有什么油荤，所以一般的人这二十几斤粮食还不一定够吃的。嘿嘿，这些人也够损的了。

    他有事没事还老喜欢往居委会跑，因为居委会有很多女社会青年。所以他和所有的居委会的干部都混得很熟，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当时居委会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社会青年的前途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谁下乡，谁安排工作等等，所以谁也不敢得罪了他们。每次“专业户”来了之后，居委会的人就随便喊一个女孩子过来，哄“专业户”说这是给他介绍的对象。喊到谁，谁也不敢不来。当然，还是不会跟女孩子说破的，只是想骗骗“相亲专业户”罢了。结果当然是他们大吃一顿之后，打发“专业户”一走了之了。

    同样的闹剧重复地上演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乐此不疲。

    一天，大家凑在一块，谈起了“相亲专业户”，想看看他的文章到底写得怎么样。于是就告诉“专业户”说，有一个很优秀的女教师，二十几岁，长得特别好，想介绍给他。不过人家得考验考验他的能力怎么样，让他给那个教师写一封爱情信。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就把一封厚厚的信写好了交给“介绍人”。大家打开一看，哇，有二十几页呢！其中有个人读了起来，一边读一边捧着肚子笑，根本就读不下去了。于是大家都抢着拿过来看，你一页他一页。那个酸劲儿，把大家乐得东倒西歪，满地找大牙。也不知道是他原来就写好了底稿，还是临时赶出来的。估计是写过很多遍了，要不这么多页，即使是不睡觉也很难写出来啊！不过那一手钢笔字儿倒是挺漂亮的。

    春节，按照惯例，居委会得安排人值班。大年三十晚谁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啊。可没办法，安排到谁谁倒霉。这时人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专业户”。于是，早早地就通知了他，说是要给他介绍对象，让他赶快来。他立马就来了。值班的人说，我去把那个女孩子给你找来，你在这替我值一下班。结果这一找就找到了大年初一。上午人家来接班的时候，他还在那傻傻地坐着。估计是连个盹都不敢打。

    有一次，居委会的头头们得参加植树。这时他们又把“专业户”找来了。说给介绍对象，名叫红苹果。说这个女孩子长得如何如何的漂亮，脸就象是红苹果似的，所以人们都叫她红苹果。不过红苹果还在外地出差，现在正坐火车回来，他们得去火车站接，让“专业户”给帮忙挖一下洞。说完后，一个走了，两个走了，几个人全都溜掉了。就剩下“专业户”一个人杵在那。

    他老老实实地脱了鞋，光着两只瘦得有点象马王堆西汉女尸的脚在那儿挥汗如雨。每过几分钟就停下来看看火车站的方向。就是在埋头苦干的时候，那眼睛也是朝着火车站的方向飘着的，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锄头，幸好没把西汉女尸的脚给挖掉。

    旁边的群众也不认识他，就觉得奇怪，怎么开始时还是居委会的几个干部在那儿干，现在就剩下一个光杆司令了，而且还不认识，因为不是这个居委会的。也有好心的人过来问问他渴不渴，从家里弄来了水给他喝，要不渴也得渴死他。

    可能他手上磨出了水泡，时不时地看看手，往手上吐口唾沫，接着继续挖。居委会的干部们从上班一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把红苹果给接来。就这样，“专业户”一个人把几个树洞全都挖好了。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可每次叫他，他每次还照样来，一次都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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