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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萧^易水 于 2022-9-22 09:27 编辑
素心向禅
苔是青苔，雨是烟雨，人是素人，伞是油纸伞！假如这些明灭在青瓦灰墙间。。。该是何等的禅意之美！这便是我爱入骨髓的简静！这样的禅心素念大底是孩童时光便赋予了我。 在我上小学前，母亲要照顾我两个上学的哥哥和我爷爷奶奶以及打理一切家务活儿，因此我便交由父亲带去他的工作单位看管。那时正逢全国财政系统刚成立，父亲是镇政府主管财政的领导，所以他每天都非常忙碌，还会经常下乡下队。每次他离开单位外出工作时，我便被委托给镇政府大院里留守的其他工作人员看管！
那所政府大院，是用旧时当地大财主家的老院子设办的，那是一所青砖碧瓦，两层木质小楼围起来的四合院！四合院中的天井地面是青一色错合铺排的青砖，斑驳的砖缝里，被风儿带去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的种子，它们生命力都非常旺盛，一到春天，霜藤紫，湖蓝，肽青，胭脂红，樱花粉等各色花儿几乎填满所有覆盖着些许青苔的砖缝，像极了大自然给每块古砖都镶了一围的花边儿，配上四围的木制小楼和雕花飞檐，如梦如幻，简直美极了！
院子的四角修砌着四个青砖花坛，里面分别栽种了兰竹，万年青，梦花树和一株老态龙钟的蛛丝老梅树。我尤其喜欢那株端端正正长在父亲办公室门前的花坛里的老梅！花坛不太高，正适合我轻轻踮起脚尖儿就能坐上去。为了避免我直接坐花坛边沿太凉，院子里一位巧手叔叔利用工作之余用木板给我粘了一块圆形凳子，只有凳面，没有腿儿的那种！于是，那株老梅树就成了我玩耍歇息时落座的座椅靠背。老梅树的花坛旁是父亲制作的一幅人造盆景，它是由几块瘦漏皱透，或横纹紧凑，刚柔相济，或四面玲珑，心有灵犀的太湖石组合而成，太湖石上覆生着些滴翠的毛茸茸的苔藓，石根处长着几丛菖蒲，石头凹槽中长了些蕨类植物和虎耳草，这些微景观与遗古院子巧妙结合在一起，造就了一幅禅意满满，恬静幽雅的唯美画面！
正对院子铜锁扣大门的，是一个大戏台，戏台上昔日的唱念做打随时代更迭被隐形于光阴里！仅剩一些零落斑驳的锣鼓架和胡琴磬盘乐器手落座的凳子，落寞的被堆放在戏台旁的一个角落里！戏台的另一个角落，堆放着政府从农村的古玩贩子处收缴的铜钱，铜剑，珠钗等古玩玉器，不知什么原因，那堆物品一直都没人管理。于是孤寂的它们便成了孤寂的我手中的玩具，每天，我拿着青铜小剑满院子跑，每层楼的窜，一个人自顾自无厘头的快乐着！
院子里妇联的阿姨们见我非常喜欢那些古物，于是她们在那古物堆里找到一对翠绿的翡翠发钗，用牙膏刷洗干净后，给我戴在两根长辫子上，为了适配那对翡翠发钗，大院里从上海下放过来的一位知青阿姨，过年回老家时特意从上海给我带回来一条白底淡紫小花的素布连衣裙，翡翠发钗配素布衣裙，一枚小仙女便被打造成功了！无疑，那年那月那时的那身妆扮让那时那位仙阙飘飘的女孩儿成了那条街最靓的妞！
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我却从不缺少零食。因为整个院子只有我一个小孩，也因为我特别的灵动乖巧，我成了那所大院里的群宠，每个叔叔阿姨回老家休假来单位都会带给我许多糖果点心，因此我的衣兜和手里永远都有别的同龄孩子们羡慕也是他们很少见过的零食！而我却更羡慕他们有母亲陪着，有同龄小伙伴陪着的幸福！那时，我内心的深浓的孤独感，便来自于没有可以真正和我能同等对话的小伙伴！也来源于对那个充满神秘色彩，浓郁古意院子的恐惧感！更有坐在老梅树下等待父亲下乡归来的殷殷期盼！
其实那时我也是有朋友的，派出所的一条叫阿虎的警犬和父亲门前的老梅树就是我的朋友！每当父亲下乡的时候，父亲就会把我托付给院子里留守的工作人员，能经常留有留守人员的单位就只有派出所，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派出所的叔叔阿姨们忙工作时就让阿虎负责我的安全！
起初，阿虎特别粗鲁且不可理喻，但凡我和它一起在大门外的街道上溜达，看见街道上那群马张扬飞肆意快乐玩耍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儿们，我也想加入，或者那群小孩走过来想和我一起玩耍时，阿虎就充满敌意呲牙咧嘴凶巴巴的朝那些小孩儿们一通狂吠！吓的那群小孩儿瞬间鸟散状刷的一下没了踪影儿，街上只剩孤零零站在那里兀自伤心哭泣的我和莫名其妙的阿虎！受此惊吓后，那群小孩儿很久都没来政府大院门口玩儿，而我每天仍会去院子大门口的门墩上坐着等他们，阿虎也坐我旁边和我一起等。
正所谓光阴不负长情人！痴痴的等待，终于等来街道上另一群小孩儿，也许先前那群小孩儿受到惊吓再没出现让阿虎意识到自己鲁莽行事的后果。这次阿虎见孩子们来到院子门前玩儿的时候，它怕自己高大威猛的身形再次惊走孩子们，于是它退回到院门内，只是静静地远远地卧地上看着我和孩子们一起奔跑。可惜的是，那段快乐时光也是并没持续多久我又回到了形只影单。
一次我正和那群孩子们一起玩的起兴，其中一个男孩儿手中握着的刺条儿不经意扫到我的小腿，瞬间，我的小腿被划拉出一条由小点儿组成的长口子，生来我凝血功能就不太好，那一划拉，腿上的伤点儿便不停的往外冒血珠子，孩子们赶紧围过来帮我擦拭，谁知擦了冒，擦了又冒，后来鞋袜及裙子下摆都被鲜血染红。见此情景，孩子们都吓呆在那里，我自己也被吓呆，不知该如何处理。眼见血越流越多，这时孩子堆儿里一个年纪大点的男孩飞奔进院子叫来了派出所的值班警员，警员们见鲜血已染红了我的衣裙，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我抱上警用偏三轮摩托一路飞奔去了医院，可想而知，那群和我一起玩耍的小孩和那个划伤我的男孩一定被吓的不轻。当警员叔叔们去医院给我处理好伤口带我回到大院时，院子门口静悄悄的，一个小孩都没了。我刚回大院，就发现父亲也被叫回来了，看到那阵仗，我特担心父亲和派出所的叔叔们会去找那个划伤我的男孩，于是我便一再解释说这次意外与那个男孩无关，完全是我自己不小心碰上那个男孩手里的刺条儿导致腿被划伤的！父亲大抵也看穿了我的心思，遂微笑着安慰我说：“梅儿，放心吧，我不会找你那些小伙伴麻烦的，一起玩耍，磕磕碰碰再所难免，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那次过后，比上次经阿虎吓过之后经过的时间长很多，院子外始终再没小孩儿来玩儿，于是我又恢复到一人，一梅，一狗，一石墩儿的孤单漫漫日常！
不知那样孤单的过了多久，先前那两群孩子组合成了一群，他们由远及近，慢慢又来到院子外的街道上玩！但这次，不时会有大人们朝着那群小孩吆喝：“玩的时候小心点啊，别弄脏政府大院那个女孩的衣服，别弄伤她了哟！”话语很简短，但我亦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们是怕自家孩子和我玩会自找麻烦！于是，为不再给他们添麻烦，我也不再和他们一起玩耍奔跑，只静静的和阿虎坐门墩上看他们玩耍，每天黄昏他们快要各自回家的时候，我会跑回屋里拿些零食用父亲的信签纸包成若干小包分给那群小孩，每次我把那些小零食包好后会放院子外临街的灰石台阶上喊他们来拿，每次都是还没等我回到门墩坐定，那些零食便被一抢而空！随之街道里便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和踢踢踏踏奔跑的声音。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阿虎便用他的头磳我几下，仿佛在说：“走吧，我们也回去吧！”此时若父亲没外出，我回到院子里便坐老梅树下听父亲给我讲故事，或者和父亲一起在老梅树下玩算盘拨珠游戏，或者回屋学父亲写毛笔字。若父亲外出了，回到我便会坐那株老梅树下等父亲归来，阿虎若不出警，也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我父亲归来！
尘世有时就是个残忍的魔鬼，越是不舍的东西，它越要拼命夺走。进入大院后那个唯一给予我最大安全感的玩伴阿虎，却在参加一次破案行动时为追捕躲进深山里的杀人犯时，从很高的悬崖上摔进了深涧，罪犯被阿虎撕伤后虽最终被待派出所的叔叔们抓获，但阿虎掉进深涧后却再没醒来。那段时间，院子里所有人集体向我撒了谎，当我问起阿虎的去踪，他们都口径一致，说是阿虎被成都警犬基地的工作人员接走参加训练去了，训练结束就能回来。从此我不再到院子外看孩子玩耍，而是每天坐老梅树下和老梅树一起等着阿虎归来！然而，也不知院子里青砖缝隙的那些小花朵儿谢了几茬儿，梅树上的梅花儿开了几冬，我期盼的眼神亦快凝断大门上的铜锁扣，直到我离开大院开始上学，终是没看到阿虎归来的身影!
我上六年级的时候才知道了关于阿虎没再出现的真相，父亲告知了我阿虎牺牲的整个过程，尽管那已经是事隔好几年，当我听到那个噩耗时依然悲痛万分，潸然泪下！甚至那段时间我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回忆和阿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个人默默怀念阿虎！
那么多年前的光阴如今仍历历在目，而以上这只是我童年往事的凤毛麟角，还有诸如上过复旦满腹经纶，常给我讲故事，却被人们称“王疯子”的王尚卿的故事，没落的皇族王爷后裔“金世才”的传奇故事........有了那许多来自我童年时期经历过或者听到过的神秘往事做铺垫，当我走过岁月的沧桑，便越发变得喜欢安静，喜欢沉默，越发的不想解释，不想争执！尘世太多浮躁不安，世间太多冷酷无情！也许，独处才是最好的滋养品！
哪怕外出旅游，我亦只选择那些静默的山水禅寺，高川草甸，古镇道观，唯有此处，触眼便是天地的净，人世的远。我想，有这份对草木深情，对人群索然的素心，应是缘于在我内心深处，终是觉得自然山水终比尘世深情长情，无论是被风花还是雪月拂过的地方，万物皆温柔，这世间已没有什么可永恒，唯草木之心可使岁月不惊!
当下一切，若要从世俗中超然，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对尘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无来无往，亦是不能，毕竟，人生所有的好都需要自己成全，但愿能做个静默淡然的素心女子，浅笑化千愁，墨香醉春秋，梅香入墨，墨香入禅，惬意地行走在烟火与诗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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