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情空（一）

yinjiangping

    1998年深秋的凌晨，天刚见晓，空气中还流动着午夜的清冷，远在省城求学的张志文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昨晚老家来电，说是父亲病危，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可能是捱不过去了，没有顾得上收拾行李，张志文连夜乘火车赶了回来。脚下的路越走越长，平时一小会儿的路程，今天却走了这么久，再不快点，也许没办法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父亲操劳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供出一个大学生，现在没享上一点清福，就这样离去了，真是太不值了。张志文越想越悲痛，脚下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近跑起来了。刚走到村口，隔壁邻居家的小孩，看见了张志文，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喊：“志文哥回来了，志文哥回来了……”。张志文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啦，“是不是父亲……”，他不敢想下去。
    走到家门口，张志文便发觉有一丝不对劲，家里张灯结彩，鞭炮锣鼓齐鸣，这哪像办丧事的样子，看起来更像办喜事。张志文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心里一团迷雾。还没待到张志文晃过神来，母亲便在一群女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母亲拉着张志文的手兴奋地说：“志文，你可回来了，我和你爸还怕你不回来呢。”“妈，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坠云里雾里的张志文把行李放在地上，一脸茫然地问道。“实话对你说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和你妈早盼着这一天啦。”父亲叼着烟斗跟了出来，根本不像一个有病的人呢。这时候张志文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他们设计的一个骗局而已。
    前些年由于家里经济困难，父母无力供养张志文和他的弟妹同时都上学读书。特别是大学并轨之后，学费是以前的好几倍，对于一直在家务农的父母，仅靠几亩薄田的收入，根本负担不起张志文那近似天文数字的大学学费。万般无奈之下，有人给他的父母出主意，说可以找个姑娘帮衬他们，减轻他们家的负担，正好目前邻村有这样的一个姑娘，心仪他们家的大儿子，只要他们儿子同意，他可以去穿针引线。本来张志文不太同意这门亲事，感觉同卖身没什么区别，但看到父亲坐在堂屋的角落，抽着毛烟，长吁短叹，想想家里的困难及高昂的学费，要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想了很久，张志文最后还是勉强同意处处看。
    这个邻村的姑娘叫秀莲，模样还算周正，人也很老实，就是穿着有点土气，远没有张志文在城里见的那些姑娘，一个个光鲜靓丽。这倒也没什么，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都会有所改变。交往几次之后，张志文感到这姑娘文化太少，两人在一起，没什么情趣，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萌生了断掉这门亲事的想法。但苦于家里的经济困难，没人支持的话，不但自己难以完成学业，弟妹也有可能中途辍学，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又看到秀莲对他百依百顺，谦卑得像个丫环，话到嘴边，张志文又咽了回去。于是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一直相处着，但张志文一直不让秀莲对他有亲密的举动，更别说拥抱接吻之类的，有时候秀莲碰了一下他的手，他都会严厉地喝斥她，吓得秀莲呆若木鸡，不敢再有亲热的举动。
   这次要来真的了，张志文完全没有心理上的准备，开始坚决不肯拜堂成亲，后来拗不过父亲的严词，母亲的哀求以及亲戚的劝说，还有秀莲姑娘的泪眼，张志文只得咬咬牙答应了。婚礼是在热闹的气氛中进行的，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秀莲，终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张志文却感到自己像个木偶人一样，被操纵着，按照家里风俗完成了这场婚礼，然后又被推搡着送进洞房。那感觉就像一头猪，将要送进屠宰场一样，那么难受，那么欲罢不能。
   坐在有点破旧的洞房里，张志文一言不发，整个人傻傻的，像一个丢了魂的躯体，只知道一个劲地抽烟，喝酒买醉。穿着新娘服的秀莲垂手站到一边，似在等待张志文的命令，不敢轻易言语，怕说错话惹张志文不悦。本来就不胜酒力的张志文，几瓶啤酒下肚，竟然有些醉意，看到站在墙角的秀莲，恍惚中把她当成了那位一直暗恋的大学同学，不由分说地就往床上拉。一夜颠鸾倒凤，好不快活，秀莲也终于把自己珍藏了二十几年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无私地奉献给了自己的意中人。
   第二天，天还未全亮，酒已全醒的张志文，看着睡在自己身边，赤裸着身子，睡梦中面带着微笑的秀莲，悄悄地起身穿衣。想到自己就要与秀莲这种毫无情趣可言的女人生活一辈子，张志文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吃过早饭之后，借口说学校有事，坚持要赶回去，任父母亲好说歹说，他都不肯答应多留一天。秀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愿意与自己呆在一起，但现在木已成舟，张志文就是她的男人，只要自己尽心尽力，总有一天会感动他的心。
   回到学校不久，便收到秀莲写来的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像到处乱爬的虫子，张志文看了感觉有一点恶心。虽然认得不是太清楚，但也知道了个大概，无非是要他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节省，家里一切尚好之类的话。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双布鞋。张志文没多看，随手就扔到垃圾堆里了，现今城里谁还穿布鞋，真是没有一点见识。
   郁闷的人喜欢寻找另一种方式来发泄，张志文在学习上越发用功了，在大家不太用功，虚度青春年华的大学校园里，张志文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矛。计算机二级、英语六级，他都轻轻松松地拿到了证书，并在大学建模比赛中几次荣获第一名。
   虽然张志文从不回秀莲写的信，但是秀莲像头倔牛一样的，还是不断地写信，慢慢地文字表达水平也比以前提高不少，信的内容无非就是问候报平安。当然，每个月也会定期寄来生活费，张志文本来不想用她的钱，可摸摸口袋和快饿扁的肚子，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最怕的就是放假，一想到放假，不得不面对秀莲这种女人，回到家里是睡在一起，还是不睡在一起，这都是要面对的事。睡久了，怀孕了，到时就真的被套牢了，现在只是办了一场酒席，又没领结婚证，如果没有小孩的话，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张志文整宿得睡不着觉，一直在盘算这件事情。室友看到张志文经常收到来信，还有毛衣、鞋子和家里特产之类的，就问他是不是家里的女朋友寄的。张志文急忙辩解，没有这么一回事，那些信件和东西是自己的妹妹寄过来的。为了不露馅，让同学知道他已经成家的事实，就给秀莲回了一封信，言辞很严厉，说如果再给他写信，定要断绝一切往来。秀莲很知趣，以后再也没有给他写信，只是每月的生活费和一些吃穿的东西照寄不误。
   日子就这样平常且按部就班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从不给他写信的父亲，给张志文寄来了一封信，才在他渐逐平静的心底激起一层涟漪。父亲在信中告诉他，有一天晚上他病得厉害，但太晚了，找不到车子，是秀莲用人力板车把他拉到镇医院，要不然他就有性命危险，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张志文能记得秀莲得好，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情义。张志文知道他家那条乡间小路是多么崎岖不平，别说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强壮的男人用板车拉一个150多斤的人就很吃力，更何况是在黑漆漆的夜晚，高一脚低一脚的。想到这些，他不禁对秀莲有点感激。但感激不是感情，张志文没法从心底喜欢这个女人，他只觉得是一种错误，是老天的捉弄，才会到今天的局面。
   快过年了，本想找借口推脱不回去，避免见到秀莲。但没办法，这次父亲的病确实是严重了，躲是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回家。回到家里，父亲躺在病床上，拉着张志文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做人要讲的是良心，你与秀莲已成了亲，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小媳妇，你如果不要她，她要怎么活，十里八村的那还有什么脸面，这不是毁了人家吗？何况秀莲对你对我们这个家也是尽心尽力，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你就安下心来，好好地对待人家。”父亲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张志文也知道既成的事实，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怪只怪自己生在这样贫困的家庭中，怪自己不早生几年，那样就可以早点考大学，也不用缴这么多的学费。
   知道张志文不太喜自己，秀莲也不言语，只是小心地做着她该做的事，洗衣做饭，端茶送水，勤快得像一只蜜蜂，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张志文也不愿与她多说话，有时候连名字都懒得叫，实在有事了，只喂一声，声音冷冷地透着一股寒气。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张志文与秀莲成亲的第三个年头。这天，张志文正在教室里刻苦攻读，忽然收到家里的一封来信，在信中家里人告诉张志文，说秀莲生了一个男孩，白白胖胖的，挺可爱，并要他给儿子取个名字。张志文想到自己有了儿子，难掩那份初为人父的喜悦心情，尽管是秀莲生的，但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
   回到家里，看到秀莲正轻轻地拍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一脸地幸福。张志文没有正眼瞧秀莲，只是从秀莲怀中抱过儿子，亲了亲，小家伙被惊醒了，眼珠转了转，发现是个陌生人，就“哇”的一声哭开了，张志文只好把儿子还给秀莲，由秀莲去哄它。
   现在有张志文除了牵挂父母的身体外，又多了一份牵挂，父子之情是天性使然，此情不关风和月。不能陪在儿子的身边，他在给父母的信中，经常询问儿子的情况，可对于秀莲却只字未提，好像不存在这个人一样。儿大不由娘，父母也不愿去多说他，让他多关心一下秀莲。
   儿子出生不到半年，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最后还是没有再捱过去，带着一些遗憾，又有一些知足地离开了人世。父亲的离去，让张志文想到自己再也没有爸爸了，其心如刀绞，几乎哭昏过去。一旁的秀莲似乎哭得更伤心，也许是失去了一个替她作主的人，从此他们的婚姻更加如履薄冰。张志文怀疑她是装出来的，就狠狠地瞪了她一下，吓得秀莲怯怯地躲开了。
   又过了半年，张志文便大学毕业了。由于他学习成绩好，各方面表现也不错，顺利地被家乡一所大学录用，负责古代文学的教学。在张志文所任教的班上，有一个女大学生叫做刘一梅，那真是貌美如花，惊为天人。你看，她那剪水瞳的双眼，小巧挺直的鼻梁，雪白的肌肤，长长的秀发，婀娜多姿的身材，无不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的美丽与优雅。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如娇花照月，增至一分则多，少至一分则缺，就是刘一梅的写照。
   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身边不乏追求者，制造机会套近乎，送礼请客求表现，死缠烂打不放手，宿舍楼下唱情歌，无病呻吟装高深，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刘一梅却对他们一点也不感冒，认为他们幼稚可笑，实非所托之人。她心目中的男人是那种成熟稳重、知识渊博、谈吐幽默甚至带点忧郁感的男人。在她眼里，只有她的老师张志文才算得上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刘一梅总爱在课堂上向张志文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也不知她从那本书上费尽心思找来的。一般情况下，张志文还是很有底气，解答起来，也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但女人要为难男人的时候，总有她的办法，张志文也不免有被难住的时候。看见老师手足无措，急得直冒冷汗的样子，刘一梅就在下面偷偷地笑。
   很多时候，张志文总感觉刘一梅那双多情的眼睛在盯着他，这让他有点紧张，四目相对时，张志文慌忙地避开。毕竟自己是有家室妻儿的人，尽管刘一梅的美丽和优雅是那样令人难以抗拒，但只能是发乎情止乎礼。张志文恪守着不做出格的事，不败坏自己的名声，不影响自己前途的原则，小心地应付着刘一梅。
   时间像水一样平静地流淌，不知不觉已有三年光景，张志文的生活也没多大改变，除了工资奖金多拿一点之外，老婆还是那个老婆。这天，张志文正在宿舍里闭目养神的时候，一个紧急的电话打乱他的平静。母亲在电话那端，未语就已泣不成声，待到弄明白儿子不幸遭遇车祸的事后，张志文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差点跌倒在地上。
   张志文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看到昔日聪明可爱的儿子，如今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禁悲从中来，待了解儿子的死因之后，张志文冲上前去，对正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的秀莲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怎么自己不去死呢，快还我儿子的命来。说着便一脚狠狠地踢在她的肚子上，秀莲只得捂着肚子，躲在墙角，双目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原来是秀莲带儿子去镇上买东西，一时疏忽松开了手，儿子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抛了两丈多高，然后又从身上压了过去。肇事的是县委机关的某位公子，刚买了新车，带女朋友出来飙车，结果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张志文在儿子的小坟上差点哭晕过去，不停地重复着：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没有照看好你。人死毕竟不能复生，在亲友的劝说下，他强忍悲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当晚他便向秀莲提出离婚，秀莲什么也没说，只知道悄悄地流泪，并在张志文写的《离婚协议书》上艰难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香儿

边跑边喊：“志文哥回来了，志文哥回来了……”。张志文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啦，“是不是父亲……”，他不敢想下去。

改为：边跑边喊：“志文哥回来了，志文哥回来了……”张志文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啦，“是不是父亲……”他不敢想下去。

香儿

“妈，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坠云里雾里的张志文把行李放在地上
改为：“妈，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坠云里雾里的张志文把行李放在地上

香儿

但张志文却感到自己像个木偶人一样，被操纵着，按照家里风俗完成了这场婚礼，然后又被推搡着送进洞房。那感觉就像一头猪，将要送进屠宰场一样，那么难受，那么欲罢不能。

香儿

张志文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矛。——名列前茅

香儿

张志文也不愿与她多说话，有时候连名字都懒得叫，实在有事了，只喂一声，声音冷冷地透着一股寒气。

香儿

就“哇”的一声哭开了，张志文只好把儿子还给秀莲，由秀莲去哄它。——地  他

香儿

欣赏楼主的文采，文章尚需校对。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