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照雪峰
作者：殷红点点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念初三的那年，因学校缺少语文老师，听其他老师说局里要从临乡中学调老师来教我们班的语文，但第一个学期这位老师没有来。春季开学，终于见到了新老师，他姓易，名升耀，人很单瘦，身高一米八几，身板硬朗，走路虎虎生气。他对学生很好，对我也很关注，一天跟我说要去我家家访。
放学后，易老师随我来到离学校仅一里多路程的我家，一座老院落里。他刚进大门，环顾四周后，问我：“你就住在这里面？”我忙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又问：“你爷爷奶奶也一直住在这？”“他们一直住在这院子里。”“他们身体还好吗？”“爷爷不在了，奶奶七十多岁了，眼睛不太好。”“带我去看看你奶奶。”我们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老师来我们家家访了。”我对正坐在床边的奶奶轻声喊道。
“那好，那好！快搬凳请老师坐。”奶奶一边吃力地站起来，移动着不麻利的身子，一边想去倒茶，我抢着去倒了茶给老师。
易老师端详了一会奶奶，便问起话来：“大娘，我来看您了。你还能认得我么？”
奶奶看了一会儿易老师，连忙说：“我认不得你了。你是？”
“我是当年剿匪时期驻扎在你家的解放军小战士呀！您还记得一位姓易的说洗马话的小战士么？”
奶奶想了一会，说：“记得一些了。当年在我家驻扎了几批解放军战士，大都说外地话，只有你与我一样说洗马话呢，娘家人。”
“是的。时隔二十多年了。您老人家也苍老了不少。当年，我们离开您家时，都说今后有时间要来看您老人家的。今天终于算圆了我的心愿。”
“老王他们后来怎样了？”奶奶赶紧问道。
“当年好些解放军战士去了牛栏江那边剿匪了，有的牺牲了，其他战友的情况，分开后我也知道得很少。”
正聊着，我那解放初期便参军去绥宁等地剿匪的大伯回来了，易老师与他便谈了起来，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易老师离开我家时，我跟他说，请他以后一定给我讲讲在宛西剿匪的故事，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
易升耀在黔阳县解放那年应征入伍，安排在本县第二区政府担任保卫工作。刚进入区政府第一天，老王（区长）就对新入伍的战士进行了动员讲话：“雪峰山地区山高林密，沟壑丛生，自古以来，此区域相对封闭，农耕为主，生产力落后，加之各姓杂居，民情复杂，盘踞大山深处的大小股土匪，分散于各处，靠抢劫商道上的商人，敲诈勒索本地百姓谋生。各路土匪且时常相互侵吞，斗杀不绝，为祸人间，世代百姓深受其害。”
讲话中途，王区长被告知有急事，需离开去处理事务，尹政委接着继续讲道：“临近解放，由于国民党特务渗透蛊惑与残余势力的潜入参与，湘西一带的土匪纠合一起，气焰极为嚣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严重威胁人民政权。越往西延伸，匪情越为严重。土匪不除，大湘西就不能彻底解放，人民生活就不得安宁。作为新战士，要严格要求自己，训练好战斗本领，以后既要保卫人民的政府，又要配合南下的剿匪部队参与剿匪作战……”
听了区长、政委的讲话，易升耀脑海中不由闪现土匪骚扰家乡的情形：每当只要村民大喊“土匪来了”的时候，全家人就要躲进隐秘的地窖里，往往是年长的爷爷与土匪再三周旋，最后也只是任凭土匪抢走家中的东西。土匪过境后，村民们除了骂娘，别无他法。老百姓对土匪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
易升耀感觉区长及政委两位南下干部对当地情况了如指掌，暗暗佩服他们，从他们的讲话中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以往只是认为土匪坏透了，却不懂得打土匪跟民族解放大业联系起来。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参军打土匪无上光荣，以后要多为新中国出力，保护好老百姓。
王区长中途退出后，直到夜里才跟几名战士回来，据说是去铁山乡处理匪情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区政府里的干部、老战士们走进走出，忙里忙外。只有易升耀与新战友一边忙着区政府分配的工作，一边加紧进行训练，却没有离开过区政府所在地。易升耀急于出外与土匪作战，跟中队长请求过几次，总是没能实现愿望。不过机会终于在半个月后来临了。
一天傍晚，一阵集合的哨声响起，队列排好后，中队长在训练场地开始讲话：“据我区宛西乡干部报告，目前该乡匪情严重，土匪准备血洗地方。我们要趁上级已派剿匪部队进驻大西南的大好形势，配合大部队一起完成彻底剿灭土匪的任务，捍卫人民政权，解放大湘西。下面请尹政委给大家讲话。”
政委对所要去的地方做了详细介绍：“宛西乡地处雪峰山腹地，四面环山，土地肥沃，湘黔古道贯穿全境，三县交界，天高皇帝远，是一块土匪喜欢抢占的富饶之地。过去宛西境内基本没有土匪窝点，只是散股土匪流窜、抢劫之地。但因本地土地资源不足，解放前良田美池均为有钱有势的人家占有，一些流氓、痞棍、懒汉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甚至暗地里串通外地土匪打家劫舍，**妇女，无恶不作，这类人上山是匪，下山是民，祸害地方不浅。本次我们进入宛西剿匪，要全面清剿当地的土匪，要让宛西成为我们剿匪的后方。我们做到不放过一个暗匪，斩断内外勾连的黑手。本次行动，我们安排一些同志化装成老百姓，实地摸清情况，有针对性地进行战斗。”
动员会后，易升耀被告知赶快换装随侦察分队前行。入夜，毛毛月光下，分队悄悄开往宛西。一路上，猫头鹰的叫声，响彻山林，野兽的嘶吼，让夜晚阴森诡异。
天亮前，一行人抵达宛西境内，在一个接应的乡干部家中休息了一会，便各自带上准备好的货担或器具，赶往乡集市所在的中心地带。
这天，正是宛西赶集的日子。大清早，几个外地挑担货郎在街上吆喝。挑着坛坛罐罐的宝庆人像以往一样走门串户。侦察员在乡干部的指引下，利用外地商人的身份，对街市上的情况、周边地形地貌进行了仔细观察，尤其对街上的可疑人员进行了摸查。
在分队进行侦察时，混于人群中的土匪也在悄悄地窥视着街上人们的一举一动。
经过一天的侦察，综合乡干部提供的线索，分队当晚进入几家赌场、饭馆，擒拿到了三个来自周边的土匪。在审讯中得知，盘踞在铁坡一带的土匪近日准备突袭宛西，抢夺财物后，扩充军饷，然后聚集蒿吉坪吉都堂一带，建立大本营。三人也吐露一个叫“连胡子”的本地人，跟他们一起来到宛西。
王区长在以往的报告中听说过连胡子此人，但白天摸查中没有发现连胡子的身影。
连胡子本名叫杨连，生性顽劣多疑，好练拳脚功夫，腿功超出常人，能在刚敷上的田泥坎上走路不摔倒，常在众人面前表演徒手追抓狗尾的功夫。此人也很彪悍，众人不敢得罪他。传说他一日下午在百里外的洪江犯事，现场有人认得他，第二日上午竟然有人看到他在宛西的路上挑着柴火回家，捉拿他的人，认为他不可能有作案的时间，就放过了他。近年来，连胡子仗恃自身的优势，专门干些为土匪通风报信领赏钱的买卖。经常昼伏夜出，不住家中，不让外人掌握他的行踪。
这次，警觉性极强的连胡子没有出现在街上，而是去了山边的一个老相好春香家了。他这老相好，原本是良家妇女，颇有几分姿色。一日连胡子为外地土匪踩点，来到此处，见到春香，就有了占有的欲望。过了几天，趁春香丈夫外出，窜进门，用刀逼着春香就范，强行占有了春香。为了达到长期占有目的，经常给春香送些财物。后来，嫌春香丈夫碍事，设计在山中将放牛的她丈夫推落山崖，做得是人不知鬼不觉。
王区长掌握情况后，回大坪与政委等一班人商量，决定调拨区中队半数人员成立战斗分队进驻宛西，集中火力清剿残匪、暗匪，并决定将防守条件较好的堙上砖屋院落作为驻点，分队在此开展工作。
当晚战斗分队火速进驻宛西，悄悄潜入宛西与铁坡交界的扬名界处，此处是来往两地必经之地。队伍隐藏在山路两边，等待土匪进入，但一直蹲守到次日上午，不见土匪来投罗网，中午时分分散陆续撤退，进驻到砖屋大院。
第二天一大早战斗分队派出四人小分队，进入铁坡尤家冲，刺探匪情。一路上，分队战士没有遇到任何土匪的抵抗。当来到一处山坡高地时，分队长停下来观察地形，见对边山脚有一茅屋，准备去那稍作休息。走到茅屋处，见门开着，分队长便问了声：“屋里有人么？”
“谁啊？有什么事吗？”随声而出的是一个身缠腰带，衣服有几处补丁，一看是老实巴交的山民。
“老乡，我们到你家喝口水，解解渴。”
“好的，我去上边山弯打点新鲜水来。你们先坐一下。”主人挑着水桶爬上屋后的石阶，便拐过弯里，战士们见主人没有异样，就地歇息。
挑水的村民刚入山弯不久，突然屋后山中枪声大作，吆喝声嘈杂着由远而近。四人立刻判断有匪情，屋主人可能是土匪的同伙，便迅速组织抵抗，分两组狙击，但因土匪人数众多，寡不敌众，其中一组两人激战中全部壮烈牺牲。另一组两人边战边撤，一个战士负伤摔倒高坎之下，被冲来的土匪捉住，另一个战士在老百姓的掩护帮助下，被村民藏于放置红薯的地窖中，躲过了土匪的搜捕。
战斗分队得到消息后，当夜准备弄清这股流匪的落脚点，设法组织营救被捕战士，但考虑到土匪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摆出与解放军捉迷藏的架势，情况不明，处处会有陷阱，认为营救不能贸然行动，待与本地乡干部一起了解熟悉情况后，再作决定。
翌日清晨，盘踞在铁坡炉溪湾的土匪抄近路，押着昨天负伤的战士来到宛西出口处的老母山林子中，耀武扬威，很是嚣张，朝天放了一排枪后，带队的头头高喊：“今天，老子就要将你们的人放血了！哈哈！哈—哈！”负伤战士知道自己就要牺牲在匪徒之手，便前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土匪！”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土匪见解放军战士如此慷慨激烈，便用刀将这名负伤战士杀害于一块石壁下。
一个听到喊声的村民，等土匪走后，叫来几个人去看牺牲的战士的情况，自己迅速跑到砖屋大院里，向解放军队部汇报。等战士们赶至现场，土匪早已不见踪影。
事后，一个在上面山坡干农活的村民告诉分队长，他们村里的“连胡子”近些天一直不在村子里露面，可能与铁坡方向的土匪混在一起，他感叹连胡子不除，后患肯定无穷。
分队长听了汇报后，估计连胡子一定在当地安排了坐探，宛西近来一直暗流涌动，匪情不是一般的复杂，告诫大家需提高警惕，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此后分队战士们一面为牺牲的几位战友伤心悲痛，一面默默完成应对匪情、发动群众、征收公粮等一系列工作。
日子很快又到了押送公粮到区政府的时候。当日，考虑到前两次送粮的队伍遭到伏击的情况，这次全部由分队战士穿便衣押送，队伍天未亮就出发了。大约两个小时行走到宛西与蛇形交界地带，这里林深路窄，白天都有些阴森可怖，本地人不结伙同行，谁也不敢只身路过此地。易升耀与押粮的干部，步步小心，一边赶路，一边观察四周。突然林中斑鸠惊飞，大家确定山中肯定有人，立即分散潜伏于地形较高的树林，很快就与前来的土匪展开激战。
土匪由于只顾抢粮到手，没想到遇到的对手竟如此强大，打了一阵，丢下几具尸首，便惊慌地逃到山后去了。从土匪逃跑的路线看，这股土匪应该来自于雪峰山铲子坪一带。
公粮送到区里后，几名区干部坐下来讨论本次送粮遇到的情况，联想到每次运粮的路上，都会遭遇土匪的抢劫，分析出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不单单是土匪惦记的问题，是不是本地有内鬼。
半个月后，又一次送公粮行动开始了。一天天未亮，分队押着马车前行。车车装满粮食，阵容很大。
队伍刚行进到宛西境内的亮水湾处，就遭遇了土匪。当土匪放枪吆喝而下时，押粮的战士朝天放了几枪迅速撤离，避免正面交锋。土匪见到满满几车粮食等待他们来收拾，个个是心花怒放，急忙打开上面几个袋子，看到的全是满满的稻谷，但发现下层好像不对劲，用刀划开一看，袋内装的全是柴草。带头的发觉上当了，冲天骂娘，咬牙切齿。
然而更让土匪想不到的是，此时运粮的战士们已将前后路控制，只听见“给我狠狠地打”的声音发出后，顿时枪声大作。土匪猝不及防，在短暂的抵抗后，就被彻底消灭。他们至死不明白，他们中了埋伏。在押粮的队伍开拔之前，分队已安排十几名战士先前悄悄地前去，早早潜伏在山中，占据有利位置，而遇土匪抢粮撤离的运粮队伍，听到开战的枪声，迅速反应，往回冲去，形成两面夹击的阵势。这次分队设计除掉流窜的顽匪的战斗，彻底震慑了周边的土匪。从此，再也没有土匪敢打公粮的主意了。
这次押送公粮的消息外泄，分队很清楚是一个外号叫“广荷”的人。广荷这人小时读了些书，肚子里有些墨水，但眼高手低，不思农活，日子过得有些窝囊。在村民的眼中他人很懒，但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宛西乡成立后，他表现得很积极，很快成为乡村联络员，平日里也没多事可做。为人民政府办事，让他在村子里有了些威望，他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但时间一长，广荷认为并没有从任职中得到多少好处，逐渐失去了对这份工作的兴致。
广荷的变化，被几个暗匪看在眼里。连胡子从手下处得到信息，一天晚上对广荷威胁利诱，告诫他：“解放军都是外人，如果他们离开本地后，本地有势力说话起作用的还是咱们。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干，将来才有好日子过。现在连几个过去在乡公所干事的人，都跟着我们干了，你看着办。”连胡子还交待他干好两件事，一是在村子里对那些现在抛头露脸的人，挖掘一些过去曾经的污点，哪怕是移花接木，栽赃陷害，好让他们成为被批斗的对象，人人感到自危；一是在听到押送公粮的时间，要第一时间传递出信息。两件事，就是对他的考验。广荷点头表示同意，此后暗地里为连胡子办事了。
在广荷自认为做得很隐秘的同时，区工作队在分析前两次接连发生运粮路途遇抢的情况，就已在内部进行了摸底。
本次有意放出信息，让众人清楚押粮日期，引起内奸的注意。当日一改以往的做法，要求全体乡政府人员参与公粮上车，晚上放假休息。到了深夜，在粮仓内由分队的官兵重新换上装着柴草的袋子。
此次借运粮消灭土匪的行动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对劫粮的匪徒实施精准打击。当天分队还悄悄对装车后外出人员进行了跟踪。发现广荷在晚饭后在春香家屋坎下放置东西，但没有打草惊蛇，估计信息传递到土匪处，一定会中计。
亮水湾一战，敌我斗智斗勇，结局早已见出分晓。
宛西有一座山叫摩天岭，与周边三县交界，山旁有一处叫青界口的山垭，是古商道必经之地，人烟稀少。过去外来土匪常来此设卡关羊，本地暗匪通风报信，提供过往人员情况信息，彼此沆瀣一气。自解放军进驻宛西以后，本地暗匪有所收敛。
一日，一群在宛西做生意的外地商人，见当前形势好转，便打算结队通过青界垭口，去宝庆方向进货。出发不多久，紧跟着便有三人紧随其后，个个头戴斗笠，并不言语。商队行至青界庵堂处，突然身后一声枪响，隐藏于山中的流匪便应声倾巢出动，堵住出路，将商队一行人围困。商队不知所措，打算进入庵堂处躲避，哪知刚到庵堂，只见住持被绑在门口，堂内冲出几人，端着枪大喊：“来人留下买路钱！”商人见势不敢逃跑，乖乖交出钱财，只有一个在后边的瘦子灵机一动，钻进路边草丛，蜷缩身子，躲过抢劫。
土匪得到钱财后，就放了这群人，他们想这群人日后还会为他们创造财富。等他们走远后，三个戴斗笠的人才与山上的土匪一起分赃，躲在草丛里的瘦子一直不敢移动，偷偷地看着匪徒们有说有笑。他看清了跟踪商队的三人，此时他们取下斗笠，露出了真容，其中就有外号二棍子和山黄牯的两个欺男霸女的本地人，其中山黄牯过去还曾在区公所干过事，瘦子想不到他们也通匪；另一个就是连胡子，他腰上别着、手里提着手枪，很是得意。
瘦子一直等到土匪走后，夕阳西下时才穿山林而下，返回商铺。
商队回来后，将情况报告了乡政府。乡政府又将情况上报给了战斗分队。
分队决定上山灭匪，但两次出击，都扑了空。
队长召集人员对两次扑空的原因进行分析，乡武装部长家住青界垭口下，对摩天岭一带的情况比较熟悉，他认为虽然青界垭口上下两地都有村子，但路程较远，此前对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进行了摸排，在群众的相互监督、检举下，没有发现有村民参与土匪抢劫活动。此处土匪的指挥应该有一个固定地方，众人分析比较以后，直指一个地方。
此后连续三个晩上，分队战士上摩天岭一带进行了详细侦察，基本确定土匪的窝点就是青界庵堂。第四天，分队战士化装成过路商人，进庵堂朝拜菩萨，易升耀第一个进入庵堂内，用洗马方言与堂内人应答。此时庵堂住持正在与众匪在厨房喝酒，桌上放着几把枪，来不及反抗，便策手就擒。这时，大家明白庵堂就是青界土匪的老窝，新来的住持就是真正的匪首。
据住持交代，一年前，他奉命打入雪峰部队内部，不久便成为一个小头目。因雪峰部队内部出现严重分歧，各派势力纷争，左右摇摆，难以从内部控制，他认为只有自立山头，拉出一支强硬分子组成的队伍，才是他效忠党国、仕途升迁的最好选择，想在乱世中成为英雄。他计划在宛西地盘上建立一支反共武装，一来可与盘踞雪峰山周边的土匪武装遥相呼应，二来招纳散兵游勇，培养顽固分子，扩大势力范围。自解放军进驻宛西后，加紧招集地痞流氓、暗匪流寇。随时准备袭击人民解放军，攻打区政府。
由于宛西大姓杨氏家族人口较多，其先祖自迁入本地始，便秉乘耕读传家，民风相对淳朴，只有些品行不端的人暗中作匪，“白天是人，晚上是鬼”。住持暗中发展成员的计划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容易实现，两个月以来，人马并没有增加多少。来到青界以后，多少有些失意，他对形势研判后，想做长远打算，躲进庵堂里，长期潜伏下来，有利于实施自己的计划。乱世对于佛门弟子来说，庵堂也非佛界。后来，他将原住持杀害，自己穿上袈裟，对外宣称自己是洞口某处庵堂的住持，原住持去了洞口。他把招纳来的匪徒都安排散居在山边独门独户的房子里，需要联络时，由自己带来的手下，站在山顶吹牛角，不同的响声传达不同的信号，众匪徒听信号行事。
前几天商队被抢时，住持被绑门口，是故意演给商队看的，目的就是商队返回报告情况时，让大家知道他也是受害人。
青界剿匪胜利后，宛西的土匪基本消灭，个别惯匪投靠铁坡方向的土匪去了。二十多天后，有路人在一处叫茂茅印的山湾里见到林子中有青烟冒出，报告了乡政府。乡干部普遍认为情况特殊，估摸应该是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的连胡子藏匿于此，便派武装部长带领干部群众几十人进行围捕，最终将藏匿者抓获。出人意料的是，被抓的人并不是连胡子，而是一个外地潜逃于此的惯匪。
乡政府将围捕的情况上报后，区政府下了死命令：不抓住杨连，不许过年。此后，政府发动群众提供线索，调动一切社会力量侦查、追踪连胡子下落，最终根据线索在常德抓捕到了化妆潜逃的连胡子。
随着宛西最后一个土匪杨连被镇压，宛西的千年匪患得到了彻底消除。
此后战斗分队的大多数战士随剿匪部队一路向西，跟踪逃窜的土匪，去了牛栏江一带作战。不久，盘踞在雪峰山西部地区的土匪，在牛栏江处被解放军合围一举歼灭。易升耀一直留在区政府担任保卫工作，对于后来的剿匪情况，只有所耳闻，据说牛栏江剿匪战斗尤为激烈，他有战友牺牲在那里。
易升耀老师复员后，进入黔阳师范就读，毕业后分配到家乡任教，一直从事教育事业。一九八二年调入宛西任教，直到退休。他在七十岁左右随子女迁入县城生活，因工资关系还在宛西，我给他领了好几次工资送到家里，在他家吃了好几次饭，还听了不少他与战友们的故事。二〇〇七年春季，我回乡下过春节，元宵节才回到城里。一个月时间没有见到易老师，心中有些犯疑。一次在街上见到他女儿，听她说易老师在正月初八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易老师的家人想到我去乡下了，就没有告知我。易老师不在世已好些年了，这些年再也听不到他讲当年的剿匪故事了。现在每每想起，就感到不能为解放宛西做出贡献的，且与我有渊源的易老师送上最后一程，总是愧疚不已。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宛西当地政府组织修建了一座剿匪烈士纪念塔，将各位牺牲在宛西土地上的烈士的遗骨统一安葬于纪念陵园。我的一个堂兄弟参与了迁葬工作，事后他曾告诉我，其中一位无名烈士头骨中遗留的子弹头外壳已销蚀得薄如纸片。我听后，悲怆不已，缅怀之情油然而生。
在此，为那些曾经在洪江大地上为人民解放事业英勇奋斗、流血牺牲的英雄们深深地鞠上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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