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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的事 文/落木
1.
大雪封山，滴水成冰，极度寒冷，游击队100多号人被日本鬼子围困在山里。打鬼子，把鬼子从中国大地上赶出去是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最大的心愿。凭着这股信念，再严酷的天气也浇不灭同志们满腔的热情。没有吃的，打狍子打野兔剥树皮扒草根，只要能塞进肚皮就算。尽管如此，几乎每天都会有队员冻饿而死。度过漫漫寒冬穿过鬼子的封锁线杀向鬼子的老巢，誓要鬼子血债血偿。
“队长，冯二棒子逃了！”在某个入口站岗的队员慌慌张张进来报告。
“这个孬种！”队长忽然警惕的说：“这小子，要告密！”
“这可坏了，他知道这里的所有的进出口，他会带鬼子从哪条道袭击我们呢？”
“得找到他！”队长斩钉截铁：“不然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死！”
“他就为1000大洋的赏金，要送了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命！抓到他，宰了他！”“我就看这小子不是咱们一路人，早想溜号了！”“宰了他！”……群情激奋。
“他给鬼子指了哪条进山的路，得让他说出来。”队长老谋深算，杀他太简单。知道了冯二棒子为鬼子指点的入口，游击队可以在那里设伏，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举突破封锁线，身边这100来号弟兄就都能逃出大山，有活路了！
队长熟悉他每个队员，对他们的家庭状况、思想动态、个人癖好了如指掌，所以得自己亲自下山！
队长带了两个身经百战、机敏过人的队员，趁着茫茫夜色溜过鬼子设在山下的卡子，急匆匆找到了冯二棒子的家。但队长扑了个空，冯二棒子的老娘说他前几天回来过，留下10个大洋就走了，说是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好日子要到头了！”离开冯二棒子的家，队长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走，带你们去个地方！”队长胸有成竹。
一间乌烟瘴气的赌坊，冯二棒子赌兴大发，手气正旺！“赢了！”只见他身体前倾，双手朝前再往后一拢，桌上的大洋、钞票尽在跟前了。“来来来！继续！”正得意时，腰间一痛，有个硬物顶上了！冯二棒子心知完了，他是耍枪的人，自然知道腰间的硬物是啥。
“说吧，你给鬼子指的哪条道儿进山？”
“不说是死，说了……我老娘得被鬼子杀死……”冯二棒子脑子画圈。
2.
一间废弃的厂房，远离市区。一盆柴火烧得正旺。一把锃亮的手铐拷着一个人，静静的听完另一个人讲完几年前的故事。讲故事的人身着棉质军大衣，起身给戴手铐的人倒了一盅酒。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共产党的政策你都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军大衣不急不忙，“我有办法抓到你，就有办法让你开口。”
“你就是那个队长？”
“正是！”军大衣目前的身份是市公安局侦查科科长。他的工作主要是挖出潜伏在城市里的与新生的人民政府为敌的人。
此刻正是隆冬季节，屋外冰天雪地，与数年前不同，队长所在的城市已由人民做主，确切的说这里是共产党的江山。东洋鬼子3年前已经被赶出了中国大地。这座城市，有过短暂的国共合作，之后是两党之间的殊死搏杀。国民党败退出这座城市的同时留下了难以数计特务，他们潜藏下来，身处社会的各个阶层，干着各种各样的职业掩护着特殊的身份。
戴手铐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工作就是在刚刚易手给共产党政权的城市搞暗杀搞破坏。他现在的组织隶属于国民党政府国防部保密局。
“有烟吗？”戴手铐的人毫无惧色，手铐加身这种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他不怕死。已经死过很多回的人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有什么可怕的呢？对于一个烟鬼来说，没有烟抽比一切的刑罚都严厉。
“这大半夜的，烟早抽完了，你将就喝口酒吧！可以暖和身子。”军大衣还在继续着他怀柔的攻心。他貌似体贴的样子瓦解过很多这样子类似的坏分子，他审问过的人里有土匪，有日本特务，有国民党中统的、军统的、保密局的各式各样的特务，也有一般为非作歹的人，不管多狡猾的人，他都有办法让他们说出他要的东西。所以军大衣毫不在意眼前这个戴手铐的人的一脸镇定，尽管公安局目前已经掌握的消息让全局上下一片忙碌。
据可靠消息，近期市里最大的制药厂将会发生一起爆炸，目的是摧毁抗生素仓库，让全市本就抗生素不足的医院更加捉襟见肘。此起彼伏的爆炸案让公安局很紧张，新生的人民政权不能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不能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恐慌的情绪蔓延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人人自危。
戴手铐的人放下酒盅，失望的摇摇头。
“我不能说。你毙了我吧。”
3.
满街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太阳旗，空气里充斥着东洋鬼子叽哩哇啦的怪叫声，惊慌失措的中国人在鬼子的刺刀下艰难求生。大街上零零散散的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奔走在外的人，有姿色和没有姿色的年轻女人尽量躲在家里，因为传说里的东洋鬼子都是畜生。只有一个地方的女人除外，那就是“怡红院”。只有这里的女人可以公然跑到街上，“亲哥哥、好大爷”的招揽过路的男人。不过，
这两天“怡红院”也不太平，里头刚刚死了个妓女，还是那里的“头牌”。
东洋鬼子的特高课得到情报:“怡红院”里的“头牌”有一个相好的竟然是个共产党的头面人物。这还了得！当晚就出动了宪兵队把春色满园的妓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逮住了正在“头牌”床上寻欢作乐的“共产党”！这个冒牌的“共产党”其实是附近山上的一个土匪头子，不过是土匪窝里的三当家为了报私仇透露给鬼子特高课的假情报。这起所谓的私仇不过土匪头子大当家的和三当家的一段说不出口的糗事，你道是啥？这俩土匪竟然同时迷上了“头牌”，继而争风吃醋。三当家想借刀杀人，独占花魁！二当家洞若观火，果断处死了三当家的，然后点起人马，下山营救大当家的！当然了，让红红火火的土匪窝祸起萧墙的“头牌”妓女肯定不得好死了。 “ 遭了！咋个这里多了一个卡子！”冷清的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里，有两个人左顾右盼。这俩人是亲兄弟。他们是土匪窝里下来打前哨的，目的地是鬼子的宪兵队大牢。为防意外，兄弟俩把枪藏在一个人身上，这跟他俩往常的行动一样，为的是他俩不能让仇家一锅端，不能同时被逮住被杀头让这家子绝了后！
原来宪兵队不知道抓错了人，还以为真是捞了条共产党的大鱼，居然还据此设计，妄图引诱更多的共产党人前去营救，誓要一网打尽，从此天下太平。
“排队！搜身！”东洋鬼子人数不多，耀武扬威的是一身乌鸦皮的伪军。
回身已经来不及了！今天这两把枪轮到哥哥带，眼看着伪军的搜身就要到自己了。
“完了！”哥哥朝弟弟递个眼色，那里面尽是不舍，又好像对弟弟说:“兄弟保重，照顾好家人！”一念既毕，闭上眼低下头，正待掏枪点杀几个近在眼前的鬼子，也不枉做了回中国人！ 忽然枪声大作，哥哥转头时，一脸都是泪！
4.
鬼子叽哩哇啦的怪叫声里，几个伪军和鬼子的长枪骤然响起，刚才还在身边的弟弟不知道为什么拔腿就跑，一瞬间就被打成筛子！鲜血从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弟弟的身子里喷射出来，满地都是。绝望的哥哥啥也不能说，眼前的弟弟已化作一缕幽魂。哥哥转过头，一任脸上泪水汹涌，过了鬼子的卡子，一个人摸清了鬼子宪兵队的大牢方位，布防情况。数天之后，本城最大的新闻暴起:宪兵队大牢被攻破，共产党被救走！
“从鬼子宪兵队救下人，有种！”军大衣听完，不禁赞叹！
戴手铐的人讲完这段故事，静静的，陷入沉默。
“你是哥哥？”
还是沉默。
“你弟弟为什么要跑？枪在你身上，接下去死的人本该是你。”军大衣又问。
“没有人知道我弟弟有个孩子，只有我知道，他有一个未婚妻，她给生的。”戴手铐的人忽然一脸兴奋，“是个儿子！我们家的，唯一的种！”
“我得让他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不能让我家绝了后！”
“我当土匪，我养着他！”
“我当国民党的特务，我让他上学，他不能长大了也跟我和他爹一样，要拼了命才能活下去！”
军大衣静静的听他说，一声也不吭。
“他要是不争气是个孬种也就罢了，我也不用管他。但你知道吗？我侄子很聪明，很听话，年年考试都考第一！他肯定比我和他爹都有出息！”戴手铐的人满脸都是笑，满脸都是泪。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啥也不能说。你还是毙了我吧。”
“你现在干的是自绝于人民的事，你侄子长大了也不会原谅你，如果他是个有良知的人的话！”军大衣沉下脸。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不能让我们家绝了后！他是我弟弟的儿子，也是我们家唯一的种！”
“我弟弟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才转身跑的，他就是要让鬼子的子弹都射向他。”
“我的爹娘都是让鬼子给害死的，他说以后我们要给爹娘报仇。”
“爹娘死得早，我弟弟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说我是他哥也是他爹……他常常说，他会报答我……”
“我也不知道他会拿命报答我。你毙了我吧，我死了，我的侄子就能活了，我们家就不能断种了！”
5.
“你为什么非要求死呢？你说出幕后主使说出行动方案就算立功，政府会宽大处理，你的侄子也不会受牵连，会有更好的学习条件，按你的说法，他聪明上进好学一定会让你们家光宗耀祖的！”军大衣苦口婆心，他以为戴手铐的人一番推心置腹的说出心底的秘密，恰是他攻心成功，距离吐出即将发生的制药厂爆炸大案仅仅一步之遥了。
“国防部保密局给我们的待遇丰厚，让我们拼命干活也值！我侄子的生活费学费都花不完的，我还给我侄子存了一笔钱，就算我那天被人弄死了，他也能平平安安活到成人。”戴手铐的人对军大衣的话不屑一顾。
“你立功了，你和你侄子不是还能活得更好吗？”军大衣不死心，这么多年，他审问过无数的人，没有一次失手。
“你毙了我吧！我被你们抓进来就已经活不了了！”
“我如果被你们毙了，我侄子还能得到一笔抚恤金，加上我留给他的钱，都足够他活到成人，再讨个媳妇生个孩子继承我们家的香火了！我也算对得起为我而死的弟弟，对得起早死的爹娘了！”
“你知道吗？我看着我弟弟浑身冒血，我还得冲着卡子里的鬼子笑，我得混过卡子，救出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讲义气，出来之后领着我们打鬼子，打死了好多鬼子，我想我也算给我的爹娘，给我的弟弟报了仇！”
“再后来国民党招安了我们，我们就换上了正规军的皮，再后来你们打跑了我们的部队，我被留了下来。”
“国防部保密局不会让叛徒活下去的，他们会千方百计找到我！杀了我！鞭我的尸！会牵连我的侄子，会杀了他！”
“杀了我的侄子，我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我们家也绝了后！”
“你毙了我吧，我啥也不能说。”
军大衣静静的听他说，但后来戴手铐的人再不说话。军大衣在心里默念:“你死了一了百了，你家也留了后了，制药厂抗生素库房炸弹爆炸，会让无数人没有救命药，无数人会死去，他们也会绝了后！”但军大衣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切关于民族大义的话在这个一心求死的人面前都毫无意义，因为戴手铐的人趁着军大衣埋头沉思，一头撞向坚硬的墙的棱角，死了。
这是军大衣的审问生涯，唯一的一次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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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27 08:18:13
发表于 2021-4-28 16:26: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