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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诺斯尼 于 2021-4-26 17:48 编辑
春天如约而至,鲜花如期开放,你,却走了。厚厚的幕帏,将你与尘世断然隔开。
曾经在冬天约定,在第一瓣春花绽放时,交接那张神圣的卡片。赴约时,鲜花吐蕊,只见厚厚的幕帷沉沉的落下,门后没有琴声,沉寂拉低了午后的斜阳。纵使铁石心肠,也不能立在花前。原来生与死,来与返,仅是一帘之间。
曾多少次,大幕开启,孩子们用跳动的手指,为你代言,幕启幕落,生命无时不在快闪。即使夜深了,琴歇了,余音还挂在树尖,第二天朝阳升起时,孩子们的笑声、琴声让弄堂的空气清新起来,冰冷的铁幕,被琴声熏染的柔和而温暖。踏进三月,花儿就要开了,孩子们期盼的季节到了,这个季节铁门开启,你站在阳光里迎着孩子的笑脸。带领他们在音乐的圣殿尽情浏览。但这一次,幕落再也没有开启,是上帝的一次失误?抚琴的手指,定格在扬起的一瞬间?不相信那是最后一个音符,你真的谢幕了吗?孩子们走过门前总会回头张望,他们以为明天门就会打开。可是多少个明天变成了今天,大幕重重地、沉沉地落下,再也没有开启……
花儿怒放,那是生命离去时崩裂的节奏吗?攒足一冬的期待,在这一瞬间绽放、然后凋零,归于沉寂。从此不敢期盼花开。 元旦学校给每一个退休老师一张购物卡,一张百元价值的普通购物卡,因为你没有返校,委托我把卡带给你。第一次给你送卡,你的铁门落下,敲几下没有应答。和你联系得知你临时有事去外地了,回来再联系。后来你一再推迟我给你送卡的时间,几乎用请求的语气,约定花开的时候等着我送卡。我也离开南方,短时间不回去,几次诚恳表示让我家人把卡送到你的琴房,都被你谢绝了。你提出一个很特别的要求,卡先不要着急送,等到明年花开时你会来琴房再送也不迟。 这个请求有些庄重,而且充满仪式感。要等待花开时,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季节,选在这样一个季节送卡,我理解是搞艺术的人本能使然。 你的琴房就在我家旁边的弄堂里。我每天从这个弄堂几次经过,竟然没有发现你——我同单位的同事!发现你要感谢钢琴。那天像往常一样经过这条路,我总是自觉地放慢脚步,近距离观察这些最基本市民的生活,生动而又多味的市井图。突然琴声从半拉开的铁门后传出来,因为我正在学习钢琴,那是一首拜尔的曲子,是我们头一天的课程。随着琴声望去,一个老人坐在一个琴童旁,正在指点琴童,你不经意的一个转身,我认出来你,你也认出来了我!门拉开,你热情邀我进去。走进去打量不到20平米的房子还用布帘割据了四分之一,边角处露出一张行军床。剩下的四分之三,被三架钢琴倚墙占去了大部分面积,一把沙发,一台电脑,这就是一间简易琴房。我对这里有一家琴房感到非常的意外,我对在这里碰到单位同事感到非常意外,我对你一个教电脑的老师在这里教学生钢琴非常的意外。你对我的出现却没有意外,你说你经常看见我从门口走过。你婉转地表达了你不愿意让单位太多的人知道你在这里有一间琴房,我尊重你的意见,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从此以后,凡是单位发给退休老师的物品和卡、劵都由我转送给你,避免你远路到校去取,也因为你很忙,课程排的比较满。最后一张卡,却卡在了生死边界上! 我们通常用QQ联系。几天没上线,打开QQ却发现你的QQ头像变灰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你像时钟一样准时,在下午六点以后,孩子们上完琴课,你一定在线的。我发了一个消息,问你在吗?没有回答,第二天、第三天、一周过去了都没有回答。一种不祥之兆油然而起,我拨通你的电话,话筒传来陌生的声音,我以为拨错了,刚想放下,电话那端自报家门,是你的丈夫,他告诉我你十天前去世了。我懵了几秒钟,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安慰他,只说你有一张购物卡在我这里,我下周回甬去你家。 攥着这张卡片,我立在厚厚的幕帷前,从心里向你道别,花开了,你走了,春天来了,又去了!幕帷外,猜拳声一浪浪,撞击着那扇铁门,我幻想着有一天铁门会被撞开,哪怕涌进满室的烟酒浊味,只要琴身没有灰尘。 我从邻居那里听到你的传闻:你收学生学费是同行里最便宜的。对困难家庭的孩子,免收学费。这还不算,你还承担起学生心灵辅导的义务。有一个学生正在青春期,对父母的教育引导非常抵触,几次离家出走。你和他建立了QQ联系,学琴之后和他聊天 ,打开他的心结。他钢琴长进很快,在全市小学生钢琴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而且学习成绩也稳步上升,与家长和谐融洽,家长送了一面锦旗,感谢你用音乐育人。你一贯低调,把锦旗藏了起来。但你的名气像琴声一样关不住,慢慢在学校传开了,慕名而来的学生多起来 你只好开两个班次。由于学生多数在附近一所小学,孩子们到你家学琴,要走很多路,你索性在学校旁边租下了这间简易房,一租就是四年。你那样执着地用音乐哺育童心,在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弄堂,坚持了四年,吃饭多数用快速面解决。
你一直穿梭在雅与俗的弄堂里。门外,摆龙门阵的,卖假药的,酒鬼喝醉握着你的手,亲切称呼你是江西老表的,更令人尴尬的是出了门就“方便的”。偏偏在这幅不太明快的市景图中,你添上了一架钢琴,这是怎样的雅俗共赏,怎样的清流从浊世穿梭而过,怎样高明的画家艺术家能如此大胆地创作这样一副图景!而你,在这里坚持了4年!今天我才恍然大悟,你在体检中发现自己患了癌症之后,没有灰心,坚信凭着你的乐观,一定能扛过来。你给自己一个希望,一个目标,一定能看见明年的花开。你甚至说,干嘛这么急,就不能等到花开吗?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给自己一个最美好,最简单的期盼,给自己一个目标。我真糊涂呀!造物弄人,当窗外的茶花刚结花蕾,你悄然离去。
花开了,我完成了送卡的简单任务,却再也听不到琴声从铁栅栏门后传出。只有小酒馆合着烟酒气味一同飘出的音乐在弄堂里滚动: 绿叶伴花轻摇摆
蜂儿传来你的爱
说过诺言别忘记
山花齐开你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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