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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青果老余 于 2020-12-26 22:45 编辑
因为要到遥远的边疆工作,临行前回老家陪伴父母,祭奠先人,以此弥补“父母在、不远游”的精神宽慰。 期间,想起老同学文山、家傲邀我回正阳关看看。这仿佛是一个百年之约,离开正阳关34年了,该回去看看。 有人说,故乡是年少时渴望逃离、而年老时想回去却很难回去的地方。在我看来,正阳关虽不是生我养我的故乡,但它却是我人生的启蒙之地,我便是从这里汲取营养,蹒跚起步。 从我出生的村庄往西,行四五里地,经刘备城,过一条小河,从渡口登上河坝顶,向西便可遥望正阳关,高耸的东门,起伏错落的清一色老式晚清建筑,还有那从南到北升起的炊烟,穿镇而过公路上,偶尔有急驰而过解放牌汽车及喇叭声,对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人来说,这一切是那么新鲜而又令人神往。 正阳关,古称颍尾,羊石城,汉代昭烈帝屯兵于此,因其地处淮河上游淠河、颍河等众多河流交汇处,水运发达,控制上游大别山区及河南中原出口,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历代商贾聚集之地。明代成化年间在此设关收税,名正阳关,属户部直管。清同治年间重修城墙,设四门。解放初期,属安徽八大市之一,列安庆之后,后因安正铁路(安庆至正阳关铁路)下马以及水运萧条而逐步衰败。 时隔30余年再次来到他身旁,心中不免忐忑。不见了古色古香的老街,不见了曲径通幽的小巷,不见了行走在巷口的匆匆行人,不见了正阳中学老大门,不见了那河道里点点白帆,此情此景,令人心酸。要不是那三座孤零零的古城门倔强地站在那里,我真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我别时梦里依稀的正阳关。 记忆中正阳关老街不宽,沿街两边的商铺林立,飞檐翘角,各自向街中心伸展着自己的妖娆身姿。青石铺就的路面,车辙深深,起伏曲折,充满岁月沧桑。数不清的小巷纵横交错,将老镇有序地分割串连起来,曲折幽深的小巷里一砖一瓦都藏着千百年来人们的生活密码,老人孩子行走其间,能准确找到回家的路。街上老字号的商会、铁匠铺、酒房、饭店、澡堂、旅店、理发店,新式供销社、新华书店、邮局以及个体户的各式小店鳞次栉比,不一而足。本不宽敞的街道上整天人流如织,吆喝声、叫卖声夹杂着大姑娘、小媳妇的笑声,好一番热闹景象。 老街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大约是每年正月里的元宵灯会,耍龙灯、划旱船以及传统民间艺术肘阁、抬阁表演轮番上演,方圆几十公里的人们纷至沓来,老街上人头攒动,孩子们手里拿一串冰糖葫芦,心安理得地坐在父母肩上,一睹他们童年难以见到的热闹情景。灯会各式表演一般从南门出发,沿老街向北行进,龙灯、旱船表演在前,肘阁、抬阁、高跷表演在后。人流随着表演队伍缓缓向前涌动,本就不宽的老街宛如一条巨龙,匍匐在大地上缓缓游动。 这么热闹的街市,自然心驰神往。父亲思想开放,有机会就会带我去,当然有时也带有繁重的任务。 最繁重的莫过于帮父亲拉车,到正阳关粮站交公粮。 一路上父亲推着几百斤的独轮车,要走七八里高低不平的土路,过河还要两次翻过高十几米的大坝,历尽艰辛,我无数次目睹烈日下父亲俯身拉车时汗水砸在地面的情形,每当此时便使出全身力气为父亲拉车。最可恶的是进入正阳粮站的大长坡,又高又陡,每次上坡前父亲会停下休息,然后父子俩一起用力往上推车拉车,那种身疲力竭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等排了半天队准备交粮,父亲还要厚着脸皮求验粮员能收下我家的粮食。从早忙到天黑,好不容易交了粮,两手空空推着空车回家。一天下来,疲惫的身心会因父亲带我吃了一小碗凉粉、喝了一碗大碗茶而倍感欣慰与满足。 回家路上,望着满天星斗,我问父亲为什么要无偿地交公粮,父亲说,城里人要吃饭。我不解,凭啥不给钱,父亲说,自古以来,农民交公粮都不给钱。我越发不解,父亲干脆说,做了城里人就不交公粮。 做了城里人就不交公粮,这句朴实的话语在这黑夜里照亮了我回家的路,也成了我人生为之奋斗的最朴素、最原始的动力。 当然除了交公粮这样的苦差,父亲也会因赶集带我到正阳关洗澡、看电影,偶尔也下饭店。 记忆中紧邻北门有个大澡堂,古式建筑,上下两层。浴资不贵,我们乡下人冬天大多来此洗澡,因此人很多。洗完澡服务员会给你抛来热腾腾的毛巾擦身体,躺在小床上休息,如再花上一毛钱,还可以来一壶茶,美美呷上一口,听长辈们叙述正阳关的故事。 不过此时我最感兴趣还是澡堂里几名扬州师傅,他们身系黑围裙,肩搭白毛巾,手提大茶壶,用扬州话大声吆喝招揽着每位客人,迎来送往,添茶倒水;有的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为客人修脚、捏背,讲述着老家扬州的烟花三月,从隋炀帝大运河到乾隆下江南,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不一而足,那一丝不苟的神情与周边的嘈杂活生生地勾勒出一幅动静结合的市井画。彼时我不知道扬州在何方,也不懂故事里的人物,我只知道,外面还有这么精彩的世界,从此神往。 正阳关的饭店要数六店最出名,饭店位于老街正中间,从北门澡堂沿中心老大街往南走,大约200米即到。饭店门朝东,三进式古建筑结构,大厅摆放着十几张老式八仙桌,每张八仙桌四方摆着大条凳,古朴典雅。饭店的菜以淮扬菜为主,最好吃的要数炒肉丝、三鲜汤,还有一道菜已叫不上名字,大约用肥肉切为圆型,外面勾芡,用油煎炸而成,外酥内脆,香甜可口,至今想来仍口生垂涎。 顺着六店门口往南走,快到南街拐弯处,便是新华书店。在这里我用买书包省下的8分钱,买了平生第一本小人书《杨家将》,是一本插图连环画,我喜出望外,看了一遍又一遍,从此对读书发生了强烈兴趣。 从六店往东小街走100米便到电影院。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到那里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电影《红楼梦》,对电影内容不太了解,只是糊里糊涂知道贾宝玉喜欢林黛玉,但林黛玉却死了,心中觉得可惜,凄美的爱情让我期待还有续集,但剧终人散,终未能等来续集。那场电影可能就是对我的爱情启蒙。 正阳关因淮河而兴,说起正阳关就绕不开淮河。又因外婆家住在河对岸,娘亲的牵挂,我又怎能绕开淮河?便有了更多机会去亲近淮河。 记忆中渡口在正阳关轮船码头东,出正阳关北门,沿一条蜿蜒的青石小街往北走20分钟即到,沿青石台阶拾级而上,登上淮河大坝,但见淮河由西向东,浩浩荡荡,撞击到饮水寺高大的石壁后,河水乖乖地拐弯向北流去。极目远眺,河道里白帆林立、舟楫穿行,一派繁忙景象。坐在摆渡的小木船上,遇到上行大船,可见岸上四五纤夫吃力地拉着大船,身体与岸滩呈平行状,船上女人则手持长镐,和着岸上纤夫粗犷悠长的号子声,沿船舷用力行走撑船。凑巧遇见轮船,既紧张又好奇,紧张的是轮船过后的涌浪会把我们的小木船打的左右摇晃,好奇的是轮船上肯定很漂亮,渴望有朝一日也能座一次轮船,也能体面地走一回正阳关港口的引桥上岸,吸引镇上人羡慕的目光。 然而这一切终究未能如愿。 淮水滚滚东逝,岁月不舍昼夜,古老的正阳关正被无情的时光湮没,但正阳关的一切美好已封存在我心中,如梦如幻。相信终有一天他会醒来,抖落身上的尘埃,以更加靓丽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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