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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诺斯尼 于 2020-11-14 22:10 编辑
北方的冬天
文/诺斯尼
徐志摩的“北方的冬天是冬天”似乎将冬天的专利毫无争议地给了北方。其实不用诗人授权,人们不会去抢冬天的专利。春天以万物复生的美好,让人们对此爱不释口;夏天百花争艳的热烈,成为文人笔下的宠儿;即使秋愁也是文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秋天以其多色、多产常常拔得文坛的头筹。只有到了冬天,文人们几乎一致性地选择了“封口”,一切以天地为家的生命都毫无例外地执行着“冬眠”的指令,难道才情也如此这般进入了冬眠? 北方的冬天,以超乎生命承受极限的冷酷,让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笔管也似乎冷冻的发不出声音。恰恰就是在这个季节,我选择回家,回到全国体温最低的城市,与冬天来个不约而至。 漫天大雪飞舞之时,你走到旷野,雪花搅得没有东西南北的方位之感。世界似乎失血,只留一种颜色。雪连着天地,没有了上下之分;云重天低,你突然有了天欲堕,赖以拄期间的高大伟岸。雪似天降屏障,阻隔了所有的声音,连风都悄悄地退却。你有幸倾听心脏的韵律,感受血脉走过的路径,来一次没有任何干扰和支撑时,人的能量和信心的考量。这是喧哗中难得的静穆,燥热中难得的冷却,感受风搜尽了你裙衫的所有经纬,清扫许久的积垢,来一次彻底的荡涤。虽然肃穆中难免有些孤寂,清静中少了温馨,那种爽朗真的酣畅淋漓。雪暂时阻隔了你与世界的连接,获得了一次真正的独处,慢慢咀嚼一人一世界的味道,与冬天抱个满怀。
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但绝不是萧条。你走近人群,这是冬装的展示舞台:各种造型的帽子,像极了落在白色海洋中的降落伞,有尖顶的,圆顶的,方顶的,多边形的,花卉的,动物的,科幻的,抽象的,写实的……五彩缤纷,超出任何调色板。每一顶帽子下边,是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这是典型的冬天表情,没有沮丧,没有冷漠,有的是欢畅,有的是自得。羽绒服争相斗艳,早已将厚厚的棉衣逼退到箱子的一隅,成为未来服装博物馆的展品,讲述当年北方寒冷冬天的故事。女人脚上的皮靴,让人感叹鞋子设计师的足够想象力,几乎没有重样的,无论纤细还是宽大都踩出了优雅的韵律,走出一路风光。就连夏天风行的高跟鞋,同样占据着冬天的舞台,雪地上留下的一个个点,让人想起野鹿雪地上奔跑的英姿,寒冷一点也没有吓退爱美的北方人。冬天是爱美之人最公平的季节。
冬天关闭了一些通往外界的通道,家人经过了三季的劳碌,有机会坐在温暖的室内,讲那些古老的童话。这是奶奶的奶奶在冬天里讲过的故事,故事里有热炕的温暖,故事里有几代人的天伦之乐,这是只属于冬天里的故事,是在春天播种、夏季耕耘、秋天收割,储存在冬天才能启封的故事。周遭是团团的温热包裹着,人们从或远或近的地方浓缩到这样一个有限的空间,感觉到家人从来没有的亲近。平时由于忙碌没有仔细看过的孩子,声音有了变化;细数父母脸上的皱纹又增加了几条;就连那只每天在桌子下钻来钻去的猫儿,也端详着一屋子里的人,辨认着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然后讨好似的喵呜喵呜打个招呼。冬天是亲情大聚餐。
冬天夜长。下午5点早已夜色渐浓。漫漫长夜怎样打发?北方人有北方特有的方式,邀三俩亲朋,烫上一壶白干,天南地北,摆开龙门阵,从小日本侵占东三省,到牲畜出栏,从东家小子保媒,到西家姑娘要彩礼,话题广,议题宽,夜长着呢,可以从古说到今,直喝的面红耳赤,五脏六腑升腾起热浪,直喝的顺着桌腿躺下,嘴里呢喃着:咱接着喝。冬天是酒季。
冬天的太阳自己放假了,过了7点钟,还懒懒地慢慢腾腾地探出半个脑袋,召唤家家户户用炊烟签到。孩子们有了懒床的权利,将被子掖一掖,继续着白日梦。瞧着窗上美丽的冰凌花,掏出一把爆米花,躺在被窝里,咀嚼冬天的香甜。北方人与冬天达成的和谐与默契,是南方人无法理解的,很少听见抱怨冬天的寒冷。小孩子可以光着脑袋,在雪地里嬉戏,打“冰嘎”,自制冰鞋打“出溜滑”,套上狗拉着冰爬犁,屹立在冰爬犁上真有骑士出行的威风,有胆大的女孩子随行,更让男孩子多了些得意。冬天是休闲季。
整个世界在冰雪的武装下,少了污秽与杂质,少了沟坎与不平。大地就这样平静地睡去,歇息一下疲惫了三季的身躯。树木将叶子深埋雪中,然后安然地,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赤裸着接受冬天的洗礼。常常让我想起北方汉子,想起他们面对灾难时挺直的脊梁,想起他们粗声大气地说:有爷们在,天塌下来也不用女人顶。那种豪迈与担当,是否沾染了冬天树木的品性?松花江冬泳的人们,挑战者人类的极限,上演着体温与冰雪的PK雨和解,冬天是勇敢者的乐园。
这块冰冷的土地,从来不缺少温情,生命在这里有了超常的温度,人性在这里,有了神奇的能量。少有的痛快,少有的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能量,才发现自己并不单薄,寒冷激发的意志原来是如此博大!人生不经过冰雪的洗练,那有多遗憾!冰雪与寒冷实在是大自然对北方人的馈赠。北方人如此心领神会,欣然接受这份礼物,将其发挥到极致。经历了北方的冬天,性格剔除了些许怯懦,人格中多了些豁达硬朗,那些曾经的纠结郁闷,在寒冷中显得微不足道,只有在雪地里舞过,蹈过,人生的哪一段路程不能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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