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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带我下地割麦 文/秦勋
又到了麦黄收割的时节，我携妻儿回到故乡，看望母亲，还有田野里那片麦地。站在田埂上看几行耀眼的金黄，勾起了我很多难以忘却的记忆，犹如那随风摇曳的麦浪在我眼前不停地起伏。小时候，家里非常穷，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都是美食，对于麦子，我是最熟悉不过的，难免有着深深的感情。每到霜降前后，父母不管有多忙，总要在不多的土地里种上几行麦子。母亲说，种麦子，可以应付五六月青黄不接时的荒月。有了麦子，才有麦面，才可以在断粮断炊时候、有客人的时候，拿麦子去兑换面条，擀面皮包包面，摊粑粑，下麦面疙瘩子。我最爱吃的是挂面，一日三餐，每次都要吃几大碗，哪怕就是一丁点儿油星也没有，我也不挑剔。即使在今天富裕的时代，我早餐，最爱吃的还是挂面，百吃不厌。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麦子面食的美味，最难忘的还是麦黄季节，割麦子的场面。芒种一到，麦子差不多就要成熟了，这时父母就不时地到麦地查看，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脸上尽是无限期盼的神色。 割麦子是个比较累，时间性较强的活儿，麦子一旦成熟，需要立马抢收，要趁大好晴天，赶紧把地里的麦子割完，背回家铺在稻场里暴晒，晒焦后用连枷拍打。此时就怕碰上那种跑暴雨天气，六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开始还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转眼间就会乌云陡黑，雷轰火闪，大雨倾盆，马上开天，还不算坏事，倘若遇到打连雨天，麦子就发霉生芽。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十二岁那年麦收时，母亲生病在家，不能下地做重活，父亲又出门去外地打工没有回来。眼看别人家的麦子都已割完了，而我家麦子还齐刷刷长在地里，母亲心急如焚，唉声叹气，没得办法，只好出门去找几个工来割麦子，整个上午，母亲连跑了几家，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也没有找到一个工。我安慰母亲说：“我放假了，可以帮您干活，割麦子我来学。”母亲看了看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明天我带你下地去割麦子。” 头天我按照母亲吩咐去山上找了一些牛荆条，葛藤做“捆条”，又怕不够又砍了些毛竹请爷爷划成篾条备用。我又把镰刀磨得锃亮，学父亲的样子，用手指轻轻刮刮刀口，听听声音，忍不住挥刀向路边的草丛砍去，果然，手起刀落，青草从根处齐刷刷割断了，够快了，难免有些得意。天刚擦黑，我早早爬上床睡了。而母亲还在打夜工煮猪食，蒸饭，烧开水，切菜，准备好第二天的伙食。 那天我们匆匆吃过早饭，我戴上父亲的旧草帽，背上木背叉打杵，从梯子旁边的刀架上，取下镰刀就要出门。病中的母亲连忙走过来，把一个玻璃水壶挂在我的肩上，塞了几个芝麻饼子在我的口袋里，母子俩一前一后下地了。 早上的太阳红通通的，从东边山梁上升起。照射在麦地里，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风一吹，像河里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很好看。站在田坎上，鼻腔里满是清新的麦香。 母亲给我做了几下示范后，一人一行就开始割麦子了。割麦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体力活，腰身要朝沉甸甸的麦穗深深地弯下去，一手揽过一把麦子，一手挥起磨得雪亮的镰刀，紧贴地面，握刀把的手臂向后猛拽，金黄的麦子，便在镰刀下一丛丛地倒下了，整齐地躺在一起。刚开始都有新鲜感，但随着无次数的弯腰，就有点吃不消了。夏日的天气，空气闷热，特别是麦田里吹出来的风，更是热得难受。每一行麦田都有十几米长，从麦田这头向那头望都费劲。越看越缺乏割完的.勇气，割一把麦子，站起来向前方望上一眼。一旁的母亲说：“不怕慢，就怕站。像你这样几时才割得完。”我听了很难为情，只好加快速度赶紧割。烈日像个火球，晒在脸上，火辣辣的，汗珠子像水一样往下淌。我那紧握镰刀的手磨出了血泡，麦芒在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红印，怪痒无比。裸露的胳膊，晒得发紫。我真正饱尝到了割麦子的苦累和艰辛。不过，望见身后，露出了空阔的麦茬地，地里露出了长期在麦子里隐藏的玉米苗，没有了麦子的遮挡，见了风，见了阳光，招招摇摇，自由自在，在麦茬的衬托下，显得生机勃勃，倒是有一种充溢心田的盎然春意。“嗨！小伢子，小小年纪，还真不简单呢！割过的麦兜整齐，高低合适，堆放不乱，像个大人。"路过的行人大声喊道。行人的夸奖不断，多多少少安慰了在烈日挣扎的我的心。 中途歇息时，我想起母亲给我准备的芝麻饼子，便拿出来坐在田埂上大口啃起来。田埂上生长着各种各样色彩的野花，一朵接一朵，真的好看。花儿们争奇斗艳，招蜂引蝶，甚至引来几只蜻蜓，飞来飞去的。我肚子咕咕叫了，顾不上欣赏这些，吃过两个饼子，喝了几口水，扯过一把野麦穗做了几个哨子含在嘴里吹起来，然后站起身放眼看去，吓我一大跳。有病在身的母亲从下地到现在一直没伸腰歇下，一口水也没喝，几行麦子整齐有序地睡倒在地上，已经割了一大片了。我慌了神，赶紧给母亲递上水壶，招呼她歇会儿，我忍住心里的不安接着干起来。看了一眼我还剩下多少麦子，看看也不多了，心一横，弯腰拼命割了起来。当最后一把麦子被我一刀割下，我丢下刀，瘫坐在地上，激动地大喊一声：”割完啦！“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割倒在地麦子打捆。先把捆条放在地上，再把割下的麦子规矩地放到捆条上，直到捆条正好能够再打结儿捆住麦子为止。关键是捆条打结需要技巧，捆条用手扭时用力均匀，用力不够，不好打结儿；用力过大，就会不结实。因为麦子捆好后，还要背到稻场去。打成捆儿的麦子不仅便于背，也便于在稻场上堆放。 我正在和母亲学捆麦子，突然身后传来“呵呵”一声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父亲的一要好哥们儿，我管叫他小叔儿，他经常和父亲一起做事。他夸道：”小伢子厉害，能帮你妈做事了。’接着小叔儿对母亲说：“我来帮你们吧！”他边说边把麦子捆成麦捆，又一捆一捆地码好，麦穗朝上，麦秸朝下。小叔儿逗我说:"我家的已割完，我闲不住，帮你捆捆。你赶紧背啊，还愣着干啥？" 我拿过木背叉，把一捆一捆的麦子用钩绳紧紧系在木背叉上。等我背一转回来时，小叔儿早已全部把堆放在田地上的麦子捆好了。小叔儿说:"我也帮你背吧。"我坚决不同意。他说:"我空着木背叉回去可不好，帮你背一转，其余的是你的。"我这才答应他。事实上，小叔儿又找了好多理由，硬是陪着我，背了一转又一转，直到把我割的麦子全部背完。记得后来父亲回来了，为了感谢小叔儿，去帮他干了一天活。 出门打工的父亲回来，听了我替母亲割麦的事，不断地夸我，还兴奋地唱了一首“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什么来着的歌给我听。我坐在母亲跟前，她用手揽住我，猛然发觉，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脸上，回头一看，她正在拭擦她的眼睛。 随着岁月流逝，种麦子的人越来越少，地里的麦子已经成了稀罕物。现在，小麦的种植在老家已经绝迹，已经成为历史。或许是气候的影响和品种的问题，麦子在老家的产量太低；或许是我们当地麦子麦粒软面筋差，做出来的面食颜色黑乎乎的不体面。平时所食用的面粉，老家的人们都是到市场上买麦面，或者直接买做好的食品，如挂面、面包、包子馒头，甚至饺子。父母亲后来种过几年，现在他们已经老了，种那几亩越来越力不从心，更谈不上种麦子，母亲说，买优质麦面吃都比自己种还便宜，憨头才种呢！父亲也说，种麦子又苦又累，还不如我在外打零工轻松，还能赚点儿现钱花。特别是我的妻子，出生在城市没干过农活，更不会割麦子，我儿子也不知道啥叫麦子，分不清麦苗和韭菜有什么区别。 后来我离家外出谋生，也有好多年没割过麦子了，但那年割麦子的经历，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难忘那随风起伏的金色麦浪，难忘汗水浸透的割麦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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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2 15: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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