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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萧^易水 于 2020-8-30 17:37 编辑
我的母亲
文/龚如仲 我的母亲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但我对她的感情是刻骨铭心的。 我儿时的家是一间位于上海一幢旧楼顶层的小阁楼,顶楼的凉台由我家独用。在炎夏时,母亲会在太阳落山后的晚上,向凉台的地面泼撒一通凉水,等地皮干透、暑气已消后,母亲会在地上铺一张凉席,然后让我惬意地躺在凉席上数星星。这时候,母亲通常会坐到我的身旁,给我讲些老掉了牙的故事。 我玩性很重,常常玩得忘记回家吃饭。做完饭的母亲不得不跑到楼下的街道上到处找我。无论花费多少时间,找到我之后,母亲绝不发脾气,她只是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一句:“回家吃饭,乖儿子”。 我特别无赖。仗着母亲从来都不打我的专宠,我有时会在母亲面前犯浑。有一回母亲气急了,扬言道:“等你爸爸回来,让他评评理,然后揍你一顿!”为了免除父亲的暴打,我竟然会无赖到将身子探出凉台栏杆外,并威胁母亲道:“如果您到爸爸那里去告状,我就从这楼顶跳下去!”母亲被吓坏了,从此后再也不敢扬言要让父亲体罚我。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母亲和她妹妹(我姨妈)的感情非常深厚。那时候,几乎是每星期一次,母亲都会领着我,去看望我的姨妈。而姨妈也总是无一例外地用一顿丰盛的正餐来招待我们娘儿俩。倘若去探望时早已过了午饭点儿,姨妈一定额外地给我来上一大碗开水泡饭,外加一碟肉松,半个咸鸭蛋,些许萝卜。这对我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而言,简直是一顿奢侈的盛宴。您若要问我:“你母亲和你姨妈为何感情如此深厚?”我想,这也许是因为老姐如母的缘故吧。 当我母亲十岁的时候,我姥姥就不幸病逝了。而我姥爷成天要为养活家人而忙于劳作,所以家中的大事小情就统统由我母亲一人承担。母亲不但要天天备妥一家四口人的三顿饭,而且还要照顾五岁的妹妹(我姨妈)和三岁的弟弟(我舅舅)。一个刚刚十岁的小女孩,稚嫩的肩膀就挑起了全家人的生活重担。 母亲长大成人后就嫁给了我父亲。不久,他们夫妇二人就从老家江苏来到上海谋生,我姨父姨妈也随之到了上海。一下子从乡下到了大城市,母亲不但没有感到陌生,反而很快就适应了上海的生活,并融合在上海人的群体中。 过了不久,我母亲还成了左邻右舍心目中的“大人物”。这不仅是由于母亲为人慷慨、热心,常常在力所能及的的情况下帮帮别人;更重要的是因为她那手无师自通的烹调绝技。凡亲戚朋友、邻里乡亲,不管那家有了红白喜事,我母亲肯定是这家人首选的“免费大厨”。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一位红案高手,烧得一手极好的上海本帮菜,其中尤以百叶结烧肉、清炖狮子头、河蚌青菜、酒香草头、栗子鸡、 油焖笋等最为人所称道。 与此同时,母亲还是一位白案“大拿”。我依然记得,个子不高的母亲,用一根粗粗的、约两尺半长的擀面杖,在一张极大的方桌上一拱一拱地制作手擀面的样子。只见面团在她灵巧的双手间不断翻滚着,不一会儿,便化为大而圆、薄而匀的一大片,进而又变成了一缕缕筋道十足、粗细一致的面条。面条完成后,母亲又亲手调制“浇头”(北方人叫“卤”),荤素均有。凡吃过我母亲手擀面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们,无不交口称赞。除了会烧菜,母亲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是1960至1962年,上海人按月有定量的粮食供应,但数量少得可怜,而市场上根本买不到足够充饥的蔬菜、肉类或面点。上海人一日三顿吃不饱。为了照顾干苦力的父亲和我这个读书郎,母亲决定自己尽量少吃或不吃东西,把少得可怜的粮食让给我父亲和我享用。很多天过去了,父亲和我才渐渐感到了她的不对劲:母亲满脸浮肿,步履蹒跚,浑身无力。于是我们才发现了她几乎顿顿不吃正经粮食的秘密。知道真情之后,我们坚决制止了她那种几乎是自杀式的“辟谷”。但那一次母亲对父亲和我的那种无私关爱和牺牲精神让我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慢慢地,我长大了,到了读完高中该上大学的时候了。我一生中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我被大学录取、即将到北京去读书的前夜,父亲出去办事不在家,母亲悄悄地把我喊到她身边,然后用右手颤巍巍地从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后,我赫然看见里面有一些崭新的零散钞票,还有几张“全国粮票”。看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母亲对我说道:“这里有十块钱,都是我平日里一分一毛地攒下来的。还有十斤全国粮票,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和粮票你都要好好地收着,万一在北京碰到难处,就用这钱和粮票买东西吃,填饱肚子,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在那时,那十元钱可是一笔为数不小的大钱,而十斤全国粮票更是弥足珍贵,这里面包含了母亲的多少辛苦和用心!看着钱和粮票,我当时热泪长流。说句心里话,妈妈为我精心准备的钱和粮票,我从来没有动用过,我一直将钱和粮票珍藏在身上。 光阴荏苒、物是人非,转眼间,当年母亲眼里那个懵懂少年的我也已经到了“退出江湖、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母亲的思念依然是永远的,无法忘怀的,愿母亲的在天之灵快乐、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