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庚子疫事纪略·次唐寅《落花诗》原韵三十首
白守成(湖北天门)
小引:戊戌岁末,阅唐寅之《落花诗》,即感其悲天悯人之情怀,慕其出类拔萃之才华,佩其悲怆沉郁之文风,敬其愤世嫉俗之傲骨。几欲拈毫赓和,惜无灵感触发,以故延宕致今。
庚子岁首,不虞疫疠陡降,致使生灵涂炭。鄂域封城,万户萧疏。始有噩耗频传,继则殁者接踵。伤世事之无常,叹生命之脆弱,痛乎哀哉!
然举国同心,众志成城。无数白衣天使,驰援武汉;多少逆行英雄,施爱人间。其人其事,可歌可泣。感怀炙心,夜不能寐。遂步伯虎原韵,付诸楮墨;罔顾续貂拙笔,据实纪略。期作殷鉴,毋蹈覆辙。
惟祈方家正焉!
1.疫起
恶雨妖风断送春, 落花泣血泪趋贫。
两江黄鹤哀衰草, 四域白衣捐大仁。
飞讯频传霜夹雪, 隔窗只觉鬼欺神。
狼烟盖地谁能御? 看我巍巍华夏人!
注:2020.1.23(农历腊月29)上午10点武汉封城,次日除夕,天门封城,新冠肺炎疫情在鄂爆发,而九省通衢的武汉成为“震中”。
2.风雨
漫天惨烈恨悠悠, 阵阵凄风雨打头。
蕊瓣先凋枝暗泣, 芳菲未寄水空流。
雹生妒意摧千朵, 月失华光亮半钩。
只盼云开雾消日, 春归大野乐无愁。
3.挽澜
救悬未可待须臾, 盖顶狂澜几日无?
蹈海何忧风折橹, 挥戈不惧血飘朱。
只凭搏浪识英杰, 还记同舟有匹夫。
列列征帆威武过, 江河源远岂流枯!
注:大年初一,军方天降神兵450人医疗队援鄂,随后,全国各地的医疗救治队纷纷抵汉。
4.削发
正是瘟神猖獗时, 请缨向死比男儿。
园林飞雪花含泪, 草芥蒙霜士忘私。
纵有柔情瞻北斗, 难逃苦雨虐西施。
仁心愿舍平生爱, 一剪阳光卸万丝。
注:甘肃15名护士同时削发援鄂。
5电购
坐看狼烟烈楚中, 心烦微信往来风。
闭门不得出三径, 醒眼何曾赏万红。
四处角声犹在耳, 半坛窖酒已成空。
遥知裹腹备须足, 电致华西老菜东。
注:华西,即华西农贸市场也。
6.荧灯
荧灯万盏意诚真, 只祭英灵不祭神。
信守良知遭诫棒, 毒侵赤子葬芳春。
谁期泪洒邀功册, 但愿头无压顶尘。
哨手已乘云鹤去, 他年吹哨待何人?
注:.庚子元宵夜,武汉三镇市民以手机对天亮灯五分钟为李文亮送行。
7.断梦
隔窗犹见乱云横,雨打寒林冷未轻。
疫计无方求准值,花凋有憾剩空名。
只缘床缺鬼催命,以致灰飞梦断城。
山起火雷人去也,徒怜亲友泪盈盈。
注:1,火雷,即火神山、雷神山两医院。
2,疫爆初期,一床难求,有不治而亡者。
8.蓄发
守令居家待瑞晴, 鬓丝未剪热由生。
谁怜室闷咽犹痛, 妻曰杯烹菊也行。
灵草难医心里疾, 破琴易惹牖中莺。
啾啾呖呖寄春语, 似唤云开日朗明。
注:隔离已数日,疫情仍不见拐点,长发生火,忧心成疾。
9.元宵
阴风瑟瑟绕回阑, 尤冀月圆人亦团。
多少征衣汗漉漉, 万千望眼泪漫漫。
生当递献秦医爱, 死必谋求黎庶欢。
且待班师凯旋日, 老夫煮酒庆平安。
注:疫期,家中有三位亲人在一线抗疫。
10.家殇
原知万事转头空,几见人间生死同?
雨打残荷皆逝水,雪欺弱柳两随风。
双亲命惨悲天暗,独女声哀泣血红,
有照如家不难找,寻家岂料九泉中!
注:一个三口之家,短短几天就被疫毒吞噬。父亲去世没几日,母亲逝世,三岁女儿拉着妈妈冰凉的手哭喊:“我要跟你们走......”,可怜女孩也未能幸免。去世时,手里攥着一张三口之家的合照,观者无不潸然泪下。
11.口罩
镇日惶惶心似惔, 控防尤使百愁添。
难求一罩价冲脑, 殃及千家雨打帘。
有内衣充称妙计, 无余纺用失安恬。
老夫索性囚楼里, 权赋诗文笔试拈。
注:疫期,某些黑心商家囤积居奇,一打N95口罩,居然卖到大几百。很多人用纹胸、丁字裤、纱布等自制口罩。
12偶遇
放风院内已忘规,偶遇坪间人嗽时。
如鼠逢猫逃趁早,似灾盖顶躲嫌迟。
忙携老伴归窝去,怕染春瘟惹泪垂。
庆幸云云犹自语:身防有罩任他谁!
13.书痴
梦里依稀伴旧游,醒来虚化几多愁。
弥天风雨红羊劫,遍地阴霾黄鹤楼。
恨有身心无处递,闲敲平仄把诗留。
百年难免尘归土,书与书痴共一丘。
14.血梅
旧痛新痕脸上堆, 舍生忘死志无颓。
挥戈可许气吞虎, 战疫何曾泪落杯?
血印增辉驱雾散, 梅花傲雪向春催。
几多蕊瓣化尘土, 护得千红万紫开!
注:由于全封闭式的“戍装”,许多医护人员的脸上都被口罩与目镜勒出深红的血印。
15.雷火
兹名雷火实堪夸, 神佑天兵救万家。
朔气森森千帐暗, 旌旗猎猎五星华。
但凭利剑追魔斩, 岂有王师怕雨斜。
众志成城妖孽泣, 待看春水跃鸣蛙。
注:雷神山、火神山医院仅十天建成,交付军方使用,为拯救武汉人民发挥了极期重要的作用。
16.返岗
霾蔽江城节失陪, 骑单路远也须回。
疫情似火心中烈, 使命如山马上催。
自古英雄呈辈出, 而今勇士应时来。
一蓑风雨天公泪, 勾兑苦辛多少杯?
注:荆州90后甘如意为武汉江夏区某医院检验科医生,节前回荆度假,疫情爆发后,在封城封路的情况下,骑单车顶风冒雨,辗转300多公里,用四天时间返岗抗疫。
17.国士
狼烟势卷九重台, 耄耋亲征何壮哉。
国有栋梁民万幸, 世无桃杖鬼千堆。
当休未往安中退, 向死犹奔险里来。
待到时光归静好, 满园春色掩苍苔。
注:八十多岁的院士钟南山,临危不惧,多次深人疫区指导抗疫。
18.同天
唇齿相依俱向荣,何因敌我屡纷争?
山川秀丽心同醉,风月阴沉胆共倾。
大爱能将千怨了,祥光可焕五云生。
冤家宜解不宜结,致远谋和总是情。
注:日援物质写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19.凝眉
春寒料峭也凝眉, 欲哭烟花早谢时。
几处青山堆烈冢, 两江黄鹤泣悲诗。
但凭爱洒一腔血, 可任情抽万缕丝。
看我神州依旧秀, 忠魂佑得叶荣枝。
注:抗疫期间,许多医护人员、公安干警和党政干部以身殉职。
20.负春
柳绿桃红好赋新,不才岂敢斗高陈。
欲追雅韵穷搜句,恐似吹竽糊弄人。
带雨花词落云水,伤心殘瓣负天春。
难描守望千门客,笔拙诗歪枉自嗔。
21.忠爱
忠爱由来两难全, 尽忠尽爱也随缘。
春梅有约成空赴, 使命无违憾永眠。
岂料殁时年廿九, 徒留扼腕绪三千。
哀思化作潸潸泪, 香烛冥衣寄纸船。
注:武汉医生彭银华本准备正月初八举行婚礼,但因疫情而推迟婚礼,并奔赴抗疫一线,后因感染新冠病毒而殉职,殁年29岁。
22.寄盼
陌上花开早入春, 隔空羡远意犹嗔。
屏间总急降魔讯, 楼外频巡喊话人。
势烈三餐羹兑水, 时烦五内火燎巾。
只祈妖雾随风散, 复我山河遍绿茵。
注:居家隔离期,政府宣传员一日多遍巡迴喊话:新冠肺炎传染期,大家千万别麻痹。。。
23.农事
声声布谷入农门, 袅袅花香桃杏园。
旷野无人犹断路, 疏林少犬尚封村。
时趋惊蛰听鸣雨, 节未清明骇乱魂。
闲里多愁田垄事, 犁耙何日共春旙?
注:疫期不仅封城,而且封村,可谓一声令下,全民响应。
24.永诀
啼满江城面面痕,惜生痛死此心存。
囱高廓外烟遮日,人锁楼中叹击轩。
逝水流花谁可悔,移灵向火几言恩?
亲朋永诀无相送,遥看苍天收野魂。
25.窗内
路旷人稀几鸟飞, 阴风瑟瑟眼凄迷。
千军战疫谋长策, 万户囚楼藏暗啼。
窗内犹将春梦许, 屏间更把佳讯傒。
群防庶可利家国, 志扫狼烟手共携。
26. 遗嘱
只道浮生若梦游, 谁逢大限也成愁。
离家父母千山隔, 守宅爷孙一老休。
烈疫瘟神应可控, 衰枝弱草实堪忧。
临终幸有叮咛语, 劝得髫童未下楼。
注:据报道,十堰一七旬老翁与六岁孙子疫期居家隔离,爷爷临终前叮嘱孙子:外面有病毒,千万别出门。三日后,孙子被社区工作人员解救。
27 .盼晴
来也匆匆去也匆, 花开花落转头空,
山鹰折翅悲天妒, 病树悬根恨飓风。
只叹霾遮三界苦, 故期曙露一窗红。
劫波尽后思英烈, 泪在千呼万唤中。
28.心灯
窗前寂寂罕空城, 暗涌频频鏖战声。
楼下庭花开已落, 军中鼓角响还惊。
心灯只为苍生照, 碧血不辞风雨盈。
一袭戍衣严自裹, 挥戈向死必争赢。
29.哀思
悲风痛雨楚江边, 蝶影飞灰乱眼前。
无限哀思吞泪苦, 几多薄命惹天怜。
英灵应与松常翠, 姓字当同日永年。
忽报杏林传寄语, 何时可续再生缘?
30.诗祭
春风着意晚还吹, 身浴晨光岂忘遗。
几处王师传鹊报, 四方楚道载碑词。
人嗟花落无情日, 花惜人亡多舛时。
此去灵台诗祭酒, 流芳自有众生知。
注:此组诗以苏州博物馆藏的唐寅《落花诗册》原韵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