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 文/李振华

朱利竹

冬至的早晨，风似刀子，刮过脸庞，钻进衣领。学校门前的柏油路，铺了一层霜，手推车轧过，留过一道浅浅的白印子。到了校门口，老太太把车子停好，找了几块砖头，把车轮固定住，然后费力的把车上的烤炉往下挪。

一辆轿车贴着手推车停住了。车里的人手放在门把手上，可是，他好像使上了全身的劲，也没有打开车门。他垂下手，眼睛盯着老太太。

老人终于放好烤炉。抖抖索索地拿出了一把干柴，点着了塞进炉膛。可等了很久，火苗也没起来。老太太叹了口气，炉子已经20多年没用了，就像自己，最近感觉什么事都不对劲，干什么又都感觉使不上劲。她趴到了地上，对着炉眼吹了起来。老人的牙齿已经豁了一颗，漏出的风吹散了她的白发，散在地上，和霜融为一体。

车里的年轻人眼睛模糊了，他揉了揉眼，刚想冲过去，火苗腾起来了。腾起的火苗映红了老太太的脸，她的脸上有一道黑灰，是刚才吹落的灰烬沾在了脸上。她想擦，结果越擦越长。火燃起来了，老人的心就定了，她不慌不忙的给炉子加碳，给红薯排队。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守着它，就有温暖，就有希望……

很快，红薯的香味飘了出去。操场上已有人在晨跑。这是一个偏僻的乡村中学，孩子多在校住宿，还没起床；晨跑的是老师。老校长的晨跑习惯坚持了三十多年，带动了一批教师。今天，老校长感觉有些不一样，他使劲的嗅了嗅鼻子，便停下了，他闻到了一股红薯的香味，还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决定不跑了，他要去吃那个二十年前看了无数遍、却没吃过一次的红薯。

校长在炉摊前排好队。他侧过脸，盯着校门内的铜像，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当年，为了这座塑像他和眼前 的这个女人争执过。她说：“你要塑像，不要塑我们娘儿俩。孩子爸爸死得早，这只烤炉，只够养活娘儿俩。我不识字，孩子能考得好，是老师的造化。你要塑，就塑老师。”最后，还是他的这番话打动了她：“山里的孩子，条件差，你要知道出个省状元是多么的不容易！你这副烤炉，点燃的不仅是你家孩子的希望，还是所有山里孩子的希望，我们学校的希望！塑上你们娘儿俩，塑上这副烤炉，就是让我们学校越烧越旺，让更多的孩子越走越远！”老校长还依稀记得当年自己激昂的话语，激动的姿势。其实，老校长心底一直压着一个秘密：当年要不是这副烤炉，要不是烤炉旁的那个男孩，自己早就离开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老校长叹了口气，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又重现眼前——每天早上晨练前，看一眼那个卧在烤炉边读书的男孩；回来，再看看男孩为母亲收钱，看着他抄起书包，奔向教室。自己就跟在他后面，从不打扰……那时，每一刻都是那么温暖，每一步都是那么踏实，那么有力！

校园里晨雾渐散，师生陆陆续续走向操场，烤摊前的队伍越排越长。大家发现了校长，很是惊异。顺着校长的目光，大家注视到了校门内的塑像，似乎又都明白了。队伍在安静的生长。

红薯终于烤熟了。老太太拿起一只，在手心滚了几圈。老太太的手好像很神奇，她那皲裂的皮肤，好像一点不怕烫，还能吸收多余的热。经过她手一滚，红薯到了孩子手上时，是恰到好处的温热、软乎，塞到嘴里，就可以香喷喷的吃。临到校长了，老太太一抬眼，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老太太弯下了身子，双手恭敬的奉上。老校长也躬下身子，双手接住。他们不知道是谁给谁鞠躬。

老校长想付钱，老太太虎起了脸。他只好收回去了，转身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老怎么不在北京享福？”

老太太的脸顿时僵住了，两颗泪珠滚了下来。

“阿文他……他在北京受了一点挫……他要出国……我不同意，一口气跑了回来……在家闲不住啊……”

说完，老人抹了抹眼，一把甩干，又斩钉截铁的说：

“在哪儿跌倒了，就要在哪儿爬起来！我不信，现在比一起还困难！”

老人别过脸，继续干活。一个个鲜红的红薯被塞进炉子里，又冒着热气，掏出交到大家的手上。

校长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队伍。炉火越烧越旺，队伍越排越长。老太太的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就是感觉脑子跟不上手了，岁月不饶人啊，老太太又找错钱了。炉子在冒着烟，老太太的头上也冒着烟。

就在这时，早读的预备铃声响起。孩子们开始焦躁、不耐烦起来，催促的声音一波波压过来。老太太手脚慌了，她忽然一脚向炉子旁边踢过去，嘴里大声地喊着：

“阿文，阿文，起来！起来！帮我收钱！……”

叫声喊停了老校长。他赶紧回过头，急切地寻找那个叫阿文的少年，那个看书总是那么专注，眼神总是那么有神的少年。他靠在炉火旁，谁看了也不忍去打扰。只有他的妈妈，狠心的踢那么一脚。每一次，校长都感觉那一脚是踢在自己身上，咯心的痛。而那个被踢的少年总是腾的跃起，飞快的帮妈妈收钱、找钱，飞快的拿起书包，冲向教室……

老校长揉了揉眼睛，前方罩了一团雾。可怎么揉，也不见了那个少年。老太太踢空的脚缩了回来，支撑着地面，她的身体在摇晃，白发在风中飘荡。

那个曾经的少年坐在车里，早已泪眼滂沱。他掏出机票，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 把它燃成了灰烬。那个少年，不顾一切的冲出了车门……

朱利竹

我同事的小说，写得非常感人......

竹林康

上午好！欣赏佳作！祝节日快乐！

单佳

感谢他支持经典文学，谢谢你代发作品，等下细细品读。

香儿

描写细腻，人物鲜活。令人感动的文章。

香儿

不足之处，文章“的、地、得”的运用尚需校对。

朱利竹

谢谢老师临帖赐教

清平乐

小说构思精彩，情节合理，语言生动，叙事清楚，人物形象饱满，是一篇值得阅读的优秀作品，问好作者，期待更多精彩继续。

人人喜喜

欣赏文友佳作，学习点赞问好！

朱利竹

谢谢鼓励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