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情敌》——浪迹（五）

司马平原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也可能是真的）

走出小区，我孤身一人。在里面我无限憧憬着自由，现在出来后才发现，天下之大，竟无我的容身之处。

漫无目的的我上了一辆出租。

“帅哥你去哪？”看我在后排一直默不作声，司机转过头来问我。

“师傅到IFS国金豪庭。”我下意识的说到。在之前每一个醉纸迷金的日子，我醉醺醺的从Space出来，搂着当天看上的女孩儿，上车后，总爱说这句话。

如今我身边空无一人。

车很快的到了国金豪庭，我曾经住了一年的地方。我没有让司机停表，下车，抬头看着这栋市中心最高的建筑，她就这样矗立在黑暗之中，跟37天前，没有任何改变。我又看了看旁边的尼依格罗酒店，不自觉的摸了摸我的钱包，4000块，只能在这家市中心的酒店住三个晚上。

门口的保安认出了我，他朝我大步走来“王先生，需要我帮你拿行李吗?”

我摇了摇头，转身上车。
“师傅，现在去何日君。”

何日君是一家足浴店，我和饺子在大学毕业那两年最喜欢去找个地方。团购198块你就可以买一个通宵套餐，除了包含的足疗项目外，你还可以在里面待上24小时，最多可以吃两个早餐一个午餐一个晚餐。是才工作一贫如洗的我们周末的好去处。对于现在全身只剩4000的我来说，这里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

我叫了个老师傅给我搓澡，搓到一半，他问我，说帅哥你是好久没洗澡了。
我抬起头往我身下看了看，才发现我仿佛置身淤泥之中。
“这些泥巴都是从我身上搓出来的？？？”我惊讶的问他，这个画面确实把我吓住了。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你好久没洗澡了哦”
“我在里面呆了37天，今天才放出来。”
老师傅看了看我剃过了的头发，马上闭口不言。

他估计把我当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了吧。

在彼此沉默中，他完成了他的工作。
“你去蒸一下再去淋浴。”交代完最后一句，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桑拿房，隔着玻璃我看着在懒懒泡澡的人，这一刻，我才实在的感受到自由已经重新回到了我身上。

从桑拿室出来，我找了个电子秤，站上去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64KG，十五年来最轻体重。我在外面拼死挣扎又是健身又是节食忙活了两年都没有下过70KG的体重，在里面37天就解决了。

我进了休息室，打开手机，重新登录上了我的微信，500多条留言信息，发现大都是在问我好不好啊，出来了没有啊，出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她们信息的留言啊之类的。还是有朋友在担心我，我有些欣慰。我再往下翻时，突然发现有人骂我的留言，言辞还挺犀利

“王环宇你个渣男，如果被我发现你偷拍我的话你就死定了，祝你在里面关一辈子。”

当然同样的问题还是有人用温和的方式询问我
“王环宇，我是XXX，好久没联系，听说你进去了，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偷拍我？”
还有半信半疑型
“王环宇，网上都在传你各种，我也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没拍我吧？”

中间还夹杂着很多对我个人健康问题的关心
“听说你得艾滋了，是真的吗？你不要吓我，我还小”
“你到底有没有病啊，你出来了第一时间给我信息，我天天做噩梦都要疯了”
“兄弟，得艾滋了？保重哦！”

看到这里我有点意兴阑珊。这一刻我才深深体会到网络暴力的可怕之处，我才进去37天，我跟其中某些人长达几年的关系，抵不住流言几句。

突然那一瞬间，我发现，我身处的这个社会，要比看守所复杂成千上万倍。

在里面大家都不问贫穷或是富贵，不在意彼此过往也不期待将来，目的就是健康过好每一天，对自由有着强烈的憧憬和期盼，单纯的可怕。

在外面反而充斥着尔虞我诈，你欺我瞒，明面上笑脸相迎，私下里各自诋毁。打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台面，表面称兄道弟的背后，是深深的忌讳和猜疑。没有坚守更没有信仰。

里面的罪犯一日三餐早睡早起活得像个好人，外面的好人勾心斗角背信弃义活成了罪犯。

突然我感觉到有些失望，但是生活让我必须坚强。我没有回任何一条信息，点开朋友圈，写下了八个字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一阵疲惫像我侵袭而来，我还来不及放下手机，就已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后看到一片漆黑让我有点不习惯，我赶紧打开了床头灯，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半，里面的习惯看来一时半会改不掉。

我毫无睡意，今天是我重获自由的第一天，我拿着储物柜钥匙，走出房间。简单洗漱后，去更衣间换上了我的衣服。

路过洗浴中心的餐厅，已经有很多人在吃自助早餐了，但是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吃。

从何日君出来，不到七点的天蒙蒙亮，空旷的马路没有几辆车，环卫工人在街边打扫着隔夜的垃圾。

我沿着路朝着可能有早餐的地方走着，我感觉我的生活在崩塌，曾经的梦想烟消云散，期待的未来杳无踪影。整个城市仿佛化身成一座牢笼，囚禁着失去斗志的我的躯体。

路过第一个早餐铺，我买了三种不同口味的包子，一杯豆浆，边走边吃。
路过第二个早餐铺，我买了两种不同口味的包子，一碗稀饭，边走边吃。
路过第三个早餐铺，走累了的我，买了我能看到的所有种类的包子，一根油条，一碗八宝粥，坐着慢慢吃。

“出去后吃十个包子”是我在里面37天的愿望之一。我们会在早餐的时候，用馒头夹着用板凳压扁了的沙琪玛做成汉堡；也会在下午的时候，把苹果切成块放进酸奶里加上剥好的花生，搭配成下午茶套餐。

苦中作乐。

吃完了十多个包子，我很满足，摸着我撑的不行了看着却还是扁扁的大肚子，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过一间建设银行，不死心的我又走进去，犹豫了很久，我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如果我记忆没记错的话，里面应该还剩下一笔钱。

滴滴滴滴滴滴输入密码后，我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

你的余额还剩下：

548321.03元。

看到这里，我如释重负，来不及好奇为什么我妈和我前女友都错过了这张卡，我赶忙走到附近不远处的联通营业厅，却发现要九点半才开门。我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杯咖啡耐心的等着。

终于到了九点半，我作为第一个顾客进门，里面还有很多工作人员正在擦拭柜台，不禁让我的思绪飞回多年前我在OPPO卖手机的日子，我会一大清早前往卖场，擦干净我的柜台，在接下来的12个小时，我将在这不到一平米的地方，开始我一天的工作。

我重新补办了我另外一张电话卡，又买了两个iphone X，这次，我买了黑色。

穿着一身新的西装，程亮的皮鞋踩在脚下，手里握着崭新的手机，我出了营业厅，灰蒙蒙的天开始亮了起来，初夏的空气有一丝丝暖。

我打了个车，来到国金豪庭，前台的工作人员却告知我那间房已经有客人入住。

我重新租了一间单人间，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后，我又来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房间格局比之前小了接近60%，窗外因为楼层高了点让风景有些许的不同。

管家给我介绍完毕，关上了房门，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窗前，这里是成都市的最中心，太古里的景色映入我的眼帘，楼下熙熙攘攘走着行人。

这幅景色让我重燃斗志，我不会放弃，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用手机连上WIFI和房间里的蓝牙音箱，下载了一首崔子格的《再一次拥抱》。

在里面，每天下午四点，监室内那个18寸的电视，会放一部超难看的电视剧，但是80%的狱友还是都会坐成一排，追着剧。虽然我觉得超难看，但是这首主题曲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我会靠在外监室的墙边，看着小说，喝着我的自制下午茶，听着这首歌。阳光斜斜的从布满铁网的顶上照下来，却因为高墙的遮挡，只能照到我脖子以上。即使这样，在这一瞬间，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Free man，短暂的拥抱自由。

音乐缓缓响起，一天前后的差距让我想哭，我拿出手机，给大家发了个微信。我知道现在不是我感慨的时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我才搬进来的公寓，我让财务去取了二十万现金，给每一个进去的人发了一万块，告诉他们，现在只能这样了，如果大家想留下来跟我重新开始，明天下午可以一起开个会。

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我知道即使是重获自由，但是这种经历，一定在每个人的心上，都深深的划上了伤痕。大多数的人默不作声的来，拿了钱又默不作声的走，我想他们一定很恨我，而我又能恨谁呢？

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们的一个导师，西德，在里面没跟值日处理好关系，每天把他安排在肺结核病人旁睡觉，疑似感染了肺结核，我给了他三万，让他好好的去养病。这些事情，让重获自由的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还没处理完手上的事，我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你是不是又在跟你公司那些人联系？”我妈劈头盖脸问道。
“对啊，别人进去了那么久，我不应该补偿吗。”我回答
“律师说你现在取保候审才出来，建议你不要再做之前的事，也不要再联系之前的人，不要再组织什么聚会，当心又把你关进去！”
“为什么？”我疑惑不解。
“你的案子还在调查，好不容易出来，你应该珍惜，不要再做你之前的事了，你就好好休息一阵不行吗？”
“好吧”

我挂掉我的电话，想着里面的日子，一阵后怕。我让他们先回去，最近不要联系，让我好好思考下未来的方向。

房间里又重新只剩下我一人。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想了很久，什么才是我所追寻的，我才发现，我已经快三十二岁了，却对自己的人生目标一无所知，得过且过。

我想着各种办法把这次遭遇变成我的财富，我坚信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但是我却怎么也看不见这件事好的那一面。

在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我才找到了好的那面：这段经历，他更加让我坚信我所从事的事业，让我的人生从此有了使命，那些打不到的，会让我更坚强。

一年后，我在我左手小臂内侧纹上了一个维纳斯和一个丘比特，代表爱与美好，也是我的期望。如果世间真的有丘比特的存在，我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化身，给在爱情中迷失的那男男女女带去指引。

但是当时我却没那么高的觉悟，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我的路在何方。

虽然迷茫，但是我还是打算把第二天的会坚持下去，因为现在这份事业，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第二天，我叫来了还想继续从事这份事业的人，还有一些在观望犹豫不决的人，以及抱着各自小算盘的人，在金融汇楼顶租了个会议室，开了一个会。

开完会，我了解到了以下信息：

“办公室被查封期间，有员工撬开了办公室的门，偷走了一半电脑的CPU和内存。”
“被盗的还有一百多个手机，以及里面的微信，客户数据”
“售后电脑硬盘被盗，存在里面的十万客户信息有可能被贩卖到了竞争对手手里”
“之前的导师摩卡，在你进去后，散布你会被关六七年的谣言，趁机带走了公司所有的视频部及编辑部员工”
“视频部所有的器材疑似被摩卡拿走”
“视频部的车被开走，开走人不详”
“网上对公司一边倒的负面评价，传什么的都有，但是没有一个正面报道，公司百度百科被有心人全加上了负面评价”
“与你想象中学员热烈盼望你王者归来完全不同，现在有大量学员要求退款，总额超过100万，公司无力支付这笔退款”


还没等我吸收完这些信息，会后，有人留下来，告诉我关于我个人的一些信息：

“现在你在成都声名狼藉，除了网上对你个人的“偷拍亲密视频”，“疑似感染艾滋”，“骗炮渣男”的评价外，你之前加入的俱乐部“19号俱乐部”还出了份申明，说你因拖欠俱乐部会费，已被开除。”
“你之前交过的一个女生，张佩依，在你进去的时候，偷偷用你来不及注销的给她的房卡，潜入房间，盗走了你的劳力士表和卡地亚戒指，以及一些你的贵重衣服，因为时间超过了一个月，估计调不到监控。现在你出来了，她不仅不躲藏，还在网上叫嚣说是她找人关的你。”
“你的女朋友毛姗姗，在伦敦重新找了新男朋友，最近这几天会跟你摊牌分手，你的帕拉梅拉她卖了123万，全带去了英国。”

听到这些信息，我眼前一黑，我才发现，我从一个地狱，步入了另一个地狱。

竹林康

下午好！欣赏佳作！祝工作愉快！

香儿

突然那一瞬间，我发现，我身处的这个社会，要比看守所复杂成千上万倍。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