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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青龙洞煮 于 2018-2-14 20:40 编辑
三 油锅里在炒辣椒，浓烈的辣味，弥漫在屋子里，直钻鼻眼，呛得一家老小有的不住地咳嗽，有的打喷嚏，只得纷纷出了堂屋门，来到院子里，只留下粉娣一人在厨房里继续炒菜。天色更加地阴沉了，西北风刮得也更紧了些，不觉已开始下起了小雪。孩子们见下起了雪，就在院子里蹦着跳着，更加开心地嬉闹着，全不顾天气寒冷和家大人们的烦恼。院门前的老枣树，站在寒风里哆嗦着，发着“咻咻咻”的声音，那声音听了，像是病人咽喉深处发出的呻吟。 看着院子里飘着雪花，黄菊英担心地问粉保道：“这下了雪，坟山上还能去吗？”粉保放下手中的纸钱口袋，到堂屋门前看了看，没说话。粉荣却说道：“雪天咋去啊？还去干吗……不去的好！去了还那样！……”粉保不等他说完，就白了他一眼。粉荣见了粉保的眼色，自知刚才的话有些过了，便夹着尾巴进了屋，到里屋关上门，和卫东一起看电视去了。等屋子里的辣味淡去，一家人纷纷进了屋。女人们都又进了厨房，等着上菜。粉洪站在堂屋的八仙桌前，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粉保做事。 厨房里粉娣高呼道：“上菜了！”妯娌们便端着大大小小的菜盘子、碟子、碗筷、酒杯鱼贯而出，都摆放在了八仙桌上，郭兰英站在八仙桌旁数着，又重新把菜摆放整齐了，说道：“够了，九个菜，九个碗，九个杯子，九双筷子！粉荣！出来！准备开始了……”粉洪终于伸出手来，到供桌下边的柜子里找东西，找了半天，拿了一瓶开了封的金六福酒，举瓶问母亲道：“妈！用这个酒吗？”郭兰英忙说道：“这酒是你姐夫平时喝的，不好！换一瓶！到里屋的柜子里拿一瓶好的！过年了，老祖宗也要喝点好酒！”站在厨房门前的粉娣听了，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堂屋里八仙桌上的菜肴热气，无精打采地向房顶上翻腾着。三个男人开始在堂屋的八仙桌前，往火盆里烧纸，朝着供桌上的老祖宗牌位磕头。女人和孩子们都站在厨房门前，默默地看着他们往燃烧着的火盆里扔进一沓沓的纸钱。火盆里火焰升起，堂屋里红光四溢，温度也急剧上升着。纸钱燃烧时的火焰映射在粉保他们的颜脸上，显得严肃而庄重。一时间，桌上杯子里的酒香、菜肴的鲜香气味、纸钱焚烧的气味以及香炉里点燃着的檀香气味，夹杂在了一起，似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味，让在一旁看着的女人们闻了，不免感到有些朦胧和困惑。纸钱焚烧后的青烟和灰烬随着燃烧的热浪向上无序地翻腾飞舞着，又在屋顶的天花板上旋转着腾开了，飞到在屋子的角落里，才有慢慢地下坠到地面上，显得轻盈而又诡异。 郭兰英双膝跪在八仙桌前的垫子上。她先磕了几个头，又双手合十，立着上半身，闭着双眼，虔诚地祷告了一番，才对着供桌上的虚拟老祖宗大声说道：“各位老祖宗，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又过年了！请老祖宗回来吃年夜饭！收钱！要好好保佑这些儿孙们年年象老虎一样，身体好！老头子！要保佑粉保他们弟兄三个发财……”说完，又磕了几个头，往火盆里放了些纸钱，并再次自言自语地祷告了一会儿，才费劲地爬起来，站好了身子，又作了一个揖，才算完事。 接着三个儿子和三个媳妇也分别磕了头。到三个孙子也在母亲的要求下相继磕了头时，郭兰英在旁笑呵呵地看着，嘴里说着请老祖宗保佑孙子们将来都上大学之类的话。至此，仪式算是完成了一半。 粉保蹲在地上，烧了很久的纸钱，早感到腰酸腿疼，眼脸便对粉荣说道：“老二，你来烧一会儿。”便吃力地站了起来。粉荣道：“老三，你烧，我打个电话……”说着，便拿了手机，到了院子里去了。粉洪没法，只得蹲在地上，继续烧纸，却说道：“这做纸钱行当的可真不简单！”他把一包金元宝扔进火盆里继续说道：“除了金元宝、银锭，美元、港币、房子和汽车！连手机、电脑、IPAD都能做出来，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脑筋……”他大嫂听了，接口道：“还有呢！连美女都有的呢！我看没有那个行当能这么发达的！”二嫂笑道：“我一个同学，夫妻俩就是做这个生意的，你们都想不到！一年挣几十万的！我看开个公司还不如卖纸钱的呢！”大家听了，不免都相互感叹了一回。乔美娟笑道：“二嫂，明年你让二哥赶紧把厂关了，也开个这样的店，一年也整个百八十万的……”李忠梅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是他不肯！他……”粉荣进屋听了，不耐烦骂道：“你个女人，成天的瞎逼逼，懂个啥？”女人却毫不示弱，对他说道：“难道不是啊！你就不听我的！我说的话你只当耳旁风……”粉荣嗓门大了起来，怒骂道：“你没完了是吧？！”李忠梅见一家人都看着自己，便也住了口。 粉娣往门外看了看，说道：“这会儿雪也大了，妈，这坟山上还去得吗？”郭兰英听了，也朝外看了。只见天空呈灰黑色，天色已经很暗，院子里的地上已经薄薄地铺上了一层雪，西北风刮得更紧了，雪花如琼花乱玉在空中飞舞着，令人感觉到了屋外咄咄逼人的寒气。郭兰英说道：“坟山一定的去！”她命令道：“粉保。你们三个马上去，再晚了就不好走了，快去快回！” 老二粉荣嘟囔道：“这天还要去……”他老婆李忠梅看着婆母的脸色不悦，便骂道：“这天怎么了？！今天下刀子也得去！你听听，坟山上不是有人家在放炮吗！”众人都拿耳朵细听，果然，在村北的坟山上，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粉荣怕引起家人的公愤，便不再言语，只得和粉保、粉洪一起，拿了几袋子纸钱和元宝，又帮着到院子里搬了十几个烟火盒子，上了车。兄弟三人都驾着车，慢慢开往祖坟山去了。女人和孩子们见雪越来越大，便把堆在院子里的烟火盒子都挪到廊檐下，以免烟火受潮。 等了十几分钟，村子的北边，传来了连续的烟火燃放的声音，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三个在坟山上燃放烟火。这些年，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六七点钟，田家祖坟山上空的烟花表演，已成为村里年三十晚上最壮观的夜景！这是近些年来大年三十晚上，村里的一个固定节目！只可惜了，今晚的天气不好，不是观赏烟花的最佳时机。郭兰英心里想着，不觉感到很是遗憾。 半个小时后。三辆车又停到了老枣树下。粉保三人进了屋，女人们纷纷上前替男人拍掉身上的雪花。粉保再一次朝着供桌磕了一个头，又回到院子里，开始燃放剩下的烟火！一时间，一个个明亮的小火球带着硝烟冲向高空，在半空中爆裂开来，振聋发聩的响声，回荡在村子的夜空里，并划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美丽弧线，却又瞬间消失了。在雪夜里，显得那么的妩媚！却又十分虚幻！女人和孩子们都站在廊檐下抬着头，仰望着空中时隐时现的绚丽烟花，纷纷朝着半空里即将泯灭的色彩指指点点，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叹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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