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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赏析] 吉狄马加首部长诗巨制:我,雪豹……——献给乔治·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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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4 20:58: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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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邓仲祥 于 2017-5-24 21:01 编辑

       我,雪豹……
  ——献给乔治·夏勒

  吉狄马加
  1
  流星划过的时候
  我的身体,在瞬间
  被光明烛照,我的皮毛
  燃烧如白雪的火焰
  我的影子,闪动成光的箭矢
  犹如一条银色的鱼
  消失在黑暗的苍穹
  我是雪山真正的儿子
  守望孤独,穿越了所有的时空
  潜伏在岩石坚硬的波浪之间
  我守卫在这里——
  在这个至高无上的疆域
  毫无疑问,高贵的血统
  已经被祖先的谱系证明
  我的诞生——
  是白雪千年孕育的奇迹
  我的死亡——
  是白雪轮回永恒的寂静
  因为我的名字的含义:
  我隐藏在雾和霭的最深处
  我穿行于生命意识中的
  另一个边缘
  我的眼睛底部
  绽放着呼吸的星光
  我思想的珍珠
  凝聚成黎明的水滴
  我不是一段经文
  刚开始的那个部分
  我的声音是群山
  战胜时间的沉默
  我不属于语言在天空
  悬垂着的文字
  我仅仅是一道光
  留下闪闪发亮的纹路
  我忠诚诺言
  不会被背叛的词语书写
  我永远活在
  虚无编织的界限之外
  我不会选择离开
  即便雪山已经死亡
  2
  我在山脊的剪影,黑色的
  花朵,虚无与现实
  在子夜的空气中沉落
  自由地巡视,祖先的
  领地,用一种方式
  那是骨血遗传的密码
  在晨昏的时光,欲望
  就会把我召唤
  穿行在隐秘的沉默之中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
  我才会去,真正重温
  那个失去的时代……
  3
  望着坠落的星星
  身体漂浮在宇宙的海洋
  幽蓝的目光,伴随着
  失重的灵魂,正朝着
  永无止境的方向上升
  还没有开始——
  闪电般的纵身一跃
  充满强度的脚趾
  已敲击着金属的空气
  谁也看不见,这样一个过程
  我的呼吸、回忆、秘密的气息
  已经全部覆盖了这片荒野
  但不要寻找我,面具早已消失……
  4
  此时,我就是这片雪域
  从吹过的风中,能聆听到
  我骨骼发出的声响
  一只鹰翻腾着,在与看不见的
  对手搏击,那是我的影子
  在光明和黑暗的
  缓冲地带游离
  没有鸟无声的降落
  在那山谷和河流的交汇处
  是我留下的暗示和符号
  如果一只旱獭
  拼命地奔跑,但身后
  却看不见任何追击
  那是我的意念
  已让它感到了危险
  你在这样的时刻
  永远看不见我,在这个
  充满着虚妄、伪善和杀戮的地球上
  我从来不属于
  任何别的地方!
  5
  我说不出所有
  动物和植物的名字
  但这却是一个圆形的世界
  我不知道关于生命的天平
  应该是,更靠左边一点
  还是更靠右边一点,我只是
  一只雪豹,尤其无法回答
  这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关系
  但是我却相信,宇宙的秩序
  并非来自于偶然和混乱
  我与生俱来——
  就和岩羊、赤狐、旱獭
  有着千丝万缕的依存
  我们不是命运——
  在拐弯处的某一个岔路
  而更像一个捉摸不透的谜语
  我们活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
  谁也离不开彼此的存在
  但是我们却惊恐和惧怕
  追逐和新生再没有什么区别……
  6
  我的足迹,留在
  雪地上,或许它的形状
  比一串盛开的
  梅花还要美丽
  或许它是虚无的延伸
  因为它,并不指明
  其中的奥妙
  也不会预言——
  未知的结束
  其实生命的奇迹
  已经表明,短暂的
  存在和长久的死亡
  并不能告诉我们
  它们之间谁更为重要?
  这样的足迹,不是
  占卜者留下的,但它是
  另一种语言,能发出
  寂静的声音
  惟有起风的时刻,或者
  再来一场意想不到的大雪
  那些依稀的足迹
  才会被一扫而空……
  7
  当我出现的刹那
  你会在死去的记忆中
  也许还会在——
  刚要苏醒的梦境里
  真切而恍惚地看见我:
  是太阳的反射,光芒的银币
  是岩石上的几何,风中的植物
  是一朵玫瑰流淌在空气中的颜色
  是一千朵玫瑰最终宣泄成的瀑布
  是静止的速度,黄金的弧形
  是柔软的时间,碎片的力量
  是过度的线条,黑色+白色的可能
  是光铸造的酋长,穿越深渊的0
  是宇宙失落的长矛,飞行中的箭
  是被感觉和梦幻碰碎的
  某一粒逃窜的晶体
  水珠四溅,色彩斑斓
  是勇士佩带上一颗颗通灵的贝壳
  是消失了的国王的头饰
  在大地子宫里的又一次复活
  8
  二月是生命的季节
  拒绝羞涩,是燃烧的雪
  泛滥的开始
  野性的风,吹动峡谷的号角
  遗忘名字,在这里寻找并完成
  另一个生命诞生的仪式
  这是所有母性——
  神秘的词语和诗篇
  它只为生殖之神
  的降临而吟诵……
  追逐 离心力 失重 闪电 弧线
  欲望的弓 切割的宝石 分裂的空气
  重复的跳跃 气味的舌尖 接纳的坚硬
  奔跑的目标 颌骨的坡度 不相等的飞行
  迟缓的光速 分解的摇曳 缺席的负重
  撕咬 撕咬 血管的磷 齿唇的馈赠
  呼吸的波浪 急遽的升起 强烈如初
  捶打的舞蹈 临界死亡的牵引 抽空 抽空
  想象 地震的战栗 奉献 大地的凹陷
  向外渗漏 分崩离析 喷泉 喷泉 喷泉
  生命中坠落的倦意 边缘的颤抖 回忆
  雷鸣后的寂静 等待群山的回声……
  9
  在峭壁上舞蹈
  黑暗的底片
  沉落在白昼的海洋
  从上到下的逻辑
  跳跃虚无与存在的山涧
  自由的领地
  在这里只有我们
  能选择自己的方式
  我的四肢攀爬
  陡峭的神经
  爪子踩着岩石的
  琴键,轻如羽毛
  我是山地的水手
  充满着无名的渴望
  在我出击的时候
  风速没有我快
  但我的铠甲却在
  空气中嘶嘶发响
  我是自由落体的王子
  雪山十二子的兄弟
  九十度的往上冲刺
  一百二十度的骤然下降
  是我有着花斑的长尾
  平衡了生与死的界限……
  10
  昨晚梦见了妈妈
  她还在那里等待,目光幽幽
  我们注定是——
  孤独的行者
  两岁以后,就会离开保护
  独自去证明
  我也是一个将比我的父亲
  更勇敢的武士
  我会为捍卫我高贵血统
  以及那世代相传的
  永远不可被玷污的荣誉
  而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不会选择耻辱
  就是在决斗的沙场
  我也会在临死前
  大声地告诉世人——
  我是谁的儿子!
  因为祖先的英名
  如同白雪一样圣洁
  从出生的那一天
  我就明白——
  我和我的兄弟们
  是一座座雪山
  永远的保护神
  我们不会遗忘——
  神圣的职责
  我的梦境里时常浮现的
  是一代代祖先的容貌
  我的双唇上飘荡着的
  是一个伟大家族的
  黄金谱系!
  我总是靠近死亡,但也凝视未来
  11
  有人说我护卫的神山
  没有雪灾和瘟疫
  当我独自站在山巅
  在目光所及之地
  白雪一片清澈
  所有的生命都沐浴在纯净的
  祥和的光里。远方的鹰
  最初还能看见,在无际的边缘
  只剩下一个小点,但是,还是同往常一样
  在蓝色的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不远的地方,牧人的炊烟
  袅袅轻升,几乎看不出这是一种现实
  黑色的牦牛,散落在山凹的低洼中
  在那里,会有一些紫色的雾霭,漂浮
  在小河白色冰层的上面
  在这样的时候,灵魂和肉体已经分离
  我的思绪,开始忘我地漂浮
  此时,仿佛能听到来自天宇的声音
  而我的舌尖上的词语,正用另一种方式
  在这苍穹巨大的门前,开始为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祈福……
  12
  我活在典籍里,是岩石中的蛇
  我的命是一百匹马的命,是一千头牛的命
  也是一万个人的命。因为我,隐蔽在
  佛经的某一页,谁杀死我,就是
  杀死另一个看不见的,成千上万的我
  我的血迹不会留在巨石上,因为它
  没有颜色,但那样仍然是罪证
  我销声匿迹,扯碎夜的帷幕
  一双熄灭的眼,如同石头的内心一样隐秘
  一个灵魂独处,或许能听见大地的心跳?
  但我还是只喜欢望着天空的星星
  忘记了有多长时间,直到它流出了眼泪
  13
  一颗子弹击中了
  我的兄弟,那只名字叫白银的雪豹
  射击者的手指,弯曲着
  一阵沉闷的牛角的回声
  已把死亡的讯息传遍了山谷
  就是那颗子弹
  我们灵敏的眼睛,短暂的失忆
  虽然看见了它,象一道红色的闪电
  刺穿了焚烧着的时间和距离
  但已经来不及躲藏
  黎明停止了喘息
  就是那颗子弹
  它的发射者的头颅,以及
  为这个头颅供给血液的心脏
  已经被罪恶的账簿冻结
  就是那颗子弹,象一滴血
  就在它穿透目标的那一个瞬间
  射杀者也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在子弹飞过的地方
  群山的哭泣发出伤口的声音
  赤狐的悲鸣再没有停止
  岩石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
  蒿草吹响了死亡的笛子
  冰河在不该碎裂的时候开始巨响
  天空出现了地狱的颜色
  恐惧的雷声滚动在黑暗的天际
  我们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生命的控诉!
  14
  你问我为什么坐在石岩上哭?
  无端的哭,毫无理由的哭
  其实,我是想从一个词的反面
  去照亮另一个词,因为此时
  它正置身于泪水充盈的黑暗
  我要把埋在石岩阴影里的头
  从雾的深处抬起,用一双疑惑的眼睛
  机警地审视危机四伏的世界
  所有生存的方式,都来自于祖先的传承
  在这里古老的太阳,给了我们温暖
  伸手就能触摸的,是低垂的月亮
  同样是它们,用一种宽厚的仁慈
  让我们学会了万物的语言,通灵的技艺
  是的,我们渐渐地已经知道
  这个世界亘古就有的自然法则
  开始被人类一天天地改变
  钢铁的声音,以及摩天大楼的倒影
  在这个地球绿色的肺叶上
  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我们还能看见
  就在每一分钟的时空里
  都有着动物和植物的灭绝在发生
  我们知道,时间已经不多
  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对于我们自己
  或许这已经就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这个地球全部生命的延续,已经证实
  任何一种动物和植物的消亡
  都是我们共同的灾难和梦魇
  在这里,我想告诉人类
  我们大家都已无路可逃,这也是
  你看见我只身坐在岩石上,为什么
  失声痛哭的原因!
  15
  我是另一种存在,常常看不见自己
  除了在灰色的岩石上重返
  最喜爱的还是,繁星点点的夜空
  因为这无限的天际
  像我美丽的身躯,幻化成的图案
  为了证实自己的发现
  轻轻地呼吸,我会从一千里之外
  闻到草原花草的香甜
  还能在瞬间,分辨出羚羊消失的方位
  甚至有时候,能够准确预测
  是谁的蹄印,落在了山涧的底部
  我能听见微尘的声音
  在它的核心,有巨石碎裂
  还有若隐若现的银河
  永不复返地熄灭
  那千万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闪耀着未知的白昼
  我能在睡梦中,进入濒临死亡的状态
  那时候能看见,转世前的模样
  为了减轻沉重的罪孽,我也曾经
  把赎罪的钟声敲响
  虽然我有九条命,但死亡的来临
  也将同来世的新生一样正常……
  16
  我不会写文字的诗
  但我仍然会——用自己的脚趾
  在这白雪皑皑的素笺上
  为未来的子孙,留下
  自己最后的遗言
  我的一生,就如同我们所有的
  先辈和前贤一样,熟悉并了解
  雪域世界的一切,在这里
  黎明的曙光,要远远比黄昏的落日
  还要诱人,那完全是
  因为白雪反光的作用
  不是在每一个季节,我们都能
  享受幸福的时光
  或许,这就是命运和生活的无常
  有时还会为获取生存的食物
  被尖利的碎石划伤
  但尽管如此,我欢乐的日子
  还是要比悲伤的时日更多
  我曾看见过许多壮丽的景象
  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别的动物
  当然也包括人类,闻所未闻
  不是因为我的欲望所获
  而是伟大的造物主对我的厚爱
  在这雪山的最高处,我看见过
  液态的时间,在蓝雪的光辉里消失
  灿烂的星群,倾泻出芬芳的甘露
  有一束光,那来自宇宙的纤维
  是如何渐渐地落入了永恒的黑暗
  是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没有看见过地狱完整的模样
  但我却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入口!
  17
  这不是道别
  原谅我!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尽管这是最后的领地
  我将离群索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不要再追杀我,我也是这个
  星球世界,与你们的骨血
  连在一起的同胞兄弟
  让我在黑色的翅膀笼罩之前
  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
  当我从祖先千年的记忆中醒来
  神授的语言,将把我的双唇
  变成道具,那父子连名的传统
  在今天,已成为反对一切强权的武器
  原谅我!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我的历史、价值体系以及独特的生活方式
  是我在这个大千世界里
  立足的根本所在,谁也不能代替!
  不要把我的图片放在
  众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我害怕,那些以保护的名义
  对我进行的看不见的追逐和同化!
  原谅我!这不是道别
  但是我相信,那最后的审判
  绝不会遥遥无期……!
  2014年2月14日—18日
  于昆明匆匆草就
  (在《人民文学》2014年5月号刊发)
  日前,由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人民文学》杂志社主办,由《中国诗歌》编辑部、《大昆仑》杂志社协办的吉狄马加长诗《我,雪豹……》研讨会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隆重举行。
  《我,雪豹……》是当代著名诗人吉狄马加近期创作的一首长诗力作,发表在《人民文学》2014年第五期,全诗长达四百余行,以第一人称“我”为叙事主体,描绘了一只矫健、勇猛、游走于高原雪山之上的雪豹,并通过这只雪豹与人类的精神情感的一脉相承,发出对雪豹自身命运、对雪域高原与自然环境、对人类的生存发展乃至未来前景,预言性的神性而诗意的表达。诗人的创作缘由,犹如神性的召唤,自然天成,整首诗作气势磅礴、一气呵成,语言纯净而流畅、坚固而锋利,结构上起承转合紧密相连、跌宕起伏,诗人内心深处蕴含的情绪从一行行诗句中迸发,或轻重缓急,或沉郁凝聚、或悲壮忧伤,最终抵达苍茫和辽阔。该诗发表前后迅速在诗歌界传播,众多诗人参与评论,在诗坛形成强大的冲击力,读者评介《我,雪豹……》是人与雪豹同为自然之子的见证,是对温暖的渴望,对高贵的坚守,是一种凉而不冷、伤而不废的大美之境,是审美意义上的诗歌大境界。研讨会现场,与会诗人、评论家一致认为,在当代诗歌界,吉狄马加是一位最具世界意识、最具生态伦理意识的诗人,他的诗体现的是所有存在物之间的普遍联系与相互渗透,比如自然与自然之人,透露出宇宙的无限性与总体性的美。还有,比如长诗的多重隐喻结构,比如民族主义、英雄主义、现实主义等等,总而言之,吉狄马加的诗世界是民族诗学与生态诗的融合及其生态伦理思想置身于当代生态学所描绘的危机趋势之中,并在其中显示出民族诗学在生态的社会的和政治的等方面的意义,显现出其自然的、精神的和神话学的意义。
  中国作协副主席、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李敬泽,中国作协原党组副书记、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玛拉沁夫,四川省人大原副主任、四川省文联、四川省作协名誉主席马识途,中国作协原党组副书记、中国散文学会会长王巨才,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邓友梅、以及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屠岸、高瑛、叶延滨、陈众议、朝戈金、叶梅、施战军、石一宁、吴泰昌、包明德、特赛音巴雅尔、吴思敬、赵振江、石厉、李小雨、邱华栋、朱先树、查干、叶廷芳、祁人、汪剑钊、树才、高兴、彭学明、何向阳、冯秋子、唐晓渡、班果、阿尔丁夫•翼人、梁平、王明韵、臧棣、王家新、李鸿然、耿占春、伊沙、李震、潇潇、谢克强、徐贞敏、薛庆国、刘文飞、杨志学等九十余人出席了研讨会。研讨会由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梁鸿鹰主持。
  5月24日,由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人民文学》杂志社、《民族文学》杂志社共同主办的吉狄马加诗歌《我,雪豹……》学术研讨会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李敬泽、玛拉沁夫、马识途、王巨才、邓友梅、叶梅、梁鸿鹰、施战军、石一宁及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评论家、诗人、学者等90余人与会研讨。
  《我,雪豹……——献给乔治·夏勒》是吉狄马加近期创作的一首长诗力作,发表于《人民文学》2014年第5期。全诗共400余行,以第一人称“我”为叙事主体,描绘了一只矫健勇猛、游走于高原雪山之上的雪豹形象,并通过其与人类精神情感的一脉相承,对雪豹自身命运、对雪域高原与自然环境、对人类的生存发展和未来前景,发出了预言性的诗意表达。
  与会者认为,吉狄马加是当代诗歌界一位颇具世界意识和生态伦理意识的诗人,他的诗体现的是万物之间的普遍联系与相互渗透,透露出宇宙的无限性、总体性之美。《我,雪豹……》是人与雪豹同为自然之子的见证,体现了对温暖的渴望和对高贵的坚守,展示出一种凉而不冷、伤而不废的大美境界。全诗一气呵成,气势磅礴,语言纯净而流畅、坚固而锋利,多重隐喻贯穿其间。结构上起承转合紧密相联、跌宕起伏,一行行诗句中迸发着诗人内心深处蕴含的复杂情绪,体现了作者对民族主义、英雄主义、现实主义的深刻思考。
  由同理心造就的诗性世界——评吉狄马加的诗作《我,雪豹……》
  任何先在的语言体系都多少呈现出琐碎的散落或堆积性质,最多也只是一个个等待开动、摆置的零件,语言只有进入有意味的文本或言说中,才能使其因创造性的组合而重新复活,并进而获得生命。诗歌是人类现存诸文体中最简捷、最本质也是最具有创造性的文本形式,它依赖语言的创造进入抒情及描述对象深奥的领域,让读者在感知的醒悟中获得如巴赫金所说“节日狂欢”般愉悦的境界。这就需要诗人具有很好的创造力。在这过程中,诗人必须将眼光“钉入”某一个叙述对象,而那个对象必将在诗歌中获得隆重、壮阔的新生。
  一
  在我看来,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就是这样一个极具语言天赋的诗人,这在他早期创作的“一个彝人的梦想”系列诗歌中就有体现。诗歌的命运暗合着诗人的命运,自从他进入青藏高地,我就期待他再度写出优秀的作品。那片纯净而空气略微稀薄的土地,让他获得了新的创造力。他正在走向自我精神的雪极高地。近期,他写出了长诗《我,雪豹……》。诗歌中的雪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生命。这个雪豹已不是自然意义中的雪豹,它应该是诗人与雪豹之间的“精神共同体”。长诗第一节写道:“我是雪山真正的儿子/守望孤独,穿越了所有的时空/潜伏在岩石坚硬的波浪之间”,“我隐藏在雾和霭的最深处/我穿行于生命意识中的/另一个边缘/我的眼睛底部/绽放着呼吸的星光/我思想的珍珠/凝聚成黎明的水滴”。这是在写“雪豹”吗?环境保护者不认识这样的雪豹,动物园的饲养者也不认识这样的雪豹。
  在西方启蒙时代的思想家看来,虽然人类个体的生命相比于世界的存在显得非常短暂,但人类能够自知与反思自己的生命,所以具有灵魂、思想与情感的人类才是世界上最为高贵的。在他们的眼中,雪豹和一切人之外的动物一样,都没有人那样理性和尊贵,所以人类常常将其作为仇视与猎杀的对象。由于这份妄自尊大,人慢慢疏远自然,与动物之间的沟通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但诗人一直是远离世俗世界并试图冲破一切理性藩篱的特殊群体,他们的灵魂不断尝试着进入各种各样的事物,让事物在一种智性之光中开花结果,或者像人一样开口说话。这只雪豹,仿佛占领了世界屋脊的雪山高地,在人类语言的高峰向人类喊话。这是诗歌语言所造就的一只雪豹,在晨昏的时候继续着它的沉吟:“在晨昏的时光,欲望/就会把我召唤/穿行在隐秘的沉默之中//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才会去,真正重温/那个失去的时代”。
  “我”与雪豹,即“我”与他者,这之间的距离,不言而喻,是永远的。但是诗人具有孟子所谓的“恻隐”之心以及超乎常人的想象力,并倚仗它们进入雪豹、进入他者。在对他者的想象中,诗人按照他者和自我的关联逻辑进行语言文本的建构,使二者处于一种相互印证的关系。进入他者,就是阻止对于他者的继续屠杀;进入他者,就是对于世界的接纳和认可,是积极地将自己同化于所面对的物象,是心肠终于融化、隔阂终于消解。
  甚至这个他者,在诗人的想象中还在扩展,还不仅仅止于雪豹,因为诗人的灵魂一旦进入雪豹,以雪豹为参照点的联想与扩展也迅速开始。长诗第三节写到:“我的呼吸、回忆、秘密的气息/已经全部覆盖了这片荒野/但不要寻找我,面具早已消失”。这是整首诗歌的又一个转折,诗人与雪豹的“精神共同体”又一次在消解中重建,一个更加扩大的“共同体”出现。它扔掉了面具,像原野一样开始蔓延开来,就像长诗第四节写的:“此时,我就是这片雪域/从吹过的风中,能聆听到/我骨骼发出的声响/一只鹰翻腾着,在与看不见的/对手搏击,那是我的影子”,“在那山谷和河流的交汇处/是我留下的暗示和符号/如果一只旱獭/拼命地奔跑,但身后/却看不见任何追击/那是我的意念/你让它感到了危险/你在这样的时刻/永远看不见我”。
  鹰与旱獭,似乎让这个“共同体”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雪豹与鹰、旱獭以及其他动物之间的关系,是这个巨大共同体形成的关键,而关键的关键却是语言炼金术的秘密。这充分体现了诗人构建与驾驭诗歌文本的能力。长诗第五节写到:“我与生俱来——/就和岩羊、赤狐、旱獭/有着千丝万缕的依存/我们不是命运——/在拐弯处的某一个岔路/而更像一个捉摸不透的谜语”。在这里,诗人在他者中获得了继续创造的愉悦和力量,诗人所获得的,必然也是读者将要获得的。
  这种依靠自由联想在他者中建立的无限扩展的诗歌世界,显得弥足珍贵。在这里,诗人试图用艺术的永恒来安慰人类个体短暂的生命。这也是艺术制造的又一个神话,可能也是西方理论家所说的“第三世界”即文化世界之所以独立存在的秘密。因为人类从真实的世界开始,最后得到的是虚幻的结果,而艺术从虚幻的想象与描述开始,最后与虚幻相知相忘于江湖,可以陶醉,可以悲伤,可以快乐……诗歌表述的过程之所以要对真实世界产生质疑,就是因为真实的世界只能让人看见人为之奋斗的一切转而成空。所以人要联合他物,一起创造一个貌似虚幻的诗性世界,这个世界令人沉醉到几乎可以抗拒人类对于自身命运的绝望。诗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展示了自己与雪豹所建立的诗性世界。
  二
  该诗第六节开始,雪豹在大地上自由的足迹与神灵般的自言自语勾画出它极富魅力的轮廓。诗中写到:“当我出现的刹那/你会在死去的记忆中/也许还会在——/刚要苏醒的梦境里/真切而恍惚地看见我:/是太阳的反射,光芒的银币/是岩石上的几何,风中的植物/是一朵玫瑰流淌在空气中的颜色/是一千朵玫瑰最终宣泄成的瀑布”,“是宇宙失落的长矛,飞行中的箭/是被感觉和梦幻碰碎的/某一粒逃窜的晶体/水珠四溅,色彩斑斓/是勇士佩戴上一颗颗通灵的贝壳/是消失了的国王的头饰/在大地子宫里的又一次复活”。这种排山倒海般的比喻和排比并不显得刻板单调,因为那个总体的诗歌意象依然在物象中跳跃,起到串联的效果。
  到了第九节,词语变得更加紧张与密集。诗人继续描述他与雪豹所建立起来的“精神共同体”。于是,一只在雪原高地、具有精神高度与灵魂高度的雪豹,华丽无比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我是自由落体的王子/雪山十二子的兄弟/九十度的往上冲刺/一百二十度的骤然下降/是我有着花斑的长尾/平衡了生与死的界限”。这样一只矫健、勇猛的雪豹,因为抒情者的进入,它也有了和人一样的梦乡,也有了和人一样的温情。它梦见了自己的母亲,梦见了有着光荣的黄金谱系的父祖。
  当梦开始的时候,忧伤也会随之而来。吉狄马加在展示这只美丽雪豹的同时,也预示到雪豹的悲剧可能将要不可避免地降临,正如世界上所有悲剧的发生一样。一只叫白银的雪豹被人一枪击中而死亡,但是诗人与雪豹的“精神共同体”依然活着,开始了它悲愤的控诉:“就是那颗子弹/它发射者的头颅,以及/为这个头颅供给血液的心脏/已经被罪恶的账簿冻结/就是那颗子弹,像一滴血/就在它穿透目标的那一个瞬间/射杀者也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在子弹飞过的地方/群山的哭泣发出伤口的声音/赤狐的悲鸣再没有停止/岩石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蒿草吹响了死亡的笛子/冰河在不该碎裂的时候开始巨响/天空出现了地狱的颜色/恐惧的雷声滚动在黑暗的天际”。
  渐渐地,我们发现这首诗不单纯是一种唯美意义上纯粹对象化的想象游戏,它还有着诗人在自然伦理方面的道德诉求。这样的处理,可能有些追求唯美倾向的读者不大喜欢,但它却在某种程度上暗合了现实。实际上,人们的欣赏趣味不断变化,要追逐这种变化,可能有失诗歌的独立价值。由此,我想到一个问题:在诗歌中追求一种纯粹的艺术,仅仅为艺术而艺术,这是否可行?实际上,在我看来,没有哪一首诗歌能够纯粹到没有任何目的与意义,就像我仍然没有看到什么人能在真空与彻底的虚无中走完自己的一生,包括那些完全纯粹的出世者。因此,我认为优秀的诗歌既是唯美的又能引领读者通向现实。
  动物保护,现在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但是诗人对雪豹被虐杀所进行的控诉,并非受简单的环保概念所驱使,而是以雪豹为抒情的出口,表达自己的心声。我认为,诗歌其实也是一场精彩的演出,诗人以自言自语的方式扮演了他者或他在的角色。在这首诗歌中,诗人当然扮演了雪豹,扮演了一只游走于雪域高原的雪豹。这只与人类灵魂结合的雪豹对自身、对雪域高原、对人类的前景进行了预言性的描述。这样的描述本质上是神性的,但同时也具有现实意味。
  三
  人与动物的结合,从远古开始,就一直是诸神的主要外在形式。在我国古代神话体系中,人兽结合的例子比比皆是。在中国,伏羲与女娲相传都是人头蛇身。在希腊神话中,山林神萨提罗斯和水神潘恩都是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羊。由此观之,古人在意识深处,对自然界的飞禽走兽有一种本能的敬重,那就是距离自然越近的事物,越靠近神性。在多神教时期,古人所谓的神性,基本上等同于自然属性。而随着人们对自然的无限索取,人们正在走向与大自然一切物种对立的阶段,神性也就被功利化的理性所遮掩和取代。诗人吉狄马加在这样的背景下,用语言塑造了“我”与“雪豹”相结合的灵魂。这个灵魂简直就是大自然的代言人,是远古神性的回归。长诗第十五节写到:“我能听见微尘的声音/在它的核心,有巨石碎裂/还有若隐若现的银河/永不复返地熄灭/那千万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闪耀着未知的白昼”。
  除了具有神性的灵魂,谁还看见过这样辉煌的景象?接着,诗人的雪豹继续带着你攀爬精神的雪山,把那些更加秘密的风光指给你看。长诗第十六节写到:“在这雪山的最高处,我看见过/液态的时间在蓝雪的光辉里消失/灿烂的星群,倾泻出芬芳的甘露/有一束光,那来自宇宙的纤维/是如何渐渐地落入了永恒的黑暗//是的,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有看见过地狱完整的模样/但我却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入口”。这个灵魂中的神物,看到这些登峰造极的美感,将仇恨的控诉转换成了对追杀者的嘲讽、蔑视:“不要再追杀我,我也是这个/星球世界,与你们的骨血/连在一起的同胞兄弟/让我在黑色的翅膀笼罩之前/忘记虐杀带来的恐惧”,“不要把我的图片放在/众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我害怕,那些以保护的名义/对我进行的看不见的追逐和同化”。
  实际上,雪豹需要面对的不仅是追杀,还有在动物保护名义下将之驯化造成的捧杀。这样的捧杀,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都具有现实性。对异类的同化、对杰出者的追逐,都有可能让不同的物种最后消失在融洽的气氛中。如此的意义扩展,让诗歌又一次产生了回响式的沉思。这份沉思是对人类所谓理性进行的有力矫正。至此,这首诗歌完整演绎了雪豹面临的悲剧式的命运轨迹,完成了诗歌象征的基本结构,使诗歌同时具备了纯粹美感和现实意义。我想,这样的诗歌是完整的、值得推荐的。
  在急功近利的现实中,自在与他在的关系经常是疏远的,有时候还是对立的。如果自在强行进入他在,那应该是不道德甚至是违法的,可是这并不能否定自在与他在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只不过这种联系是潜在的、隐秘的。在更高层面上,这两者最终可能要达到统一。尤其是在诗歌的领域,诗人艺术构思、表情抒意的水平越高,自在与他在的融和就越自由、越生动。无疑,吉狄马加的这首长诗,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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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5 11:34:5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雪山真正的儿子
  守望孤独,穿越了所有的时空
  潜伏在岩石坚硬的波浪之间
  我守卫在这里——
  在这个至高无上的疆域
  毫无疑问,高贵的血统
  已经被祖先的谱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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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5 11:35: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雪豹……》是当代著名诗人吉狄马加近期创作的一首长诗力作,发表在《人民文学》2014年第五期,全诗长达四百余行,以第一人称“我”为叙事主体,描绘了一只矫健、勇猛、游走于高原雪山之上的雪豹,并通过这只雪豹与人类的精神情感的一脉相承,发出对雪豹自身命运、对雪域高原与自然环境、对人类的生存发展乃至未来前景,预言性的神性而诗意的表达。诗人的创作缘由,犹如神性的召唤,自然天成,整首诗作气势磅礴、一气呵成,语言纯净而流畅、坚固而锋利,结构上起承转合紧密相连、跌宕起伏,诗人内心深处蕴含的情绪从一行行诗句中迸发,或轻重缓急,或沉郁凝聚、或悲壮忧伤,最终抵达苍茫和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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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5 11:3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与会者认为,吉狄马加是当代诗歌界一位颇具世界意识和生态伦理意识的诗人,他的诗体现的是万物之间的普遍联系与相互渗透,透露出宇宙的无限性、总体性之美。《我,雪豹……》是人与雪豹同为自然之子的见证,体现了对温暖的渴望和对高贵的坚守,展示出一种凉而不冷、伤而不废的大美境界。全诗一气呵成,气势磅礴,语言纯净而流畅、坚固而锋利,多重隐喻贯穿其间。结构上起承转合紧密相联、跌宕起伏,一行行诗句中迸发着诗人内心深处蕴含的复杂情绪,体现了作者对民族主义、英雄主义、现实主义的深刻思考。

感谢老师的精彩分享,遥祝夏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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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7 16:4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活在典籍里,是岩石中的蛇
  我的命是一百匹马的命,是一千头牛的命
  也是一万个人的命。因为我,隐蔽在
  佛经的某一页,谁杀死我,就是
  杀死另一个看不见的,成千上万的我
  我的血迹不会留在巨石上,因为它
  没有颜色,但那样仍然是罪证
  我销声匿迹,扯碎夜的帷幕
  一双熄灭的眼,如同石头的内心一样隐秘
  一个灵魂独处,或许能听见大地的心跳?
  但我还是只喜欢望着天空的星星
  忘记了有多长时间,直到它流出了眼泪
     欣赏佳作,遥祝夏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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