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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的闇门村》作者:路庆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那么亲切,那么温暖,村子五十多年前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记忆中的村子,是从雒忠家门前的巷子,分成上巷和下巷,雒忠家这边称为上巷,那面是下巷。 我家是上巷第一家,村里人劳动都会路过我家,经常进院舀水喝,家里的大水瓮永远是满的。 院墙背后是许家,许家院子住着两户人家,许家一家和雒刚一家。记忆里,许家爸好像很老的样子,总绷着脸,小孩儿看见他都有点儿害怕,许家妈却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听大人们讲:许家爸人老实,善良,给地主家赶过大车,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红卫兵请他诉苦,揭发地主,许家爸说了句名言:“嘛(我)好着了,地主吃啥,我吃啥。”红卫兵一听,这个大爷老糊涂了,快不能让他讲了。其实,那时候村里的地主大多数也都是勤劳善良的农民,只是因为会过日子,存点余粮,有了点地而已。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对许家爸、许家妈的印象最为深刻。小时候,每逢家里人忙,没人照看我时,我妈便把我放到许家妈炕上,许家妈哄我睡觉、喂我吃饭、照看我。有一回,好像我长了点儿本事,会从炕上往地上出溜了,睡醒后,不见许家妈,便自己从炕上出溜下来,跑到巷子里的水渠边上耍。许家妈回来一看,得荣不见了,炕上院里哪也寻不见,急的到处找我。当看到我独自在水渠边玩耍,更是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在那个年代,谁家都嫌娃娃多,没有拐卖儿童的,就是怕掉水渠发生意外。有时候,我爸妈去乡下,家里没有大人,许家妈担心我们害怕,晚上就过来我家陪我们睡觉。现在想来,依然是那么温暖。许家爸、妈有个儿子叫许献得,个子不高,说话时像他妈一样总是面带微笑,干活像他爸一样特别能吃苦,后来给村上看麦场,我们都叫他“许家哥”。许家哥有三个娃,儿子叫“邵娃”,两个姑娘,大的叫“毛蛋”,小的不记得了。 对毛蛋印象特别深刻。那年我妈去世时,我悲痛欲绝,五内俱崩,哭得肝肠寸断,我觉得我的天塌了,就在我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个满脸泪水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她满眼悲伤的看着我,像是读懂了我那一刻的哀伤,我顿时想到,我是个男孩子,我应该坚强。也就是那一刻起,毛蛋满脸泪水的面容永远的刻在我的脑海里,是她给了我坚强的力量、给了我做男子汉的信心。 雒刚的父母好像都是文化人,好像是老师。雒刚有两个弟弟,二弟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小弟弟叫“吉庆”;他还有两个妹妹,大妹嫁到了城里;小妹妹叫“兰兰”,是我在庙里学校的同学,那时候,我俩一块儿上学劳动、一块儿背着背篓拔猪草。 出了许家院子门右手边是雒忠家,雒忠小名“包爷”,家里排行老五,是我儿时耍的最多、最要好的伙伴。包爷小时候总是鼻涕吸溜的,两只小手一到冬天就生冻疮,直冒血,看得都疼,可是他跟没事人一样,该咋害咋害。因为包爷家兄弟姐妹多,人口多,所以他家院子里有一圈的平房。包爷妈是旧社会的小脚老太太,包爷爸是典型的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记忆里也是很老的样子。 包爷家的后墙连着的就是换换家。换换大名“贾世换”,他有个弟弟叫“换了”,可能是因为他家已经有两个儿子,他爹妈想要个闺女了,就给他弟起了这么个名字。“换了”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疙蛋,又高又胖的,可是一说话就笑,就脸红,后来煤矿招工去了平川,当了一名炊事员,当时那可是村里人想也不敢想的好工作,最起码自己能吃饱、能吃上白面馍馍。 换换也是我儿时耍的最多的好伙伴。我们一同上学、一同劳动、一同害(方言戏弄)人。 那年铁路刚修通,最后铺设铁轨阶段,我、换换、包爷、牛世勤等十多个小孩,放了学耍,路过火车站,大家商量觉得坐火车回家快,便爬上了正在开动中的平板火车,就在火车快到苦水河桥头时,火车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就要过了闇门村了,我们十几个二不愣(方言愣头巴脑的意思),一着急跳了火车,从十几米高的铁路护坡上滚了下去,把车上的铁路工人吓得直哇哇大喊。现在想想,真危险啊,再晚跳一分钟火车就到桥上了,那时跳下去必死无疑啊!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居然是以这样一种冒险方式,权当是一次生死历险记吧!之后倒也再没有敢扒火车了。 可是有一回,我和换换两个人去铁路上害,沿着铁道往苦水河桥走,走到桥上,两个小家伙闲来无事,竟然把桥上的井盖打开,顺着梯子爬到了桥墩上,自在的躺着聊天乘凉,浑然忘记自己正处在二十几米高的地方,两个小不点儿还为自己的创造发明骄傲自豪了半天。睡好了,也凉快了,爬上来拍拍身上的土回家了。现在每每想起,还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仅次于火车历险记的刺激行动啊!后来有一年换换生了一场大病,好像病的很厉害,我每天去他家找他,想跟他耍, 他妈都告我不敢看,说他听见麦秆响都不行,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好,从他病好后,我就干啥都让着他。我跟换换可能说到一块了,记得换换爱给我讲,男人有三不让:一是吃药不让人,二是媳妇不让人,三是啥想不起来了。反正换换一见我,就笑着给我讲男人三不让,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有条理、有逻辑、有哲理的总结性语录。如果有机会再见换换,我一定再问问他第三个不让是啥来。 换换家连着我三爸三妈家。三爸好像是干部,在村里有一定的威望。三爸家院子较大,院子里有上房,有厢房,还有花园,我天天都要去好几次。三妈爱咳嗽。那时,我妈经常让我去三妈家借东西用,今天筛子、明天扑箩、有时候还会借点棉花籽油啥的。我最爱干的活就是,家里做了好吃的端一碗给三爸家送去。三爸家有大哥老虎、二哥碎(方言小的意思)老虎,三哥三虎,还有虎连姐四个娃娃。平日里,我和三虎、虎连姐在一起耍,拔猪草、去生产队劳动。二哥碎老虎后来去白银当了电焊工,当时也没听说过电焊工,不知道电焊工是干啥的,就是觉得很神秘。每次碎老虎回家探亲讲述火热的矿山生活时,我跟三虎、虎连姐三个人都觉得他是天外来人,神秘的不行。 三爸家隔壁是六爸六妈家。院子里是一排平房,屋子里有挂中堂、木凳子、有点儿古董一样的家什件。六爸很老了,六妈好像也是小脚,身体也不太好。六爸家有六个娃娃:贾世阔、贾世渊、碎牛、贾世清、碎蛋,还有个姐姐叫啥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好像搬到苦水河边上去了。贾世阔当过兵,后来一直在外地工作,没有再见过面了。 六爸家隔壁是贾汝华的家,他家院子很大,有一排平房,院子后面是深壕,这座院子也是我小时候每天都要跑去耍几趟的。他有个大哥叫贾汝林,唱着一口好听的秦腔,兄弟叫跟连,姐姐叫什么想不起来了。我们叫他爸是“大哥”,叫他妈“大嫂”。这次回到闇门村,和我爸妈年龄接近,仍健在的老人就只有贾家大嫂了。四十多年没见,当我二哥和二姐带我去拜见老人家的时候,尽管已经九十三岁高龄了,依然能清晰的喊出我的小名“得荣”,激动之余,我恍惚觉得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眼睛里泪光闪闪…… 顺着巷子右侧的住户家,院子后面都是山里的壕沟。 上巷这边的小水渠边上,也就是雒忠家巷子后面,是牛世勤家。他家院子很大,很干净,房子好像也比较新,院里住着牛家大哥、大嫂;牛家换换——牛世勤。牛家大嫂说话嗓门特别大,有一回我和荣得去给牛大嫂宣传毛主席思想及城里来的最高指示,荣得给牛大嫂连讲了几遍,牛大嫂还是没听懂,无奈之下,荣得只好领着我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荣得一直说:“你说,牛大嫂咋就听不懂尼,我都讲了三遍啦!”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的我和荣得也不懂毛爷爷说的是啥意思,咋能给人家大嫂子讲明白了。 牛世勤家前面是圈苗家,我们喊圈苗爸妈“碎爸、碎妈”,圈苗家在公路的边上,院前有个很大的坑,能种菜种树,院里有两排房子,都不是很大。印象中圈苗家娃娃很多,圈苗是他家男娃里的老大,拉拉姐是女娃里的老大,他俩统管着家里所有的弟弟妹妹。碎妈好像每年都有生娃娃,每生一个她就“病”在炕上睡一段时间。印象中碎爸的脸上从没有过笑容,家里十来口人,负担太重,一个个都要吃要穿,碎苗以下的妹妹弟弟们一律光屁股光脚的满院子里跑着,我记得碎妈最后生的是一个小妹妹,跟前面的孩子不一样,这个妹妹的右手好像少了大拇指,开始是伸直的,后来长大点的时候手好像弯了,但是指头能拿针线的。我当兵走的那年,她好像会走路了。 碎爸家西面是碎成家,碎成大名“牛建林”,小时候身体弱,总是鼻涕邋遢的。碎成也是我儿时总在一起耍的小伙伴。碎成家前面是画包家,画包大名“王芝顺”,他家的院子不大,也是一排齐整的平房,画包的哥哥是我大哥德子的同伴,年轻时一表人才,能吃苦爱干活,常去我们家,往上房炕边的墙角上一靠,和大哥说着拉不完的家常,同我们是不多说话的。 返回来,牛世勤家隔壁,三虎家巷子对面是梦梦哥家。梦梦哥家一进院门是两排房子,梦梦哥的腿有点儿毛病,他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弟弟叫啥记不清了,两个妹妹我倒是熟的很。大妹叫春春,是我三姐的好朋友;小妹叫碎春,是我的好朋友,碎春好像大我一岁,我应该喊她碎春姐姐,可是好像从来没喊过。碎春给我绣过一双好看的鞋垫,地里劳动的时候,还时不时给我带她家的白面馍馍吃。这个院子我也是常去的,去找碎春耍。 梦梦哥家隔壁好像是贾世信家。贾世信爱干净,每次劳动回来他都要用猪胰子把脸、手彻彻底底的洗干净。而那时候的我,洗脸就只是捞起水胡乱的洗一下就行了,脖子黢黑的像车轴(包爷的脖子比我的还黑)。贾世信家隔壁好像是雒宗云家,他家院子的土墙很高,弟兄两人。他家巷子对面是玉凤姐家,玉凤姐家院子很大,院里有一排高高的房子,玉凤姐行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分别是进宝,宝成。那时候,我们经常跟玉凤姐一起劳动,一起耍。 横着巷子往过数,玉凤姐家隔壁是谁,想不起来了,快出公路边的巷子口一侧,是雒家大姑夫家。记得大姑夫家有个大哥,是放羊的,娶了个大嫂是会宁的,生了几个娃。我跟大哥放过几天羊的,那年,我们把羊从闇门村赶到乡下,往山上赶的时候,好像还路过打拉池舅舅家了,想不起来去看舅舅了没有,只记得舅舅家门口好像开始建设飞机场了。白天我背着炒面口袋,拿着鞭杆走在羊群前面,大哥跟在羊群的后面;到了晚上,我们就和羊住在路边的山洞里。走了好几天,才到了有草有树的地方,那儿有羊圈,晚上我们就睡在羊圈的窑洞里。一天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地下站着黑乎乎的东西,吓了我一大跳,坐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头黑毛驴,因夜间天凉,倒退进窑洞取暖。日他先人的,它还拉了我一头的驴粪,火(方言生气)的我,跳下炕把毛驴推了出去。第二天上山砍了一捆树个枝枝,背着回了闇门村。当时感觉放羊的大哥跟一路上的人都很熟,心里可佩服了。 巷口出去,公路的对面是香兰姐家,她家五个娃娃,牛建先、牛建锋、牛建成、春兰姐、香兰姐,院子里也是两排房子,我常去,和香兰耍的多,香兰姐好像也比我大点,很仗义,说话干净利索,常哄我高兴,我听她的话,她给我炒面吃,还有萝卜。有一年建先大哥当兵回来,村里人们稀罕的,从村口迎到他家。我们一堆小娃娃从鼓楼处就跟着人们看热闹,个子小,看不见个啥,香兰姐就领着我在人群里左扒拉右扒拉的,挤到上房门口看穿着军装的建先哥,当时建先哥正在给人们讲部队的情况,举手投足全是军人范儿,我那个崇拜呀,心里觉得建先哥可高大,可神圣了。香兰姐更是偷了一颗大哥背回来的“火罐罐”给我,可我不敢吃,因为当时不认得呀。后来知道那个“火罐罐”叫柿子。 香兰家靠山,侧面是个坑,后来平整齐成了学校的操场。操场的上面是水渠,水渠旁边是庙,也是当年的学校。学校的后墙是砖面墙。贾老师还用彩色笔在墙上画过毛主席去安源的大幅像片。当时看彩色画像就好像太阳从闇门上升起一样。雒家大姑父在路边见人就宣传:“贾老师才二十多岁就会画毛主席呀!” 香兰家隔过公路的斜对面是王世荣、王世寺家,隔壁是王世禄家,王世禄小名双园,有一个哥哥叫王世泉、还有一个姐姐,叫啥不记得了。我和双园耍过,小时候我俩一块儿背着背篓拾粪,两个人在路上抢着拾,如果粪多,双园便跑到前面把路上的粪画个圈,意思是那块粪归他了。 王世禄家墙后一个道道里面是王之深家,他是民兵队队长,那时在队里劳动都是他领着我们,身体好,特别能干活,干活干累了,歇下来时,他就会卷个旱烟,开始讲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毛主席教导我们如何如何等等。 再往后面是许振杰、许振武家,许振杰在公社当干部,他媳妇我们叫嫂子,是原上人,一见我就逗我:“路老三,给你从原上领个媳妇哇?”我见着她就跑,怕她说给我领媳妇,那时候也不知道原上在哪个星球,就是觉得可遥远了。许振武和我二哥差不多大,后来早我一年去宁夏当了兵。 许振武家前面是发发、先娃家。记得有一年我、二哥和大嫂闹意见,先娃爸来我家给我们调解,坐在炕上说“包公还将嫂比母呢!“当时我很反感这个说法,倔巴巴的回嘴说:“才不比呢!”现在想来,没有妈的娃娃有一个好嫂子,将老嫂比母也是对的呀。我和先娃耍的多,有一年秋天,天高气爽、夜深人静,一轮明月当头照,我们几个要好的小伙伴伴一行,到壕边上的雒秀家偷摘葡萄。雒秀家的院墙高,院子里的葡萄树,爬到了外墙上,我们一伙娃娃嘴馋,只听说过葡萄能吃,可没有吃过,预谋了好几天,终于定下来了,当夜行动,先娃踩着我们肩头,我们将他支到墙顶上,眼看着就要摘到“胜利的果实”了,意外发生,因为先娃个子小,上半身不超过墙顶就够不着葡萄,用力一垫脚尖,便一下子栽进了院子里,这下可吓坏了墙外的我们,大家伙一哄而散,拔腿就跑,真是惊心动魄啊!回家也不敢进屋,在自家院子的草堆里藏了一夜。至今也不知道先娃掉进那家院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打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去了。每每想起,是又后怕,又好笑。 先娃家隔壁是“眯眯眼”曹队长家,他家院子很大,没有大门,一排房子,家里养着一只大狗,他的女儿叫玉玉,也是我的小伙伴。有一回玉玉领着我们几个小朋友去他家玩,刚从屋里出来准备去磨道耍,他家狗“嗖”的一下蹿出来,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口,一下就把我咬的趴下了。过后,我只要看见玉玉家的狗,老远就捡石头打它,打的狗直跑。再后来我拾粪路过玉玉家门口时,一个不留神,又被她家的狗咬了一回,加起来总共咬了我两回了。真是终生难忘!现在想想,估计玉玉家狗被我打怕了,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万物皆有灵性啊!那时根本不知道还需要打疫苗,回到家我爸用嘴给我吸了吸屁股蛋上的伤口,然后抹了点儿蒜,算是消毒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挺好笑呢,不过好像真的管用,反正到现在我也没事。还得感谢玉玉家的狗,因为那次被咬的经历,爸爸用嘴帮我吸伤口的情形永远的铭刻在了我的心里,使我体会到深深的父爱。每每想起,仍会潸然泪下。 玉玉家过去是八爸家,家里娃娃一大堆:雒武、雒勤、水义、佛义,好像有姐姐,但都是我二姐、三姐的朋友,院子不太大,两排房子,雒武当过兵,水义、佛义是我的同学,在一起耍的多,八爸是正队长,七二年验兵时,我们几个都没验上,八爸从腰中掏出一块钱,给我们每人买了一碗臊子面,以示安慰。那时候能吃碗臊子面可是相当的奢侈了,那肉香,至今都还记得。 八爸家后面是有史家,发云家,得均家。边上是吴世富家。水渠对面是社里的场,场上有小土房子,有个手摇的电话,那时我爸负责看场,我常去那里耍,后来场边上住了人家,有狗娃家、王玉霞家、贾世渊老师家、邵娃家、还有跟生家,在对面是生产队的驴圈,有个王老先生喂毛驴,老先生是陕西人。 驴圈过来是面粉房,面粉房后面是水文站,水文站对面是两户史姓人家。 这就是六十年代闇门村的地形图。还有几家记不太清楚了。回忆起那时的生活、劳动、学习,村民们朴实的情感、小伙伴们的天真无邪,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与善良,那种简单的幸福,从容的岁月,那种单纯带来的美好,始终令人不能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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