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九）

安歌

                      第九章    杨柳川
做下这个决定，香梨考虑了一整晚。她知道爹娘托人问了人家，也知道不是因为多两张嘴吃饭，在梨湾，像自己这种情况，耳根总是不会太清净的，尽管人们无恶意。爹娘晚上叹了气，对他们而言，看来不是太称心，毕竟，那人四十多了还未娶过妻。但是，香梨不在乎这些，只要那人对孩子无他意，她也就过得去了。即便如此，她还是纠结了一晚上，至于纠结什么，自己也拧不明白。世界奇特，没有人一眼就能明白，何况是香梨这样——平凡又带着点不幸的人。但终究，她还是决定了。已然到了如今，没有什么失望能打垮她了。
没有任何仪式，香梨带着孩子去了杨柳川。说是川，其实是岩壁之下的小坝子，位于梨湾与镇子中间。那人名叫柳常恭，家中除了他，还有一个老娘亲。香梨进门初见到他，并无任何好感，也无任何厌恶，他很自然地高大，自然地强壮，若非那双明亮又深邃的眼睛，定让人以为其人只有一身蛮力。而孩子跟老人却似乎特别投缘，刚几天过去，就“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了，甚至晚上也吵着要跟奶奶睡。老人往往笑得一脸皱纹如一脸的花。
想起她来的第一晚，香梨坐在床沿上，望着眼前这个结实的人的背影，静默无言。白天时她曾多次担忧——他会不会很粗鲁？他会对自己很凶吗？我和孩子会不会得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但此时，她却觉得有这个男人在，她很安心。常恭望着窗外的月亮，也静默无言。几只萤火虫在窗子外面一闪一闪，一群鸟从东边的树飞到了西边的树，几声狗吠从院坝下面传来。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转过身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们？见过？”香梨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开场。见她一脸茫然，他也茫然了。飘飘渺渺的影子，被风吹散了。“屋里是不是热？去院坝坐会儿？”“好。”蟋蟀高唱着夏日的舞曲，蝉一声一声仿佛要把肺腑吐出来，两人坐在凳子上，轻声谈着彼此的往事，萤火虫从面前飞过，两张脸一瞬间清晰起来，又一瞬间融在漫天星光里了。就这样坐了半夜，露开始重，夜也开始凉了，他们才起身回了屋。躺在被窝里，被身边这个陌生人轻轻拥着，香梨心静如水，沉入了缈缈的梦里。
“是你？”一日黄昏，香梨望着她的丈夫惊道。“是你？是我——”丈夫也惊到了，但分明又很自然似的。“这一起生活了两三个月了还不认得欸？”老母亲被儿子和媳妇这奇怪的问答弄糊涂了，玉儿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他们望一眼老人和孩子，笑了。夕阳将金光洒在院坝里，猫儿草和野菊花，梨树和枸杞树，以及向日葵与芭蕉，皆显出温柔的模样来。那日牵一条牛远去的便是他，立在原地静静怅望的便是她，他给她放好了鞋留在了眼中，她一脸愁绪留在了他的心头。六七年过去，他们被世事带到了彼此面前。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香梨完全对他抛却了粗人的概念，他高大强壮也心细如发，有力气也有头脑。同时，她也知晓了他之前四十多还未娶妻的缘由——常恭早年去县上读书，遇到了邻村一个姑娘。她家境比他还差，一边给学校食堂打工一边上学。因为父母认识，也因为同学关系，常恭常常去帮她干活。一来二去，年轻儿女的心便被打开了，后来便私下约定一年后毕业便结婚。世事难料，常恭的父亲忽然得了病，一查不得了，是癌症。常恭被迫停了学，在临镇挖煤挣钱给父亲治病。由此也跟那女孩失去了联系。一年之后，常恭的父亲还是离去了。与此同时，邻村传来消息，那姑娘因为常年劳累，本是瘦弱不堪，且半个月前又从山上背柴摔下，一病不起了。等到常恭赶到，已然香消玉殒。常恭终于倒下了，从此之后不谈娶亲之事。直到半年前，老母亲病了一场，对他说起以后的事，他坐了一晚上，才默默叹着气答应了。不曾想，竟遇到了香梨。每当一个人的时候，香梨就想，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重的伤啊，要怎么做，才能抚平那些伤痕，以至于她连自己的不堪往事都似乎忘却了。也因此，香梨也便对他格外体贴，而这体贴又是如此自然而然，处处发自内心。也许冥冥之中注定的吧，只是这过程让人承受太多太多了。
杨柳川上，杨柳多，每逢清风吹起，千万条柳枝边迎风起舞，自在婀娜。香梨常常带着玉儿去双清河畔柳树下玩，每回玉儿戴着碧绿的柳叶环都高兴得蹦蹦跳跳。这一日，香梨又带着孩子河边，她洗着衣服，便让玉儿在树下玩。不知过了多久，玉儿玩累了，正欲睡着，忽然看见一只白蝴蝶从面前飞过，便丢下母亲的柳环和叮嘱，追那飞动的小东西去了。踩着青青的河边草，玉儿跑得好快，可每一次一靠近蝴蝶，它就灵敏地飞走了。终于，小东西停在了河边的一朵黄花上，玉儿轻手轻脚地伸着小小的胳膊去抓，还差一点点，孩子便再往外移动了一步，脚下静静的河水流过，清澈而幽深。胳膊又往外探了些，猛然一滑，便跌入了清凉的双清河里，“妈——”。香梨闻声飞跑过来，只看见小小的人儿在水里可怜地扑腾，便一下跃入了水中。怎奈此处河水看着平静，其实水流格外湍急，不仅孩子没抓着，反而离得越来越远了，她几乎是哭嚎着，“玉儿！玉儿！”正在院坝边上的常恭闻声三步并作两步赶下来，跃入水中，迎着湍急的河水，抱着孩子拖着香梨往岸边游，猛一股水涌过来，险些将三人都掠入水下，所幸稳住了，终于爬上了岸。香梨看着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泪水止不住地流。常恭给孩子压了压肚腹，水便咳着吐了出来，玉儿慢慢睁开了眼，“妈妈——爸爸——”然后便哇一声伤心地哭了起来。香梨见此，一下扑过去抱紧孩子，亦是泪水涟涟。常恭拥着娘俩，眼睛湿润了。
此后，香梨便不敢再带孩子去河边，玉儿自己也不愿去了。但常恭却在某一天早上说，他要开始教孩子凫水。从老到小都齐力反对家中这唯一一个男人的的提议。特别是老母亲，她好多回湿着眼睛说想起来都后怕，我的孙孙，小人儿啊。常恭有他的理由，“住在水边不会水怎么行？那天刚好我们在，可以救玉儿，要是不在呢？我们能保护她一时，能保护她一世吗？”听到这话，香梨心里也觉得有理，可是总过不去那道坎。她看看孩子，犹豫不定。“玉儿，你怕水吗？”常恭把孩子拉到自己怀里，“嗯，怕就是因为你比它弱，只要你比它强了，它就会听你话了。”“真的吗？会听我话吗？”孩子显然来了兴趣。“当然，你记得那天掉进河里，水里有一股力吗？你是被它冲走的，可是爸爸妈妈也是凭借它把你救上来的。”“噢！”·······星星缀满天空，夏虫也温柔了。这一家人，祥和而宁静。
从此，玉儿开始跟着父亲学凫水了。杨柳川，杨柳依依，河水碧绿。

在水之湄

此时，她却觉得有这个男人在，她很安心。常恭望着窗外的月亮，也静默无言。几只萤火虫在窗子外面一闪一闪，一群鸟从东边的树飞到了西边的树，几声狗吠从院坝下面传来。

安歌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0-22 20:27
此时，她却觉得有这个男人在，她很安心。常恭望着窗外的月亮，也静默无言。几只萤火虫在窗子外面一闪一闪， ...

谢谢老师来访，恭请老师斧正

在水之湄

不曾想，竟遇到了香梨。每当一个人的时候，香梨就想，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重的伤啊，要怎么做，才能抚平那些伤痕，以至于她连自己的不堪往事都似乎忘却了。也因此，香梨也便对他格外体贴，而这体贴又是如此自然而然，处处发自内心。也许冥冥之中注定的吧，只是这过程让人承受太多太多了。

在水之湄

”“噢！”·······星星缀满天空，夏虫也温柔了。这一家人，祥和而宁静。
从此，玉儿开始跟着父亲学凫水了。杨柳川，杨柳依依，河水碧绿。

安歌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0-22 20:29
不曾想，竟遇到了香梨。每当一个人的时候，香梨就想，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重的伤啊，要怎么做，才能抚平那 ...

老师能读，不胜感激

安歌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0-22 20:29
不曾想，竟遇到了香梨。每当一个人的时候，香梨就想，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重的伤啊，要怎么做，才能抚平那 ...

老师能读，不胜感激

安歌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0-22 20:29
”“噢！”·······星星缀满天空，夏虫也温柔了。这一家人，祥和而宁静。
从此，玉儿开始跟着父亲学 ...

☕☕谢谢老师

安歌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0-22 20:29
”“噢！”·······星星缀满天空，夏虫也温柔了。这一家人，祥和而宁静。
从此，玉儿开始跟着父亲学 ...

☕☕谢谢老师

香儿

我们能保护她一时，能保护她一时吗？”---一世

安歌

香儿 发表于 2016-10-22 22:23
我们能保护她一时，能保护她一时吗？”---一世

多谢老师，迟复请谅，问老师好

邢君娥

杨柳依依，河水碧绿。春天来了

安歌

邢君娥 发表于 2017-2-24 14:20
杨柳依依，河水碧绿。春天来了

是的，春天来了，祝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