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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王敏是小王敏的同桌。那是小学三年级开学时，班里转来一个新生。老师介绍说，那个憨憨的男生，名字叫王敏。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又不住地看着一个女生。王敏被笑的有些怔怔然，不知所措。后来才知道，那个女生也叫王敏，他俩同名同姓。为了便于称呼，老师建议叫男王敏和女王敏。谁知，男生不愿意，他说他是个男孩子，就叫他大王敏吧，于是女孩子便成为了小王敏。安排座位的时候，老师笑称：“你们这么有缘，就坐同桌吧。” 两个王敏也是班里的一道风景，相处得久了，两人的关系也近乎了许多。于是，小王敏开始调皮起来，比如藏起同桌的橡皮，比如在同桌的书上画一只小猫。而大王敏总是憨憨地笑着，不急不恼。小王敏的小把戏越来越多了，直到有一天，她站在同桌身边，想要把钢笔藏在同桌的外套帽子里。突然就惊呼着：“哎呀，你竟然有白头发啊！哎呀，你好老啊。”同学们听闻，都围了过来，大呼小叫着。是啊，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头上，发现了白头发，那的确有点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感觉呢。大王敏有些难为情起来，他带起帽子跑了出去。 小王敏始终觉得这是一个不得了的大新闻，于是在饭桌上讲给妈妈听。妈妈很严肃地告诉她，那是少白头，是毛发的色素细胞功能衰退，有先天性的，也有后天性的，需要去医院治疗。所以不能嘲笑人家，那样会伤害人家的自尊心。小王敏听了进去。回到课堂上，女王敏不敢抬头去看同桌的头发，她写了一张小纸条，悄悄塞给同桌，内容是：“同桌，对不起，我不懂你的白发是一种病症，妈妈批评我了，让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吗？”一会儿，同桌塞回来一张字条：“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家是遗传性的少白头，妈妈正在给我治呢。”女王敏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二） 小学毕业之后，两个王敏便分道扬镳，去了不同的中学读书。直到初中毕业前夕，有同学要跟随父母出国读书，便想方设法的组织了一次同学会，几乎发动了所有的同学，当然也包括两个王敏。重逢时，两个人几乎都不敢相认。一个翩翩少年，一个亭亭玉立。说来也奇怪，三年不曾相见，两个人竟然没有感觉到陌生，反而在青春的情怀里，有一种扑通扑通的声音，轻轻撞击着两个人的心门。小王敏笑意盈盈地走过来，踮起脚尖，看着大王敏的头顶，用手轻轻拨拉拨拉，说：“你的白发，好像少了许多哦。看来治疗是有效果的。”男王敏打趣着：“少白头，少白头嘛，长大了，自然就白不起来了呗。”两个人对视着，微笑着。 （三） 分别后，两个王敏互留了地址，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彼此在信中聊着学习，聊着生活，聊着开心，聊着失落，当然，也少不了聊起男生的白发。他们分享着彼此的青春，任凭岁月的脚步匆匆又匆匆。高考前夕，两个人约好了要一起努力，报考同一所大学，尽管男生并不相信世间会有多少的巧合，但是他相信凡事要凭自己的努力。 也许是上天愿意继续成就两个王敏的缘分吧。他们果然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一个读贸易专业，一个读计算机专业。很自然地，两个人便走在了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小王敏可以站在男王敏身旁，仔细地拨拉着他头顶的白发，打趣着问：“我能不能帮你把白发都拔掉呢？”大王敏回答：“好啊。拔！等你拔完了所有的白发，我头上就只有黑发了。那时，你就嫁给我吧。”小王敏羞赧地扭过头去。 （四） 大学毕业了，两个王敏也牵着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新婚之夜，新娘用手拨拉着新郎的头发，说：“我一定要拔掉你头上的白发，让你保持最青春，最帅气的形象。”新郎回答：“ 好啊！这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了！” （五） 如同所有人的生活一样，工作，持家，育儿，家里家外，烦烦乱乱。大王敏感觉自己有点疲于奔命，时常累到倦意深重。小王敏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便走近丈夫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很累吗？要不，我给你拔拔白头发吧？”丈夫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淡淡地说：“拔什么拔？烦死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别吵我。”小王敏耷拉下了手臂，悄悄地离开了。 （六） 当孩子们乘着高铁从远方的城市回到家里时，大王敏正在对着镜子染头发。他用牙刷一点点地刷着那些白发，嘴里念叨着：“怎么这么多？多得都染不完了？老婆子，都怪你，整天在外面唱歌跳舞，都不给我拔白头发，你看，越长越多了。” 小王敏围着围裙走过来，娇嗔道：“你好意思说？这些年，不知道是谁嫌我烦，总在人家头上拨弄？说孩子们看到了不好，说要顺其自然来着？还说再拔，就要收费了，一根一毛钱？这会儿还怪起我来了？” 大王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脑袋上刷黑的头发，嘟囔着：“哎呀，你说，这时代发展得快，火车都是高铁了，我咋觉得我这条老命也是坐上高铁了呢？老得越来越快了！” 小王敏在厨房大声回应着：“顺其自然吧，别瞎想了。赶紧染完头发，接孙子去！” （七） 小王敏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医生说她的心脏疾病很严重。大王敏焦急起来，他开始时刻陪伴在妻子身边。小王敏卧床的日子，大王敏就凑过脑袋去，说：“没事干，你给我拔白头发吧，让我享受一会儿。”妻子轻轻地说：“拔啥呢？ 满头都是白的了。拔黑的还容易点呢。”大王敏便把脑袋贴在妻子胸口，说：“那就拔黑的吧。等都拔完了，我就只有白发了。我要陪你白头到老！”屋里静悄悄的，大王敏听得到妻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觉得到她脸颊上划过的泪，无声无息，却又哗然地流过心底，瞬间滋润了爱情的河流，尽管那河流已经许多年不曾澎湃过。 （八） 小王敏走了，就在给大王敏拔着白发的时候，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大王敏出奇得平静，不哭不闹，只是轻轻挠着自己的头发。 独自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对着镜子，用手在头上拨拉来，拨拉去，自言自语着：“这个地方的白发又长出来了，还是上次老婆子给拔的呢，拔了那么多根，又长出来了。”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镜中的面孔抖动着，抽泣起来。 大王敏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在他的头顶拨拉，惊呼着，感慨着，怜惜着，从年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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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9 09: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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