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寒山

    相传，在离赤道很近，有一个地方，既拥有赤道的热，又拥有北极的冷，海拔在5596米，与哈巴雪山夹江对峙，形成水声如龙吟虎嘯的虎跳峡，似一条矫健的玉龙横卧山巅，其积雪终年不化，它便是“幻梦之都”——玉龙雪山。在这里生活着一群有着最淳朴热情的纳西族人。他们说。玉龙雪山的一侧终年不见阳光，每年的秋天才会照射到一米长短的阳光，而被这一米阳光照到的人便会得到世上最美的爱情。
    在这里，所有的纳西族人都必需听从父母之言，按照门当户对的匹配条件而结婚，但是，当盲目的爱情撞上一对门不当户不对的情侣时，他们便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穿上节日盛装，拨弦歌唱，在亲人们的护送下欢欣地来到玉龙雪山双双殉情。玉龙雪山是纳西族人精神的皈依之所，在这里山是他们的洞房，树是他们的见证，所有的鸟兽为他们守护这一方的净土，相爱将成为永恒。一米阳光，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真正灿烂，终生难忘的爱情一闪即逝，如同它这般的短暂。
    一米爱情。我为着它的凄美与神秘，听从心灵的召唤，心怀忐忑地飞往梦幻之都,想一探虚实。
    前来接机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导游，一下机，她便变魔术般拿出一束康乃馨递到我的眼前。云南特产之一，刚摘的，特新鲜。我灿然一笑，一束阳光抵达心脏。我来了，云南，我来了，玉龙雪山。
    我姓付，是普尔族人，欢迎你到云南来，在全国有56个少数民族，我们云南就占去了26个，丽江更厉害，整个云南才26个少数民族，它丽江就占了23个......。一换上车，付导游便开始干练地向我介绍她的家乡，而我只记住了那一群生活在玉龙雪山脚下的纳西族男人与女人的称呼：胖金哥和胖金妹。我偷偷地对着窗外笑起来，为了他们奇特的称呼，也为了终欲得见的玉龙雪山。她若知道我如此地没心没肺，想来定会生气吧。
    坐了许久的汽车终于在一家叫福乾大酒店门口刹住，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站在大厅，对着面向大门横放着的一大缸鱼努力辨别着：金龙鱼，银龙鱼，鹦鹉鱼，地图鱼。几十条鱼相食于此。我惊叹于它们居然能如此繁多地相拥于一个大水缸里，还如此旁若无鱼地悠哉悠哉游行。看来，我还得多多向它们学习才行。我双手抱拳对着他们说。前辈，请多多指教。付导在前台办好了入宿手续后，大声嚷嚷着。你在做啥呢？我一悚，回头答。我发现，你们少数民族就是爽气，连声音听来都那么豁亮。她撇撇嘴说。你才知道啊！然后塞给我一张卡。这是你的房卡，明天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干早餐，七点出发，前往玉龙雪山。干早餐？我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导游怎么可能连怎么简单的话都说错了呢？她倒利索地回答。我们这里吃饭就叫干饭，吃早餐不叫干早餐叫什么？我哦哦地点头如捣蒜地应承下来，心情亢奋，结果一夜未能入眠。

    开美久命金手里捧着酒杯，痴痴地望着朱补羽勤盘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然后一口饮下酒杯中那粘稠的液汁，双眼含着泪缓缓倒地。朱补羽勤盘就站在她的身边，慢慢地蹲下来，盘起双脚，将自己心爱的姑娘抱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地说。别怕，我来了，等我。然后，拿起火把，点燃身边早已堆积起来的木块，骤时，他俩被熊熊烈火包围，却仍能望得见他脸上的幸福笑容。最终，他俩一同化为灰烬，风一吹，飘飘洒洒地撒满这一片山。天开始下起雨来，在此地凝结成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里没有苦难，没有苍老，一切都凝聚成永恒。

    我坐在览车里瞭望着漫天飞舞的雪，心里浮想联翩。付导告诉我，说我很幸运，在秋天，并不是所有人来到玉龙雪山都能赶上这样一场雪的盛宴的。我心怀感恩地走出索道，就急着弯下腰捧起一堆白花花的雪，看着它们在我的手心里渐行融化。雪啊雪！这是情人们幸福的眼泪吗？就像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勤盘。
    我来了，我终于还是来了。我张开双臂，久久地望着它。玉龙雪山。一米阳光。爱情的第三国。我为着这一切的一切坚持爬行至山巅，对于高原所产生的头痛与做呕匀努力克服下来，只为了一访情人们的幸福国度。
    我站在这伸手可触天的雪山之巅，对着这一片沧茫而温柔的雪，头晕脑涨，眼泪开始挣脱理智的束缚，汩汩而流。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勇敢的纳西族勇士，美丽的纳西族女子，我为你们的精神歌唱。
   
    下山时，我问付导。像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勤盘这样凄美的殉情方式，纳西族人如今是否仍在继续？付导告诉我。纳西族人相信这里有“雪山第三国”，在那里，有白鹿当坐骑，红虎当犁牛，野鸡来报晓，狐狸做猎犬，在这个爱情国里，遍地花草争奇斗艳，五彩缤纷，像仙境花园，园中绿树婆，鸟语花香，园外玉屏矗立，是最理想的“殉情之乡”，不过，现在的父母也都比较开明了，一般来说,只要自己的孩子喜欢,是不会再加以阻止的，所以会选择殉情的情人也比较少。
    回到山下时，我的头不再疼痛，心跳也随之平和起来，理智重新与躯体相接轨。回转头来，迎向那阳光所及之处，太阳刚好伫立在它的顶峰，一时间光芒万丈，艳丽异常。我想。一辈子无法成就的永恒，或许在某一点上便凝成，一辈子无法拥有的灿烂，或许只在那一米之内。我尊重相爱之人，自然也尊重他们的选择，可是，爱了，就真的无路可走了么？一方是家亲，一方是至爱，当孝爱两难全时，真的仅剩下这一线黄泉路了么？错过了便错过吧，短暂的一米阳光，只会偶然地照射在人们的身边，而不会必然地覆盖在大家的周围。
    一米阳光。看似永恒浪漫，却埋葬了几多昏庸与愚昧，它是来自于时代的产物，望也能绝尘于时代。想来，我该离开了。再见，玉龙雪山，再见，一米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