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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8 20: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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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当朱宝、莲玉合着朱靖被元胤等押入李成栋的大帐之内时,那李成栋已是面露寒凌之气高坐在帅椅上,旁边自然是站着孟文全。
那进来的朱宝一见这等阵势,就知道面前坐着的是一位统兵大将,想着朱大典和夫人所托,一时也是抱定了决死之心,于是跨前一步朝着李成栋跪下道:
“草民叩拜大帅。”
“哼!”李成栋朝下轻哼一声,然后厉声喝问道,“大胆刁民,这小儿究竟何人?若是欺瞒本帅,本帅定然砍下尔的狗头!”
“启禀大帅,这小儿实实是小的孩儿,草民不敢欺瞒大帅。”那朱宝此时倒不胆怯,回答之声也是铿锵。
“哈哈哈!”孟文全走至朱宝的面前问道,“他端的是汝亲儿?”随即孟文全接着说道,“方才本官已令军校拿过这小儿脱衣细看,这小儿身上有一青胎。汝既为他父,想是知道这胎记所在身之何处。若你说得确准,本官就为尔等在大帅面前求个人情,放汝三个走去。”
跪在地上的朱宝听得此话,不觉感到头皮发麻,千思万虑也没有算到眼前会有这么的一手。想着平日并没有听府上人等谈及小主人的此事,想那胎记定在不方便的地方,加之也不容多想,于是抱着一试撞准之心答道:
“那胎记乃在小儿的屁股之上。”
“那汝说说,究竟是左还是右边?”孟文全仍是追问不已。
“乃在小儿的左边。”朱宝感到此时已有了一半的希望。
“看来此儿端的是汝亲生。说的倒是分毫不差。”孟文全说着,转身回到了李成栋身边耳语了数句。
到了此时,那朱宝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正欲拜谢,突闻炸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将此三人推出去砍了!”随着李成栋的这一喊声,立时从帐外涌入几个精壮亲兵,拖起朱宝等人,就往外推,那朱靖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草民无罪!”被两个亲兵拿住的朱宝奋力挣扎,朝着李成栋和孟文全大喊道。
“且慢!”李成栋喝止住亲兵,缓缓从帅椅上站起身来,走至朱宝的身边,“本帅就让尔死个明白!方才先生只不过用话诈汝。这小儿白皮细肉,哪似汝等二人粗蠢!此儿定是大户之家子弟,而汝等只不过是家仆使女。先生已问过此儿,他名唤朱靖,本帅料定他是朱大典的孙儿。如此元恶大憝之后,本帅岂能不斩草除根?”李成栋说此话时,已是面露自得之情。
“呸!”朱宝朝着李成栋猛啐一口,双眼冒火挣扎着说道,“你这清狗的奴才,只是做那帮狗吃屎的勾当!朱督师乃我大明忠义之臣,光耀日月!我朱宝虽不识得诗书,却也晓得好歹!我去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这个狗贼!”说着仰天大哭道,“老爷啊!朱宝无能,不能保得小主人,实实万死不能赎罪,朱宝只能在黄泉地下照顾靖儿了!”说罢,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几欲昏厥过去。
那被几个亲兵扯住的莲玉,见此情形,也痛叫一声:
“奴婢有负夫人,怎敢求活?”说着挣出身子,就往那帅椅撞去,眼见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父帅!”此时一旁的元胤已是看不过眼,连忙上前拱手道,“孩儿以为,我等和那朱大典虽是死敌,却也只应在阵上厮杀来分出胜负。这厮口中狂悖,辱骂父帅,但却是一个忠仆!这小儿年幼可怜,我等何须与他过意不去?即便是朱大典亲孙,我等不说,旁人又怎会知晓?孩儿恳请父帅放过这主仆三人!”说罢,那李元胤就朝着李成栋缓缓地跪下了。
“此事端的非同小可。”李成栋说着将李元胤缓缓扶起道,“父帅素来敬重忠义之人。这朱宝虽是辱骂于我,但为父并不忌恨于他。只是此事那徐元吉已知晓一二,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我等将俱遭灭顶,故为父不得不从长计议。”
“大帅,”此时一旁的孟文全发话了,“佛家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小儿可怜,孟某实实不忍让其在我等手上丢了性命。孟某以为,那徐元吉只是爱财,对大帅也是忠心。待孟某寻个机会,将话摆上台面与他一谈,告知厉害勾当,料想彼也不会做那贩交买名之事。”
“罢,罢,罢!”李成栋长叹一声对着帐内的亲兵道,“汝等都退下吧。”待帐内只剩下文全和元胤及朱宝等人,李成栋将躺在地上的朱宝扶起道,“本帅看你乃忠义之人,故不想为难与尔。汝即刻带着这二人离去。但有一条,若是到处乱讲此事,本帅会派人追尔到天边,也要取下尔的狗头!”说着吩咐一旁的元胤道,“汝速速取来二百两银子给予他等。那徐元吉定是搜尽这些人等的细软,如此如何能叫人活!?”
“小的冲撞大帅已是罪该万死!大帅如今放小主人和我等活命,已是天高地厚之恩,小的安敢再受大帅银两?”此时的朱宝已是泪流满面,颤抖着又欲跪下。
“这可不是本帅的赏赐。”李成栋一把扶住朱宝然后说道,“想是前面那位将军收受了尔等不少的财物,本帅只不过退还部分与尔。此时即将天亮,尔等快走!”
当朱宝带着莲玉和朱婧走出五里开外时,已听闻到从金华城那边传来的“隆隆”炮声。随着炮声不断的炸响,那朱宝停下来脚步,一把从莲玉身上抱过靖儿,将挂在靖儿脖子上的玉佩和银锁看了又看,然后合着三人一同朝着金华方向缓缓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遥香,我朱宝一定不会负了你们!”朱宝流着血泪在心里说道。
金华西门城墙确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数十门红夷大炮的轰击之下,至晌午时分,那西面城墙已被轰塌出一道十余丈的豁口。在博洛的严令之下,王之刚和李成栋指挥着过万的清兵呐喊着扑向豁口。朱大典虽是在西城处调来了大批防守的兵将和义民,但激战之下,朱大典的人马越来越处于下风,加之博洛令曹存性率军搭云梯猛攻东城,致使镇守东城的董毅不敢分兵援助西城,眼见得金华势危了。
那西城的张弼却也骁勇,见大批清军踏着砖石瓦砾不断冲到,只是死战不退,片刻之间,那城下即躺满了死伤的双方将士。在后督战的李成栋见状大怒,拔出腰刀就欲亲上,一旁的杨季贤和李元胤连忙死死拉住,随即杨季贤大喝一声,提起大钢刀,率着几百名精壮军士朝着豁口猛扑上去。冲至豁口,见数十个明军挺着各种兵器刺砍过来,乃朝着这些军士迎了上去,一阵砍杀过后,那杨季贤已是血透战袍,面前布满了死尸。
李元胤见杨季贤陷入苦战,也赶紧率着熊庆和熊喜等一班亲兵从后面杀了过来。
张弼见清军越来越多,手下也是死伤枕籍,眼见得行将崩溃,乃朝着手下将士大呼道:
“为国捐躯就在今日!我等多杀一个就是赚的!”那些将士和义民闻得张弼呼喊,也是不畏生死地奋勇格杀,一时形成僵持局面。
正在此时,原本作为后备的徐元吉也率着军士杀到。冲在前面的徐元吉一连砍翻几个明军将士,见张弼挥刀砍到,也是挺身上前,两人就在那乱军之中一来一往地大战了起来。
“此将端的骁勇!”站在远处观战的李成栋不由对着身边的孟文全感叹道,“徐元吉的手段在牛凤梧之上,这明将能和他连斗数十回合不落下风,实实武艺不凡!”
“此将虽是英勇,奈何金华已是燕巢危幕,所为已是无关宏旨,实实有些可惜!”孟文全神情中也是充满惋惜。
两人正在议论之时,突见张弼踉跄了几步,不待李成栋眨眼,就见一道寒光闪过,随着一股鲜血喷溅,那张弼的人头已滚过一边,接着徐元吉举刀瞪眼朝天暴吼一声:
“杀!”那正在拼杀的清军见敌主将已亡,顿时奋起精神,蜂拥着朝前杀去,金华终于城破。
正在东门激战的总兵董毅和林文世闻得西门失陷,知道金华已不能守,危急时刻,林文世朗声对董毅说道:
“文世乃一书生耳,今城失陷在即,某愿率亲随断后,将军可速速率大队人马乘清虏专心攻城之际杀出城去!”
那董毅闻得此言,乃对林文世说道:
“林大人可率队前行,本总兵拦住清军!”
“将军若还不走,林某即刻自刎于将军面前!”说罢此话,那林文世即将佩剑横于脖颈之上。董毅见此,只得令军士打开东门,率着将士从城门杀出。那正在猛攻东门的曹存性一时不备,没有料到明军会杀出城来,仓促之时被那董毅杀开一条血路奔往武义。林文世殿后的军马却被清军死死围住,林文世身中数箭,吐血数升,在马上大叫道,“林某今日死国,死得其所矣!”随即一头栽下马来,瞠目而亡。
此时朱府之中,朱大典已将一品的朝服穿戴齐整,正襟危坐于大厅之内的太师椅上,旁边坐着夫人何氏和其子朱万化,再旁则是另外几个夫人,一班家人和丫鬟则侍立在两边。整个大厅里气氛肃严,更无一人哭泣。几口大缸摆放在厅内,里面装满了硝石硫黄火药和火油。
“老蔡,你可将事情办妥?”随着朱大典的发问,家人中走出老蔡禀道:
“小的已按老爷吩咐,将柴草和火药火油浇至大厅内外。”
“点烛!”坐着的朱大典缓缓说出了这两个字。
“遵老爷吩咐。”老蔡说着,将已预先放于桌案上的一排香烛点燃。
“现我朱门上下俱在这烈焰焦火之上。我朱大典身为朝廷重臣,受朝廷厚恩,面对清狗不肯曳尾涂中,今举家殉国,丹青可载。”说着就离座起身,走向那桌案。
“我遥香琨玉秋霜。本夫人说过,若是城破,就投水自缢做那忠烈之鬼!”此时素妆淡服的遥香也站起身子,往桌案而来,“自杀乃自身之事,遥香何须老爷相助?”说着即将一支香烛拿起。
正在此时,忽闻府外喊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往这边而来。就在众人惊惧之时,一位身着大氅的清将率着几个人等闯进了大厅。
“哈哈哈!有贵客为我等相送,我朱大典死而无憾!”朱大典说着拿起香烛回坐到太师椅上。
“大清江南提督李成栋参见阁部朱大人!”李成栋见方才发出大笑的老者身着明朝一品官员的朝服,料想此人就是朱大典,于是上前拱手道。
“尔就是背主求荣的李大帅,老夫算是见识了。”朱大典冷笑着哼了一声接着道,“尔即可将老夫擒拿前往那博洛处请赏,尔家主子定会对尔重加赏赐。”朱大典说着,将手中的火烛向李成栋摇了一摇,面容上露出取笑的神情。
“哈哈哈!老阁部在大厅内外摆满薪柴火药,这遍地火油末将岂会视而不见?老阁部不识时务,非要为那前明殉死,成栋不会阻拦。末将此来,只为一事要告知阁部,不知老阁部愿否一听?”李成栋说着,将眼扫向身后的孟文全。
“李大帅冒死前来,实实是敬重阁部忠义。”孟文全随即上前接着说道,“阁部孙儿朱靖和家人朱宝已被大帅放走,此时正鸿飞冥冥。如此消息,阁部闻之将做何想?”
“此话当真?!”惊愕不已的朱大典半晌方吐出这话。
“哈哈哈!我李成栋岂会做那草薙禽狝之事?阁部告辞!”李成栋说完,朝着朱大典一拱手,随即转身,带着元胤和熊庆、熊喜走了出去。
“这位官爷,你是说那朱宝和小公子已被那位大帅放了?”遥香几乎不相信竟有此事,于是面露欣喜之色向孟文全问道。
“禀过夫人,我家大帅乃性情中人,岂会伤及无辜?何况阁部寒花晚节。朱宝和孙儿及丫鬟都被大帅放了,下官实实未有欺瞒。”孟文全低头说罢,朝着众人一一拱手,随后眼含泪水也退了出去。
那何氏看着离去的孟文全,离座缓缓跪下。见此,朱万化也携着妻子在旁跪下。
“上天有眼,竟让我等遇上如此好人!我朱门不会断后了!”何氏说着,将头叩向了地上。那些家人和丫鬟见状也流着眼泪齐齐跪下道:
“恭贺老爷和夫人!”
“我等可以安心地去了!”朱大典说着,将手中的香烛投向了厅内的大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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