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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6 12:4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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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夜间突然响起的炮声是因为博洛派出的小股前锋骑兵抵达了金华城下。
城上守将张弼见清军突至,闻听到马匹的嘶叫,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于是令手下朝着城下清军轰了几炮,一是为了杀敌,更多的则是以此向防守于各个城门之处的军民示警。
博洛率大军到达金华城下时已是日过中天。原本想着应是大开的城门却是四门紧闭,城头上占满了守城的明军将士和义民。博洛见状大怒,也不叫将士歇息,立刻下令让王之刚和努山率军攻城。
眼见得清军在炮火的掩护下,抬着云梯攻至城下,站在敌楼上指挥将士据守的朱大典心里十分担忧,因为从架势上看,那清军的士气甚是高昂,虽是在冲向城墙的途中被城上发射的炮火和箭矢放倒不少,但清军将士还是不顾死活地冲了过来。
“督师大人勿急。”站在朱大典身旁的林文世见朱大典面露焦虑之色,乃从旁劝慰道,“这清军已犯骄兵大忌,今日之战,我军将获大胜!”
“林大人如何知晓今日我等将取胜那清军?老夫观那清军倒有着一鼓作气之势,我等还是小心为是。”朱大典可没有林文世那般乐观。
“今日暑热异常,清军远来已是车殆马烦,十分疲惫。而连日屡屡不战而胜必至其傲视轻我,想要一鼓而下金华,但现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等以逸待劳,今必使其劳师遭以重挫!”
说话之间,就见不少清军将士就着云梯攀爬了上来,哪知刚近墙垛,随着张弼的一声喝喊,墙垛之后顿时冒出无数军民,一时箭如雨下,不少清军纷纷中箭摔了下去,有几个未被射中的骁勇清兵并不退却,但也被城上的明军用枪挑落。眼见得城下死伤的清军已有二三百人。
在后面督战的努山何曾见过如此阵势?几年来,与明军和大顺军屡次交手,均是顺风顺水,即使有些恶战,也未片刻之间就出现如此死伤的情形。
“哈哈,本统领总算还能遇到对手,煞是好玩!”努山说着喝令身边的偏将萨尔图,“你即刻率着巴牙喇兵搭梯攻城。小小一个金华城,我就不信攻它不下!”
那萨尔图得到将令,立时率着三四百名巴牙喇兵拿着盾牌和腰刀,冒着城上不断射来的炮火和飞矢,飞快地冲到了城墙之下,片刻之间即将那云梯搭靠上城墙,随即发一声喊,纷纷登梯而上,眼见得就要攀上那城头。正在那努山认为大功将要告成之际,突然之间,墙垛之后突然涌出无数手持狼铣的壮士。那些壮士将手中的狼铣朝着攀爬向上的巴牙喇兵只是乱刺,前端的竹枝是又乱又杂,那些巴牙喇兵即使不被铁尖刺中,也被那竹枝扫到,一时间纷纷从云梯上摔落下来。攀至中间的萨尔图见状,大喝一声,丢下盾牌,提着腰刀紧上几步,就在一支狼铣将要刺到之际,奋力举刀一砍,将那狼铣劈断。可被劈断的狼铣竟然散飞出好些石灰粉,只将那萨尔图的双眼呛得难以睁开。就在这一瞬之间,又几支狼铣刺到,实实将萨尔图身上戳出几个窟窿,只听得一声惨吼,就见萨尔图直挺挺地往后一仰,从云梯上摔落了下来。
努山见萨尔图毙命,不由大怒,命王之刚再次麾兵攀城。那王之刚的人马此时是又渴又热,疲惫已是不堪,本不欲战,可迫于严令,不得不上,怎奈守城将士毫无破绽,几次攻城都是无功而返,只是徒然在城下增尸而已。
即将落日之际,努山见一时攻不下城池,算算已是折损了近千人马,也只得窝囊地收兵。
一连几日,清军各部轮番攻城,先是王之刚率军攻了两日,兵将死伤了不少不说,连王之刚也被箭矢射穿了臂膀,不得不败下阵来。博洛见金华难下,于是急调李成栋的大军前来参战。
当李成栋率着人马来到城下时,只见那城墙之上已是壁垒森严,旌旗猎猎。
“此城若是强攻,定会令将士死伤惨重!”此时的李成栋不由念及那摧城利器红夷大炮来,后悔在兵过钱塘之时,听从了博洛的将令而没有带上红夷大炮。
其实原本各军都是要带上红夷大炮的,因为先前还想着在绍兴会遇到激烈的抵抗,设想着待人马轻装渡江把绍兴围定后,再从杭州运那大炮过江攻城,谁料想方国安不战而降,其余各地也是望风溃逃,红夷大炮根本上就派不上用场,而今在金华遇挫,方惦记起那些仍摆放在杭州大营内的大炮来。
“李提督缘何还在观望?贝勒爷可是让你来攻城的!”已在城下扎营的努山见李成栋并没有麾兵攻城的意思,于是策马来到李成栋的身边进行催督。
“统领大人,依末将看,若要攻下这金华城,须得用那红夷大炮不可。”李成栋知道努山蛮横,此时只得好言说道。
“尔难道想要抗命不成!”说此话时,那努山已是怒瞪双目,几欲拔刀。
“末将不敢。”李成栋说着唤过熊庆吩咐道,“尔速传本帅将令,着那牛凤梧和杨继贤领着本部兵马攻下东南二门。”但心里却在暗骂:如此狂蛮的鞑子,老子定要取过尔的性命!
没有了红夷大炮的轰击,牛凤梧和杨继贤即使拼命相搏,也还是无济于事。至日落时分,那金华城仍是岿然不动;而李成栋这边则是死伤不少,参将梁得胜也战死了。
“大帅,若是这般攻城,则我人马要不了几日就会折损殆尽。”孟文全见李成栋在大帐内来回走个不停,晓得李成栋所烦之事,于是从旁说道。
“梁得胜乃本帅帐前爱将,跟随本帅已是十有几年,亲历百战毫发无伤,今日却在那努山的强逼之下,徒然送死于这金华城下,想想着实可惜!”说罢此话,李成栋停下脚步,看着帐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这时,几个亲兵端着酒菜碗盏来到了大帐之外,他们是给李成栋送晚膳来的。站在帐外护卫的熊庆晓得李成栋心中不悦,忙把那几个亲兵拦在了外面,而后走进大帐向李成栋禀道:
“大帅,时辰已是不早,晚膳已备好,是否让他们给端进来?”
李成栋沉默了一会,然后对熊庆说道:
“让他们进来吧。你速速唤元胤和陈甲将军来,就说本帅和孟先生在大帐有事情要和他们相商。”
一会功夫,元胤和陈甲即来到大帐,那大帐内已是支好桌子,酒菜碗筷和杯盏也在桌上放齐。熊庆将二人送到帐内,随即小心地退了出去。待四人坐定后,那李成栋是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吃喝。元胤和陈甲知晓李成栋心里不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地呆在那里。
正在此时,听得一声怒骂:“滚开!竟敢拦阻本将军!”接着一人大踏步地闯了进来。四人定眼一看,原来是图赖帐前的甲喇章京苏坦泰。那苏坦泰见桌上放着酒菜,轻哼一声说道,“本将前来只是为传前锋统领努山大人的将令!统领大人令你等明日继续攻城,不得有误!”说罢,用眼扫了扫桌上的杯盏,“还是少些吃喝,免得误事!”随即摆步叉腰,昂首而去。
望着傲持离去的苏坦泰,四人一时都作声不得。李成栋见孟文全等都看着自己,突然猛一使劲,将那桌子掀翻。
“父帅,那努山苦苦相逼,实实就是叫弟兄们去城下送死!既然横竖是死,不若反了吧?!”元胤见父亲已是气急,也不由得十分愤恨地叫嚷道。
“元胤休得胡说!”孟文全见元胤焦躁,赶紧从一旁制止。
“老子真想反了他娘的!”李成栋此时已是将牙根咬得脆响。
“此时还须兼权尚计,如今我等昌亭旅食,在人之篱下,大帅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孟文全感到李成栋似乎是不顾一切,于是接着说道,“现我军周围,尽是博洛的人马,努山统有满兵三四千,尽是精锐。王之刚也有一万余众。我等若反,将往何地?现浙江到处都是清军,杜尔德、张存仁的的大军离这里也只有两三日的路程。当然,我等也可投向这金华城内的朱大典,但依下官看,金华已是釜瓮,乃死地也!料想也是不能久守。故时下反清实实不妥!”
“我等不反,可那努山屡屡相逼我等送死,这却如何是好?”李成栋觉得孟文全说得在理,但对于努山那边却苦无应对良谋。
“下官有一招险棋,不知大帅愿否采纳?”孟文全苦思片刻,捋了捋胡须说道。
“而今刀剑已至脖颈,我等所为皆是死中求生,已无险可言。先生若有应对之策,但讲无妨!”李成栋闻得孟文全有解脱之策,于是连忙催问。
“下官问大帅一声,在我营中,谁人武艺过人?”孟文全狡黠地眨了眨眼,自问自答道,“乃大帅、元胤及徐元吉和陈将军耳!”见李成栋等连连点头,乃接着道,“牛凤梧虽是武艺不凡,但比起大帅和元胤还是稍逊且粗糙鲁莽。故行事之人还有些令下官踌躇。”
“先生到底有何打算,还请直说,缘何本帅倒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李成栋不知孟文全问的事情和那解脱之策有何关联,只想单刀直入。
“下官想在今夜行刺那努山!”
“啊呀!”李成栋闻得孟文全所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而喊出了声。
“下官以为,只要这努山死于非命,那攻城之事即可暂缓。大帅而后向博洛禀谏从杭州大营调红夷大炮前来攻城。如此一来,弟兄们就犯不着枉死于城下了!”
“本帅此刻巴不得那努山立死!”李成栋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可那努山警卫森严,自己又有过人武艺,行刺之事只怕是不易得手。”
“此正乃下官所虑也!”孟文全长叹一声接着道,“若无此难,何谓险招?”
“那行刺之人先生可有定论?若无合适之人,小侄愿往!”一旁的元胤见孟文全为难,忙自荐前往。
“小将军虽是办事稳健,武艺出众,但前去行刺努山,实实不妥。”孟文全说此话时,只是将头摇个不停。
“这有何不妥?”元胤一脸的不解和疑惑。
“小将军和大帅及陈将军一班,都是头面上的将领,且不说在我军中是人人知晓,就是在博洛和努山面前,也还是一个人物。若有半点闪失,势必殃及全军和大帅,故小将军此去不妥!”
“那这招险棋如何得下?”李成栋虽是问着,但心里已是有了几分底:这书呆子越是卖关子,越是说明他已是深思熟虑,真他娘的不得爽快!
“熊庆和熊喜兄弟可担当此事!”孟文全见众人的神情是想问个究竟,乃接着道,“这兄弟二人冰雪聪明,武艺出众且谨慎周密,又为大帅心腹,将此事交予他等定将万死不辞!在下官看来,熊喜能轻易击败牛凤梧,和那努山交手,也会有七成胜算!”
“这两人去办此事,端的合适非常!”李成栋不得不被孟文全的识人慧眼所折服,“可那努山的大营却是不好轻易混将进去。”李成栋还是心存担忧。
“这个下官已想到。”孟文全将目光扫向元胤,“你即刻派心腹之人至那金华城下,将死在那里的巴牙喇兵的衣甲剥几副来,要上面多有血迹和伤洞的。此事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看着外出布置的元胤走后,李成栋问孟文全道:
“缘何要穿戴那破衣甲前去行刺?”
“下官为防万一耳!”见李成栋还是有些不解,孟文全接着说道,“万一熊庆兄弟遗尸努山大寨,若是查验,则会认为刺客是金华城内之人耳!原因就在于有伤洞血迹的巴牙喇衣甲只可能从城下获得且熊庆兄弟皆留金钱鼠尾小辫,若是清军营中之人,断不会留下如此破绽,故只会怀疑是城中之人为假冒而留此小辫。”
“先生鞭辟近里,远近细微都能思虑周全,实实是一解难良策!”李成栋完全被孟文全的计策所折服,于是对孟文全说道,“如此安排甚好!现时可否就唤那熊庆和熊喜进来?”
“哈哈哈!我等现在就将这桌子摆好,再令亲兵们重新置些酒菜上来,待齐全后,下官即亲自请那熊家兄弟,大帅和陈将军届时敬酒劝慰,大事可成!”说罢此话,孟文全朝着李成栋和陈甲一拱手,然后就转身出去安排了。
白天暑热难耐,至夜间时,倒还来了一丝凉风。那金华城外扎营的清军,一连几日都因天热而未睡上好觉,见今夜凉爽,于是纷纷解盔卸甲奔梦乡而去。
护卫在努山大帐之外的两个巴牙喇兵由于侍立良久,也显出几分疲态,眼见已是子时时分,想着即将换哨,也不禁伸手打起了呵欠。
正在此时,只见两个巴牙喇兵由远而近,直直往这边而来,想着这许是前来换哨的兵士,一时也就未当回事,及到面前,方觉得有些不对:眼前的巴牙喇兵竟然面生得很!
说时迟,那时快,来者正是熊庆和熊喜两人。熊喜见站哨的巴牙喇兵正欲拔刀,急将手中早就备好的短匕接连飞出,那两个站哨连哼都未来得及哼出,就倒于了尘埃之中。
就在兄弟两人蹑手蹑脚地往那大帐里摸进之时,突然不远处响起了震耳的喊杀声,随着喊声那些营帐也腾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只见无数人影在来往冲杀,兵器的撞击声和受伤的哀嚎声响成一片。
“还不快快动手!”熊庆见熊喜被突然发生的一切给惊住,连忙对其大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从军帐内提刀冲出,那人人高马大,体壮如牛,正是前锋统领努山!
熊庆见努山冲到,连忙拔剑应战,两人就在那军帐之外杀将了起来。一连斗了十余合,虽是未分胜败,但熊庆已是下风。熊喜见哥哥战那努山不下,也急忙挥剑上前助战。那努山力敌二人,却也并不胆怯,只把那大刀舞得如风车一般。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这努山虽是勇猛,怎奈熊庆和熊喜也是武艺娴熟。战至二三十回合后,那努山已是破绽百出,只有那招架之功了。
正在此时,有数百人马朝着这边杀来,透过火光细看,那分明就是明军。那努山见大队人马快要杀到,稍一分神,就被那熊喜一剑贯穿肚腹,还未等努山惨叫,那熊喜即将刺入的宝剑搅抽了几下,待熊喜将剑抽出时,那努山已是腹开肠流,大叫一声倒地。
熊庆见努山仍在地上喘息,举剑上前就要割他首级。那努山见熊庆过来,捂着流出的肠子怒骂道:
“尔等小人,竟然偷袭我大清天兵!待尔金华城破,贝勒爷定将屠尔全城!”
“哥哥且慢动手!”一旁的熊喜连忙制止住欲割首级的熊庆,“明军即将杀到,这虏酋的头颅被他等取去,岂不更好?”说罢对着将死的努山说道,“我等岂是明军?我等乃李成栋大帅帐前小校耳!若是不信,你可到阎王殿问之!”说罢对着努山的胸膛连刺数剑,来了个几次前胸贯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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