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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笔似青锋

【原创】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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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2 09:2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7-1 12:35
“俺的个傻兄弟呀!”牛凤梧回头看见那杨季贤已是横剑在手,宝剑的剑锋紧紧地嵌入了脖颈,泊泊流出的鲜血已 ...

    李成栋此番折损了两员大将和不少人马,可谓元气大伤,再想挥戈回日定是难上加难了!欲知后事如何,敬请关注后面章节!深谢孙老师精彩点评!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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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2 09: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一章




  李成栋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率着残兵疾疾往南而走,那刘武元统领的清军哪里肯放?一路只是追杀。幸而在池江遇上孟文全跟进的人马救援,刘武元方领兵退去。
  李成栋因在赣州和浮石山折损了不少人马,实际上已无攻取赣州的能力了。加之被李成栋视为兄弟的牛凤梧和杨继贤的死难,使得其因伤心过度导致吐血。在如此情形之下,孟文全只得代李成栋传令全军撤回广州。至此,李成栋首次攻打赣州的行动归于失败。
  就在李成栋兵败赣州之际,南明在各地的形势也出现了恶化之势。首先是南昌在坚守了数月之后,粮秣辎重上已是出现严重困难。而此时耿仲明和尚可喜统领的清军亦进入江西,开始对江西一些仍在明军手中的城池进行攻打,先后攻下抚州、袁州和吉安府的万安、永新、永宁,扫荡了大半个江西。同时,清廷授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为定远大将军,率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定南王孔有德、都统阿济格·尼堪领军南下,径奔湖广而来。
  而此时,南明在广西和湖南又开始上演新一轮“窝里斗”的好戏。
  
  这一日,一行人马驰入了郝摇旗在东安的大营。骑行在前之人身着大明一品官常服,身后则簇拥着一班幕僚和将领,他就是大明新晋的定兴侯,官居太师之位兼领湖南督师的何腾蛟。
  “督师大人有事要俺去办,何须亲来末将大营?只须差人送来书信即可!”率人迎在大帐门口的郝摇旗见何腾蛟下马,赶紧迎上前去对何腾蛟拱手说道。
  “哈哈哈!本督师岂敢对南安侯不敬!”那下得马来的何腾蛟也是赶紧对郝摇旗连连拱手。
  “督师大人里面请!”郝摇旗也是恭敬,连忙将何腾蛟让进大帐。
  “如今永州已下,如此方叫何某稍得闲暇。今日来郝帅营中,一是叙叙交情,二是颁下皇上赏赐。”已是坐下的何腾蛟说到这里,乃瞥了瞥郝摇旗的神情接着说道,“这第三么,自然是想听听郝帅对眼下战局的看法和打算。”
  “哈哈哈!俺摇旗就是一个粗人,哪里有什么看法和打算?俺和俺二虎兄弟一切均听皇上旨意和督师的军令。”说到这里,郝摇旗见刘体纯仍是站在一旁,连忙对亲兵呵斥道,“还不快快给二虎将军摆座?!”
  “太师和郝大哥在此,末将站站也好。”刘体纯谦恭地拱手说道,随即用眼神制止了准备摆座的亲兵。
  “嘿嘿,皇上赏下俺营将士多少银子?”郝摇旗原本粗人,此时最关心的就是此次能得到多少实惠,因为眼下军饷和粮草已是捉襟见肘了。
  “皇上圣明。”何腾蛟挺了挺身子,然后朗声对郝摇旗说道,“皇上知南安侯此次在攻打永州时身先士卒,手下人马亦是上下用命,故赏下纹银三万两,以示慰劳之意。”
  “三万两?”郝摇旗顿时瞪大了眼睛,“如今俺手下将士已是数月未发军饷,俺摇旗可是欠下弟兄们一屁股的臭债!且粮食马料均须银子采买,日常开支甚巨。这区区三万两银子能干鸟事?!”郝摇旗一急,也就出言粗鄙,捎带着把皇上也给骂了。
  “南安侯勿急勿躁。”何腾蛟见郝摇旗脖颈青筋暴凸,言语上也是大大不敬,心下虽是九分恼怒,但他可不敢得罪了面前的这位罗刹。因他深知这班原李自成的部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皇上和王法在他们的眼里有时甚至抵不上一坛老酒。
  “哈哈哈!南安侯真乃性情中人!说话不收不掖,实实豪爽如桃园张飞也!”精敏的何腾蛟转眼就将郝摇旗的粗鄙变成了难得的优点。见郝摇旗神色稍缓,乃对其轻声说道,“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郝帅缺银之事,本督师岂会不知?本督师有柳暗花明一策,不知郝帅愿否一听?”
  “莫非督师大人是允我等劫掠百姓?”依郝摇旗的脾气,早就该去抢掠百姓了,只是因为刘体纯一直不赞同而作罢。郝摇旗说此话时,斜眼瞅了一下刘体纯,见刘体纯面情肃严,于是干笑着说道,“嘿嘿,如此做派俺家二虎兄弟可是不会赞同!”
  “呵呵,郝帅这次可是错了!”何腾蛟见郝摇旗面露不解,乃接着道,“圣人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何某安敢强人所难?何某只不过告与郝帅,你等所需银子均可从一处获得!”
  “从何处能予获得?”郝摇旗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但很快就有些丧气了。“莫不是要我等去攻打长沙?区区两万军马如何能攻下那长沙坚城?若是旁人参与其中,只怕到时闹得分赃不匀,也是分不得些许。”想到此地,郝摇旗乃对何腾蛟说道,“俺军马不及两万,若是攻取类同长沙这般坚城,只怕不能单独取胜。若督师大人调他人相助,他人只怕还会和摇旗争分银两,摇旗不愿做那呆傻之事!”
  “哈哈哈!”何腾蛟大笑着说道,“虎口夺食自是不易!但本督师若送一只肥羊给郝帅,难不成郝帅也要拒之千里?”
  “如今叫花子倒是不少,哪里能见得肥羊?”郝摇旗听罢不觉搓手摇头说道。
  “陈友龙就是一只肥羊!”何腾蛟见郝摇旗露出惊诧之色,乃接着朗声道,“陈友龙连占靖州、黎平、武冈、新化、宝庆等数十城池,缴获无算,却未向朝廷上交一两一文,只是做那自肥之事!南安侯若想解决军饷粮秣之事,何不借口攻取辰州为名,借道靖州?本督师已探知那陈友龙的府库粮仓均在靖州,郝帅军马战力远在陈友龙之上,此事犹如探囊取物,还请郝帅思之。”何腾蛟是深恨陈友龙,此时他是一箭双雕,一则最好乘机除掉陈友龙,二则也是就此满足郝摇旗的军需。
  “嘿嘿!俺咋的就未想到靖州的陈友龙这小子呢?”郝摇旗摸着脑袋说道,“如今这小子肥得流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子就是抢他一把,他也只是有苦难言。这主意端的不错!”
  “大哥!”一旁的刘体纯此时发了话,“眼下南昌告急,金声桓、王得仁盼援军如将渴死之人盼甘霖一般,若我等前去靖州,靖州远在七八百里之外,可是要耽误不少时日。南昌若失,则整个江西不保,湖南东面尽开,实则于我等万分不利。依二虎看,何督师还是先从朝廷府库之中拨下银粮,俟我等解围南昌之后再做打算。”刘体纯想着济尔哈朗的大军正南下而来,此时豆萁相煎可不是什么好事。
  “二虎将军何必杞人忧天?”何腾蛟见郝摇旗眼露迟疑神情,于是赶紧说道,“南昌城坚粮足,清军何能一时攻下?本督师已接到江西军报,日前王得仁率军出击,将清军杀得大败,现清军已后退二十里扎营避战。”何腾蛟说到此地,端起几上茶盅深呷一口并用眼神瞥了瞥神情有些激动的刘体纯。何腾蛟的这番话实际上都是胡诌的,他此时只要激郝摇旗去铲平陈友龙以报自己的家眷被其俘获并送往清营之仇。“想必二虎将军知晓。”何腾蛟将茶盅缓缓放回茶几,然后接着说道,“当下府库业已见底,僧多粥少,儿多奶尽。皇上身上的龙袍尚且是粗丝棉布所制,哪里还有着许多银两和粮秣?此次皇上颁赏的三万纹银,其中还有皇后娘娘头上的金钗变卖所得。腾蛟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实罪该万死!”说到这里,何腾蛟是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离座朝南跪下,一连磕下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督师大人搞得稀里哗啦的,俺摇旗也跟着心痛得紧!”郝摇旗缓缓将何腾蛟扶起接着道,“皇上既然穷得叮当,摇旗怎忍苦苦相逼?二虎兄弟,”郝摇旗转头对刘体纯说道,“速速传下军令,大军准备开拔,去往靖州!”
  “小弟遵命!”刘体纯拱手对郝摇旗答道。他知道此事已无挽回可能,因为此时郝摇旗已是下令而不是商量,他必须在将校面前照顾到他的威信。
  “这何腾蛟看来也不是个什么好鸟!”转身而出的刘体纯此时心里是恨透了何腾蛟。
  
  那陈友龙出身行伍,也算是一个粗人,他完全没有想到立下大功的自己会遭人算计。闻得郝摇旗的人马说是要借道靖州往攻辰州,不光是未加提防,反而在靖州城内的鸿运楼摆上酒宴,准备着为郝摇旗和刘体纯等一班将领接风洗尘。不料城门一开,那郝摇旗的人马就如狼似虎地杀将进来,简直是逢人便砍,见人就杀。陈友龙闻报大惊,慌忙之中连忙召集得一些军马迎战,怎奈郝摇旗的人马人多势众,哪消半个时辰陈友龙的人马即折损大半。眼见大势不济,陈友龙只得率领残兵败将突出城去,奔往新化。
  郝摇旗占得靖州后,便尽取府库钱粮,而后又率军对陈友龙实施追击,他可不愿留下陈友龙这个对头为自己的今后带来不利。于是这两只明军之间相互攻伐,只闹得遍地烽烟,百姓闻风而逃,一时间连绵百里杳无人烟,田地也尽数荒芜。
  
  此时远在南昌城内坚守的金声桓和王得仁已开始为城内的粮草将尽而忧心不已。
  “国公和建武侯勿急。”南昌城内起凤园的主楼大厅内,金声桓是端坐正中,两边则坐着王得仁和姜曰广。一班亲兵将校侍立于大厅之外,看样子三人在商议机密事宜。
  “老夫也是担心着城中粮草的接济,数日前即派出数路心腹潜往周边几个州府。”姜曰广说到此地,有些警觉地向大厅门口看了看,然后轻声对金、王二人说道,“昨日接到高安的张世闽和清江的侯玉生回书,这两处的义师已筹得不少粮草正在往南昌通过赣江水道运来,今夜即可抵达莲塘。现今清军在彼处并无多少人马,我等不妨乘夜出城接应,若能将此批粮草运进城内,又可对付半月有余。”
  “张世闽与那侯玉生端的忠勇!”金声桓听罢姜曰广之话,乃深叹一气说道,“现今不少义师占据的周边城池或陷或降,这张、侯两人也是处于危艰,此时还能对我等出手相救,实实不易。”
  “大哥,依小弟看,如此重大事情,小弟还是亲往为好。若是将此事交予他人来办,小弟还真怕有些闪失。”一旁的王得仁不想扯得太远,于是对着金声桓主动请缨。
  “好!”金声桓猛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贤弟亲往,端的令本公放心不少!我看贤弟就率着汤进兄弟今夜一起出城运粮。”金声桓说到此地,似乎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于是对王得仁关心地问道,“昨日你嫂子过府探望弟媳和两位贤侄,说是两位贤侄有些小恙,哭闹不止。昨日你一直都在城上巡守,为兄看你还是抽时回府探望一些才是。”
  “不碍事。”王得仁有些得意地说道,“小病小灾,俺的孩儿岂会有得什么大碍?难不成大哥忘了小弟曾在黄梅五祖寺所得的吉签?”
  “哈哈哈!”金声桓记起了王得仁曾给自己所看的竹签,“‘江水东流总不息’,所讲乃贤弟香火兴盛之意,为兄岂会忘却?那两支签所说皆是精准无比,看来贤弟甚是受那观音菩萨的青眼眷顾。”
  “呵呵,哥哥倒是绝好记性,小弟可是只知其好,却记不得上面所讲的七言八语。”王得仁有些尴尬地说着并从怀中摸索出那两只竹签细看起来。
  “建武侯所求到的好签,能否也让老夫饱饱眼福?”一旁的姜曰广见金、王二人说得热闹,也是于旁凑个彩头。
  “老阁部通经博纬,乃鸿学巨儒,贤弟可让老阁部指点一二,不定还有好运暗藏其中也未可知!”金声桓说着一把从王得仁手中取过竹签递于了姜曰广。
  “雄峙一山在江边,青石路上不见天。江水东流总不息,奔腾下海回家园。”姜曰广边看边小声诵读,看罢一支略想片刻,乃换另一支读道,“香客往来讨机缘,观音南海显灵验,撒露必致百愁解,并蒂败于硕果前。”姜曰广看罢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忧虑,但随即说道,“老夫贺喜建武侯。此两签确是上上好签!有观音菩萨撒露救难,建武侯自当万事如意!老夫看两位公子自会不日康复。”
  “哈哈哈!”王得仁将两支签揣入怀中大笑道,“俺王得仁谢过老阁部吉言!得仁有观音庇佑,定会百愁消解,逢凶化吉!俺想今晚一战,也会大获成功!”
  “那是,那是。”姜曰广也随即对王得仁拱手道,“明晨建武侯凯旋,老夫将在正午之时为侯爷在鸿运楼摆宴庆功!”
  “哈哈哈!”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爽笑,但姜曰广的笑声中却透出了几分不安。
  “看来这冥冥之中还真有着天意!”想到这里,姜曰广的笑声中更是多添了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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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 20:3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万两?”郝摇旗顿时瞪大了眼睛,“如今俺手下将士已是数月未发军饷,俺摇旗可是欠下弟兄们一屁股的臭债!且粮食马料均须银子采买,日常开支甚巨。这区区三万两银子能干鸟事?!”郝摇旗一急,也就出言粗鄙,捎带着把皇上也给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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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3 20:3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哈!”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爽笑,但姜曰广的笑声中却透出了几分不安。
  “看来这冥冥之中还真有着天意!”想到这里,姜曰广的笑声中更是多添了一丝苦涩。
心思缜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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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4 08:27:30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7-3 20:32
“哈哈哈!”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爽笑,但姜曰广的笑声中却透出了几分不安。
  “看来这冥冥之中还真有着 ...

    何腾蛟虽是忠心大明却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明白,生生将许多挽救南明的机会放走,也使得自己落得最终被清军俘获杀头的下场。 “雄峙一山在江边,青石路上不见天。江水东流总不息,奔腾下海回家园。”和“香客往来讨机缘,观音南海显灵验,撒露必致百愁解,并蒂败于硕果前。”这两首诗中所含的玄机被姜曰广看出端倪,使得姜曰广苦涩地在心底痛叹!欲知后事如何,敬请关注后面章节!深谢孙老师所作的精彩点评!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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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4 08:3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二章




  金声桓等三人在起凤园议事的同时,南昌城外的谭泰也没有闲着。
  “据探马报,一些个运粮船正从高安和清江沿赣江往南昌而来,我等水军战力不甚了了,若是这批粮草被金、王二贼抢运入城,实实对我围城大为不利。”坐在帅椅上的谭泰说到这里,用眼扫视了一下两旁侍立的众将,随即问道,“你等可有应付之策?”
  “大将军,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降将刘良佐趋前一步对谭泰说道,“我等可在各个码头设伏,一俟粮船来泊,伏兵即出掩杀,如此可叫粮草无法运进南昌。”
  “事情岂会如此简单?”此时马国柱插上了话,“南昌临江的码头甚多,我等在何处设伏?眼下兵马围困南昌已是吃紧,哪来多余兵马处处设伏?本督看刘大人计不可行!”马国柱说罢此话,轻哼一声退入班中。
  “马大人所说乃是实情。”谭泰不无担忧地说道,“我等若是处处设伏,显然人马不够。如何才能叫他们明军不能往南昌运粮或是使得南昌城内的明军不敢出城接应才是正事。”
  “小将有一策可以解难。”一员品序不高的将领出班禀道。
  “你是何人?”谭泰见此人不过官居四品,于是轻蔑地问道。
  “小将乃江西掌印都司柳同春。”原来这柳同春自逃出南昌后,一路风餐露宿奔往江宁,现随着朱马喇的人马杀回了南昌。柳同春见谭泰发问,于是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有何策?说来听听。”谭泰说罢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帅椅上。
  “如果我等叫城内接应的明军屡屡无功而返,他等还会出城接应粮船么?”柳同春首先对众人问了一句。
  “废话少说!”谭泰已显出不耐烦的神情。
  “小将愿领一标人马前去江边征集渔船,然后用麻袋装上沙粒垒成粮垛之状,先行将船驶向码头。”
  “嗯,接着说。”谭泰似乎听出了一些门道,不禁频频点头。
  “明军见此必出城接应,大将军可派一哨人马与明军接战,我等在船上之人可借机逃走,明军战退我人马后定将麻袋运往城中,到时所获尽是沙土,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连弄几次,彼之后断然不会轻易出城耳!”说到此地,柳同春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端的好计!”谭泰听罢柳同春所说不觉叫好说道,“本大将军就委你为副将之职,率两千人马前去操办此事!你等放置好沙土麻袋后,即将船驶向莲塘码头,那里地势险要,明军料定我等不会在那里设伏,故而八成运粮船队会在那里靠岸。马总督!”
  “本督在!”马国柱见谭泰呼唤,赶紧出班拱手问道,“大将军有何谕令?”
  “你速速率三千人马前往莲塘设伏。若城内兵出,你给我大杀大砍一阵,而后诈败退兵,让明军将船上的麻袋尽数搬运进城!”
  “本督领令!”马国柱朗声回道,一拱手退入了班中。
  “哈哈哈!”谭泰大笑数声随即对众将说道,“本大将军就是要金声桓和王得仁这班狗贼劳而无功!”
  
  果然不出柳同春所料,王得仁出城运粮不仅是白白忙活了一阵,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真他娘的背气!”匆匆上得城楼的王得仁摘下自己的头盔狠狠地摔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对金声桓说道,“那清虏端的狡诈,竟然设下如此诡计赚俺!”王得仁好不容易抢运进城的粮包被打开后,发现里面全是沙土,这可把王得仁给气得“嗷嗷”叫。此时他还不知道从东安和清江运粮来的船队在象湖至东新的江面上遭到清军红夷大炮的轰击而沉没了不少船只,剩下的船只也退返了回去。
  “看来清军就是要让我等真假难辨。”金声桓满是愁肠地接着说道,“现今济尔哈朗和勒克德浑统领的大军已至湖广的荆州和武昌,不日就要攻进湖南。这股大军也是战力强悍,看来我等指望何腾蛟会派出援军驰援江西是枉费心机了。”
  “狗娘养的何腾蛟!”王得仁早就对何腾蛟迟迟不派兵来援心存忌恨,此时不觉破口大骂道,“若是南昌被围之初那狗日的派出援军,我等或许能里外夹击大破谭泰,击败了谭泰,我等就此进兵湖广或是南京。清军入关以来,几乎未尝败绩,谭泰若败,必定震动天下!如今可好,我等和何腾蛟俱成了鞑子的俎上之肉!这大明的官员都是他娘的眼光短浅之人,实实该死!”
  “为兄也是失算之至。”金声桓将眼光看向了城外的清营,眼神中有着无限失落和痛悔,“这何腾蛟屡次来书说是要派兵来援,其实尽在做那盘马弯弓、风大雨小之事!他是想待我等重创谭泰大军之后,方出头来个乘火打劫!岂不知唇亡则齿寒!为兄若是不信何腾蛟的信誓旦旦,也不会退入这孤城据守,这点上为兄也有天大之过。”
  “老子们若能躲过眼前大难,定要把何腾蛟那狗贼碎尸万段!”一旁的吕信才此时也是恨得牙关紧咬。
  “贤弟过来。”满脸愁容的金声桓一把将仍是怒气冲冲的王得仁拉至一旁小声说道,“先前这围城大军尚忌惮湖南方面,如今济尔哈朗大军快至,谭泰必将防备湖南的军马调回,这南昌不日将被围成铁桶。”说到这里,金声桓见王得仁眼中透出一股无奈的神情,乃接着说道,“你我情比刘关张,虽不能同生,但愿共死。但贤弟有着两个孩儿,为兄实实不愿这一双乖巧侄儿在城破之际玉石俱焚也!为兄劝贤弟还是早做打算,将两个爱侄送出城外安置。”金声桓由于经常见到王得仁的儿子,心底是实实喜爱,说到此地,眼中也泛出了几丝泪光。
  王得仁知晓眼前情势的危殆,他其实已做下必死的打算,但心里确实惦记着两个儿子的安危,只是他不愿在金声桓和他人面前提起,他怕因此事动摇了军心。此时见金声桓提及,乃悲声答道:
  “大哥对小弟情意,小弟只怕此生难报,来世小弟当结草衔环以报大哥之恩!不过眼下清军防范甚严,要护着两个小儿杀出重围实实不易,小弟唯恐有失,实实叫小弟难以决断也!”
  “小弟有一计策,可令嫂夫人和两位爱侄安然出城!”一旁的程超见金声桓面色凝重,故一直留耳在听,此时他一瘸一跛地上前说道。
  “你有何策?快说,快说!”金声桓见程超上前,连忙大声催问。
  “清军狡诈无比,为让我等真假难辨,必然还会旧计重施!”程超见金声桓和王得仁听得仔细,乃接着说道,“我等在城楼上若是见到有粮船到达时,即可率人马出城运粮,若是清军砍杀一阵便退,那船上必是沙土无疑。我等可先将嫂夫人和两位爱侄引至城门口等待,清军退走后即护送上船,只要寻得几个行船老手,将夫人和爱侄护送至安全之地应是不难。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俟谭泰撤回防备湖南的军马,到时出城恐比登天还难!”
  “真是绝好的将计就计之计!”金声桓猛拍了程超一下,此时的脸上也是泛起了几分喜悦之情,“贤弟你看咋样?为兄看贤弟不妨现下就回府准备停当,若得机会,即刻出城!”
  “程超兄弟端的好计!”王得仁也给了程超一句夸赞,随后对金声桓说道,“俺看也要带上嫂夫人一同出城,留在城中也是枉然。”
  “为兄看就不必了。”金声桓深叹一气接着道,“如今犬子维方在皇上身边为质,为兄已了无牵挂。你嫂子的性子你也知晓,她断然不会在此危难之际离我而去,再则你嫂子对为兄来说,经历了这许多年的厮磨相守,亦成秤不离砣,公不离婆也!若是没有两位爱侄牵挂,弟妹会在此时离你而去么?贤弟就不要再费心了。”在南昌起事后,金声桓即派独子金维方与信使一道前往桂林觐见朱由榔,为表忠诚之意且避免受到猜忌,金声桓让儿子主动留在了朱由榔身边,实际上也就是一个人质。此时金声桓方觉得那时的决断实在是正确无比。“还有,”金声桓见王得仁闻言低头不语,乃接着说道,“弟妹携两位爱侄出城,为兄将送上黄金两百两以作日后之用。为兄知晓贤弟不缺银两,但这却是我这做大伯的一片心意,还望贤弟不要推辞。唉,两位贤侄端的可爱,只可惜大哥今生恐听不到他俩喊大伯了。”
  “大哥!”王得仁“扑通”一声跪倒在金声桓的面前,心如刀绞地悲声说道,“你既是俺杂毛的大哥,也是我儿的再生父母!若有来世,俺们还做兄弟!”
  “贤弟快快起来。”金声桓说着缓缓将王得仁扶起道,“贤弟还是快快回府做下准备吧,免得到时慌乱。为兄还要去北城走走,现即告辞!”金声桓说着对王得仁一拱手,随后率着随扈的亲兵快速离去了。
  “金大哥端的是一个好人!”看着远去的金声桓,一向对金声桓并不感冒的吕信才噙着泪水对一旁神色凝重的程超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数日之后的一个晚间,南昌城楼上的值哨就远远看见一支船队向着滕王阁的码头悄悄驶来,于是马上禀报到正在城墙之上巡查的金声桓。金声桓接报后不敢耽搁片刻,于是赶紧派人报于王得仁并下城来到了西门城门口等待。
  当城上挂起一串灯笼告知那船队已停泊靠岸时,吕信才就头戴铁盔,身披重铠,提一杆铁枪率着手下三千精壮人马猛扑出城,直直奔码头而去。
  冲出不过二三里路,突然金鼓大作,呐喊连天,随之一队清军骑兵飞驰而至,为首者乃马国柱帐前大将杨捷。清军骑兵骁勇,一时刀枪齐来。明军亦是不弱,也是拼死砍杀。但由于清军骑兵人数不多,只有过千之众,故而在吕信才人马的抵挡下很快就离去了。
  “又是整船整船的沙土!”金声桓抬头看见城上的灯笼缓缓放下,心想着如此之快清军就退却了,那船上必然是沙土无疑。于是对已站在身边的王得仁说道,“你将弟妹送上船后,就不要回城了。我等兄弟若有机缘,自是还有见面之时。”说到此地,金声桓缓缓来到翠兰和小玉坐着的大车旁,从小玉怀中抱过定平细细看了一番,随即又从翠兰手中接过定安审看了一会,然后用嘴在定安的小脸上亲了亲,一行老泪不觉滴淌了下来。
  “贤弟快走,贤弟保重!”金声桓说罢此话,即一把将定安塞回翠兰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上往城墙的匝道走去。
  “哇!”或许是金声桓的动作粗鲁,或许是冥冥之中感应到生离死别,定安在这一瞬间放声大哭了起来,而紧接着,定平也跟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哥保重!大嫂保重!”翠兰将定安递给王得仁,然后满脸是泪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远去的金声桓一连磕下三个响头。
  
  王得仁护着翠兰杀到江边后,那船上的船工水手已是跑得一个不剩。待翠兰和小玉抱着两个小儿在船舱坐定后,程超即指挥着带来的水军把舵操桨,就要把船驶离岸边。
  “程超兄弟,而后你嫂子和俺的两个儿子就靠你照应了。”王得仁说罢就要掀帘上岸。
  “大哥还回去作甚?金大哥已发下话来,让你不必回去!”程超见王得仁要走,哪里肯依?一把就将王得仁的胳膊抓住死死不放。
  “俺王得仁乃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做下不义之事?!”王得仁对程超厉声喝道,“如今南昌情势危急,金大哥和汤进、吕信才俱在城内,老子岂能临阵而逃?你狗日的只须把老子交办的事情办好就成!不然老子死不瞑目,做鬼也要把你掐死!快快放手!”
  “大哥要杀要剐只管就来!今日你若走去,我程超就投水自尽!”此时程超更是把手抓得紧紧,声音更是声嘶力竭。
  “让你哥去吧!”一直坐着的翠兰此时起身来至王得仁面前跪下。“妾的夫君乃英雄也!金大哥待我等天高地厚,此时有难,夫君若弃他而去,还是人耶?!贱妾若不是要存续王家的这丝血脉,也定然留在城中与大哥大嫂、夫君和几位兄弟共存亡!”翠兰说到此地,乃对程超轻声说道,“好兄弟,还是放你哥去吧。”
  “大嫂啊,你让我程超好为难也!”程超痛哭着松开了手,“小弟定然用性命照顾好大嫂和两位贤侄,大哥放心吧!”此时程超哭得是几近昏厥。
  “夫人知晓大义,端的令得仁敬重不已!”王得仁拱手对翠兰接着说道,“今后定平和定安还须夫人好生教导,平时粗茶淡饭即可,多读诗书,千万不要学武。若有机会,就到俺老家米脂王家堡找寻一下爹娘的坟头,若是寻觅不得,就在后山烧下一些纸钱,也算是俺王杂毛回乡尽孝了。”
  “夫君去吧,妾身记下就是。”忍住泪水的翠兰此时催促王得仁快走,因为她已强忍不住,她怕王得仁会因此改变了主意。
  “夫人告辞!程超兄弟告辞!”王得仁最后向已是睡熟了的两个儿子看了一眼,然后掀帘而出,一个箭步跳到了岸边。
  “开船!”王得仁对着船头船尾的几个水军喝喊了一声,然后紧了紧披风的风扣,看着装载着他无限牵挂的亲人的蓬船缓缓离去。
  突然之间,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王得仁惨白如纸的脸庞在夜色中映照得清清楚楚,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过,倾盆大雨如注而下,使得整个赣江江面顿时陷入了烟波浩渺之中。
  “就此永别了!”暴雨中的王得仁此时心底不觉泛起一股格外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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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5 15:3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哥!”王得仁“扑通”一声跪倒在金声桓的面前,心如刀绞地悲声说道,“你既是俺杂毛的大哥,也是我儿的再生父母!若有来世,俺们还做兄弟!”
  “贤弟快快起来。”金声桓说着缓缓将王得仁扶起道,“贤弟还是快快回府做下准备吧,免得到时慌乱。为兄还要去北城走走,现即告辞!”金声桓说着对王得仁一拱手,随后率着随扈的亲兵快速离去了。
料理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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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5 15:3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夫君去吧,妾身记下就是。”忍住泪水的翠兰此时催促王得仁快走,因为她已强忍不住,她怕王得仁会因此改变了主意。
  “夫人告辞!程超兄弟告辞!”王得仁最后向已是睡熟了的两个儿子看了一眼,然后掀帘而出,一个箭步跳到了岸边。
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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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6 08:49:36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7-5 15:34
“夫君去吧,妾身记下就是。”忍住泪水的翠兰此时催促王得仁快走,因为她已强忍不住,她怕王得仁会因此改变 ...


    金声桓王得仁原本投靠清廷成了汉奸,可将本部小说看到如今,你还有着对他俩的鄙夷和痛恨吗?情比刘关张,不求同日生,但愿共日死!或许他们在国家命运和民族大义方面有着欠缺,但丝毫不能减损作为《只有青山不改》作者的我对他们的敬仰!欲知后事如何,敬请关注最后几个章节!深谢孙老师所作精彩点评!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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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6 08:5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零三章




  王得仁将家眷送出城仅仅数日后,谭泰即将原来防守湖南方面的军马撤回,把南昌围成了铁桶。耿仲明和尚可喜的大军在攻下江西不少城池后也向南昌围拢过来。而此时济尔哈朗与勒克德浑的人马也连下咸宁、岳州等城池挥师进入湖南腹地。南明朝廷再度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原本车水马龙的姜曰广府邸这些日子变成了门可罗雀。因南昌遭清军围困数月,城中粮食已是极度匮乏,加之入冬之后,这天气也较常年寒冷许多,每天都有不少士民和百姓冻饿而死。故而人们也无了走动的心情。
  “得米还忧无束薪,今年真欲甑生尘。椎奴跣婢皆辞去,始觉卢仝未苦贫。”
  披着棉披风从堂中走出的姜曰广见满院树木凋零,屋檐下也挂起冰柱,不觉打了一个寒颤。姜曰广所吟乃陆游的《贫病戏书》一诗,讲的就是贫困至极之意。
  “真是人生如梦,转眼老夫已是六十有五了。”正在姜曰广嗟叹之际,管家姜平的一声咳嗽将姜曰广的思绪拉了回来。
  “有事么?”姜曰广看见姜平欲言又止,于是对姜平问道。
  “老爷,府中粮米已是不足半担,就要断炊了。”
  “知道了。”姜曰广虽是话语平静,但其实心中是万分焦虑。一段时日以来,府中已将三餐减少为两餐,干饭也变成了稀粥,鸡鸭鱼肉更是成为遥远的记忆。想着府中的三四十张嘴,姜曰广很是无奈地对姜平说道,“把老夫麒麟吐珠的那方砚台给典当了吧,买些豌豆等杂粮回来。”
  “当下城内是店铺关门,哪里还有人去做生意?就是有得几家开门,也是用银两买通官兵为他站哨维护,且只收金银要价奇高,昨日一石米尚是卖价百两纹银,今晨已涨至两百两,明日只怕三四百两亦难买得。城中军士已开始杀马放抢,百姓也闻得有易子而食之事发生。东街米店昨日就被乱军抢掠,店家五口全被杀死,尸骸也转眼被人掳去。小人包着砚台出门,只怕会跑空路。”
  “完了,完了,南昌完了!”姜曰广在心底连声痛叫,他已感到情势是万分危急。
  “夫人现今可是好些?”姜曰广担心着已病多日的夫人,他正想前去探视。昨日只有她一人吃下半碗干饭并在丫鬟的服侍下入睡他才离开。
  “听爱芹讲,夫人还是虚弱。”姜平服侍姜曰广夫妻二人多年,答话时眼中噙满了泪水。
  “今晚就煮下一斗米吧,这样到底是粘稠些。至于今后,老夫找金帅再想法子。”
  “可薪柴也是用尽多日,下人房间里的桌椅板凳已烧殆尽,脚盆簸箕箩筐等物也是一扫而空,小人已不知……”
  “还说甚的?拆房卸门难不成你也不会?”心情烦透了的姜曰广此时也没有了轻言细语。
  
  姜曰广的夫人陶氏见姜曰广走进门来,连忙在榻上探身问道:
  “老爷过来了。外面的日头可是暖和?”一连卧床几天的陶氏想到院中走动走动,因身边服侍的丫鬟们老是说外面天阴,她不知道这都是因为姜曰广的叮嘱所致。当然,姜曰广是见陶氏身子羸弱才这样做的。
  “外面还是天阴。”姜曰广此时见陶氏说话尚是有气无力,加之自己神思有些不定,于是一个“还是”让陶氏顿时心如明镜。
  “老爷这些时日可是瘦了许多,是否是因为清军围城之事?”
  “清军想围就让他等围去,老夫才懒得操那心思。”
  “老爷就不要再欺瞒为妻了。”陶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曾读书识字,哪会看不出姜曰广的端倪?
  “昔日老爷忙进忙出,那可是高朋满座。如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窝在府里,宾客也是寥寥。若不是情势危急,怎会如此?”陶氏说此话时,眼中透出一丝光亮。
  “唉!知夫莫若妻也!”姜曰广知道瞒陶氏不过,乃拉起陶氏的一只手叹气说道,“眼下城中粮草将尽,军心已乱。金声桓、王得仁想将城中百姓驱出城外以缓重压。可清虏歹毒无比,对出城百姓用大炮轰之,用弓弩射之,百姓死伤甚巨,不得不退返城中,而金声桓和王得仁见百姓退回,也是横加阻拦,甚至杀戮。如今满城百姓均在家中等死,不敢再向城门一步。饿死之人俱被人当作猪羊分而食之,实在是可怖至极。老夫看,这南昌失守只在旦夕了!”
  “金大帅不是向湖南的何腾蛟讨要救兵么?那有力攻下广西湖南大部的何腾蛟难道就无力救援南昌?”陶氏前些时日闻得何腾蛟连下衡州等城池,兵势大振,她不明白这忠贯日月的何督师为什么还不快来救援江西。
  “那何腾蛟实乃误国元凶!”姜曰广切齿接着说道,“金声桓、王得仁屡屡下书求救,可何腾蛟只忙着在湖南广西扩充自己的地盘,就是不发一兵一卒。当日若能派大军夹击谭泰于南昌城下,定会予清虏以大挫,哪里会有如今之景!”姜曰广说到此地,乃长叹一声接着说道,“目下济尔哈朗大军已攻进湖南,何腾蛟自身且是难保,更无可能相援也!不过这金声桓也煞是可恨,当初王得仁势头正劲之时,偏偏听信黄人龙的蛊惑,将东下南京的大军撤回攻打赣州,失却了大好时机!”
  “万事乃天定也!”陶氏听罢姜曰广所说,乃忧郁地说道,“可惜我姜氏一门俱在城内,真叫为妻死不瞑目也!”
  “实实是天意难违,国亡家破,实乃劫数也!”姜曰广说着起身来到书案旁,匆匆几笔下去,即把那幅纸张送至陶氏面前。
  “老爷,这是何人所作之诗?”陶氏看罢是一脸的不解。
  “此乃王得仁东进之时,因妻府中待产,特到黄梅五祖寺求签所得。”
  “听说王得仁得了一双儿子,这签上亦有此意。不知老爷要说什么?”陶氏看着姜曰广仍是一脸的疑惑。
  “请夫人再细细看来。”
  “此诗不是藏头,亦不藏尾,为妻端的看不出什么名堂。”陶氏又细细审看一番,还是没有觉得有着什么蹊跷。
  “此乃天机耳!”姜曰广一撩袍袖厉声说道,“此诗乃藏腹之诗!这两诗分别写道:‘雄峙一山在江边,青石路上不见天。江水东流总不息,奔腾下海回家园。’和‘香客往来讨机缘,观音南海显灵验,撒露必致百愁解,并蒂败于硕果前。’这两诗若是都从第三字读起,夫人就明白了。”
  “一路东下,往南必败!”陶氏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脸色随即大变,“天要亡明,非人力所能挽也!”
  “如今事已至此,我姜曰广只想做个忠臣,绝不降于那满清猪狗!”姜曰广说到这里,对着陶氏缓缓跪下。
  “曰广连累夫人及家小,实实罪该万死!在此曰广给夫人磕头谢罪!”
  “人生自古谁无死?老爷所为乃忠义大孝也!我姜氏一门忠烈必会流芳青史,老爷何须还留有愧意?现下为妻已是乏了,老爷还是去忙他事吧。”陶氏说罢此话,即将双眼闭上,靠在榻上养起神来。
  “夫人歇息,我去了。”姜曰广说着,轻声轻脚地退了出去。
  
  当晚,陶氏在支开一应丫鬟后,用衣带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之上。
  
  江西危急使得身在广东的李成栋如坐针毡。
  自从在赣州遭到大败并折损了牛凤梧和杨季贤两员大将后,回至广州的李成栋即大病一场,经月余调养,虽是病势好去许多,但仍是闭门谢客,终日只在府内写写看看或是到庭院里舞上几剑。
  “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李成栋边舞边吟,吟罢即收势站定,长长地吐了一气。
  “端的收放自如!可惜所吟却有恍惚和悲凉之感。”
  李成栋听出是孟文全说话,乃回头一看,就见孟文全撩开一枝挡着的柳条,从小径走了过来。
  “呵呵,先生倒会寻缝找穴,本帅哪来的恍惚悲凉?”李成栋说着将剑在树干上抽磨了几下,然后走入凉亭,将石桌上摆放的剑鞘拿起,将宝剑送入了剑鞘。
  “大帅所吟乃文信国的《金陵驿》,此诗乃那文天祥兵败被俘被押赴燕京途经金陵之际所写,怎会有大好心情?”孟文全说着,即用手中折扇在石凳上扫拂了两下,随即坐下身来。
  “先生观人端的入髓三分!”李成栋见孟文全坐定,也随之隔桌坐了下来,“当下清军滚滚南来,谭泰与何洛会均清廷悍将,南昌久困,已是旦夕不保。济尔哈朗大军已连克湖南城池,连李过、高一功上十万人马的忠贞营在勒克德浑的攻打下也是迭遭败绩,孔有德的人马击败王进才和曹志建后直扑衡州湘潭,何腾蛟已兵势大窘。如此危急之势,成栋岂不心焦?”
  “大帅有何打算?”孟文全深知目下的形势,于是对李成栋问了一声。
  “皇上已派人送来诏书,令本帅速速领兵再度救援江西。”李成栋深叹一气接着道,“君命不可违。可惜牛凤梧和杨季贤已亡,再也不能随本帅出征了。”
  “少却了两员大将,元胤和熊庆、熊喜又都不在身边,此仗不好打呀!”孟文全说此话时,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
  “此次驰援江西,有千五百里的路程。而赣州当其要冲,实实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我等即便一路破竹,最快也需月余,且不说我军抵达时已是强弩之末,就是南昌的金声桓,只怕也等不了这么长久。”因为李成栋知晓南昌城内的粮草已是耗尽,他隐约地感到此时派兵已来不及了。
  “禀大帅,小将军派人从肇庆送来书信,大帅见是不见?”正说之间,一员亲兵进得院子,至李成栋面前跪地禀道。
  “快快请进!”李成栋眼中掠过一丝兴奋的神色,言语上也是紧催。
  “哇哈,原来是你!”李成栋一眼就认出进来之人乃是熊喜,于是连忙一把拉住正欲下跪的熊喜说道,“哈哈,明光铠,虎头肩,盔缨似火,好一个年轻威武的三品武将!”李成栋从熊喜的装束已看出了熊喜的品序,于是喜悦地夸赞一声,“真个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也!在他等面前,我等还真是老了!”
  “少将军的书信在此!”熊喜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呈递到李成栋面前。
  “哈哈哈,好!好!好!”李成栋看罢书信,不禁喜形于色地大叫起好来。
  “到底有何好事?”孟文全也不待李成栋递来,直接就从李成栋手中拿过书信展看起来。
  “佟养甲死了?!”孟文全看至一半,不觉发出老大惊诧。
  “这老狗早就该死!”李成栋大笑着说道,“这狗贼见清军势大,又生降靠之心,竟然上书皇上请求外驻,实实就想乘机和清虏勾连。不料他和清军的来往书信被元胤截获,元胤亲率人马追至梧州,将其斩首!”
  “当日留他一命,他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不想他竟生歹意,实在是死得活该!”孟文全看罢书信,也是恨骂一声。
  “你等速速去绮粤楼点上一桌好菜,并传陈总兵、徐总兵和张副将晌午抵达此楼。”李成栋对侍立的亲兵喝喊了一声。
  
  待李成栋率着孟文全和熊喜到得绮粤楼时,陈甲、徐元吉和张继世三人是已到多时。
  “兄弟们都坐下吧。”李成栋见陈甲三人看见自己进来都连忙站起了身子,于是对三人摆了摆手,然后自己在主席落座下来。
  “今日就是我等几人?”徐元吉见半个桌子都是空着,于是嘀咕了一句。
  “你快快坐下就是!”孟文全何等精明?他已见李成栋闻言眼中露出了几分伤感之色,于是在桌下对徐元吉猛踢了一脚。
  “今日熊喜贤侄从肇庆而来,如今担着统领锦衣卫的差事,实在是可喜可贺!”李成栋见众人落座,乃举起酒盅向熊喜说道,“本帅期你不断建功立业,早日娶下一门亲事!”说罢,那李成栋即举杯一饮而尽。
  “贤侄到得本军只怕是有四年了吧?”李成栋将酒盅放至桌上,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嘴里,随即对熊喜问道。
  “大帅端的记得确切,小将和兄长都是四年前在河南开始到大帅军中当兵吃粮。”
  “那时你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如今却已是朝廷命官,今后定会前途无量。”见着熊喜在旁,此时李成栋不觉想起了元胤,那份思念和牵挂使得自己再次地举起了酒盅,“元胤不在,本帅就代小儿敬过几位伯叔!”说着李成栋即将酒盅敬向孟文全等四人,而后也是一饮而尽。
  “咣当!”随着一声脆响,熊喜面前的酒盅已是落地摔得粉碎,原来是熊喜不慎绊落了酒盅。众人再看熊喜,只见其双眼发红,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
  “贤侄咋的了?”李成栋见熊喜异样,于是紧问一声。
  “呜呜呜!”熊喜一时已是隐忍不住悲伤,不觉伏桌放声大哭,整个身子都随之颤抖了起来。
  “贤侄有何痛楚和委屈,哭出就好!”孟文全已猜度出熊喜的心思,于是接着说道,“你是在想你杨叔了吧?”
  “正是。”熊喜抬头抹了抹腮上的泪水说道,“昔日大帅和几位叔叔伯伯喝酒,都是少不了杨叔、牛叔,今日小将与大帅共桌,却不见了他等两人,我实实难以下咽也!”说罢又痛哭不止。
  “你杨叔曾救下你兄弟二人,汝知感恩,真乃仁义之人!”李成栋噙泪接着说道,“你牛叔和杨叔乃本帅兄弟,本帅也是搜肠刮肚之痛!但人死不能复生。当下清虏南犯,朝廷危如累卵。此时我等须得化悲为勇,击败清虏,方对得起如杨叔、牛叔这班死去的英烈!”说到此地,那李成栋即将酒盅斟满,然后缓缓倒洒在地。
  “凤梧老弟,季贤老弟,我李成栋定会为兄弟报得大仇,除死方休!”说罢,那李成栋就朝北跪下,一连磕下三个响头。
  孟文全等人见此,也都起身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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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6 17:34: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路东下,往南必败!”陶氏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脸色随即大变,“天要亡明,非人力所能挽也!”
  “如今事已至此,我姜曰广只想做个忠臣,绝不降于那满清猪狗!”姜曰广说到这里,对着陶氏缓缓跪下。
  “曰广连累夫人及家小,实实罪该万死!在此曰广给夫人磕头谢罪!”
  “人生自古谁无死?老爷所为乃忠义大孝也!我姜氏一门忠烈必会流芳青史,老爷何须还留有愧意?现下为妻已是乏了,老爷还是去忙他事吧。”陶氏说罢此话,即将双眼闭上,靠在榻上养起神来。
  “夫人歇息,我去了。”姜曰广说着,轻声轻脚地退了出去。
  
  当晚,陶氏在支开一应丫鬟后,用衣带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之上。

现实如此,当真的生无可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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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7 08:03:10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7-6 17:34
 “一路东下,往南必败!”陶氏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脸色随即大变,“天要亡明,非人力所能挽也!”
   ...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李成栋明知不可为也要全力为之,就是恪守着一个“君命不可违”的臣子之道。可惜的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一腔热血,最终洒在了疆场!正是有了那些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使得我中华历史有了无数的波澜壮阔!欲知后事如何,敬请关注最后几个章节!深谢孙老师对拙作的一贯关注和精彩点评!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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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7 08: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9-7-7 08:13 编辑

第一百零四章




  李成栋在接到朱由榔让其再次率军救援江西的诏书后,两日内即将兵马和粮草准备完毕,第三日即令徐元吉和张继世为正负先锋,自己率孟文全和熊喜坐镇中军,陈甲断后,统领着五万军马再次杀向了赣州,试图打开一条通道解围南昌。
  但此时困守南昌的明军已是岌岌可危了。


  “与其坐守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我等总不能待到饿得不能起身之际再和清军去拼死吧?”城墙上的宋奎光眼见城外驻守的清军在那里吃着酒肉,心里不觉猫抓一般,于是对着旁边的金声桓大声嚷叫道。
  “大帅,宋将军说得有理。”见金声桓不语,一旁的汤持中此时也插上了话,“如今尚有少许粮草和战马,若是战马杀尽,我等想要突围也是不能了。我等不如今晚就杀出城去,即便无了脑袋,也比做那饿死鬼强。”
  “你等都给本公住嘴!”金声桓对两人呵斥了一声,随即对亲兵令道,“尔速速传令建武侯,令他到此地来见本公!”金声桓见亲兵下城而去,乃回过头来对宋奎光和汤持中说道,“如此大事,岂是儿戏?就是要突围出城,也须知会我那兄弟一声,难不成抛下他等不管不顾?”其实在金声桓的心里,这几日一直都在想着突围之事,不过金声桓见围城的清军几乎全是八旗满军,知晓其战力强悍,而自己的兵马几成饿殍,他感觉凭借这些人马突出去几乎无有可能。他甚至还期盼着有奇迹出现:不定何时那广东来援的明军会突然杀到。
  “还是听听王得仁是何意见吧!”金声桓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大哥,呼唤俺来可是有着急事?”从值守的北门快马赶到的王得仁一下战马,即快步登上城楼,朝着金声桓气喘吁吁地拱手问道。
  “贤弟过来。”金声桓将王得仁拉至一边小声说道,“宋奎光和汤持中已在逼迫为兄率兵突围。为兄若是不允,只怕会激起兵变。”金声桓眼下确实担心这粮草将尽的事情激变军心,但他又不愿冒着覆灭的危险杀出城去,他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如今之计,恐怕只有依着他等了。”王得仁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小弟手下的汤进和吕信才这两日也在鼓捣小弟弃守南昌突围而走,他等虽在小弟的呵斥下不再絮絮叨叨,可小弟看出他等心中还是不服。而今广东方面是否来援尚是不明,即便李成栋派出人马,也非旬日可以赶到,湖南更是不可能来援。而今粮草已快耗尽,战马且是不多,不是小弟口不关风,这南昌城破只怕就是数日之间了。我等不若拼死一战,从东门杀向抚州和鹰潭方向。鹰潭地接福建,那里多是山地,且清军在福建目下少有兵力,我等若能到得福建,即和郑鸿逵和郑森人马联络,然后再做计较。”
  “看样子也只得如此了。”听罢王得仁所言,金声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不宜迟,为兄端的怕那夜长梦多。这就速速传令下去,让参将以上将领火速至起凤园议事,今晚就杀出东门。”
  “如此甚好。小弟这就去做些准备,小弟告辞!”王得仁说罢对着金声桓一拱手,转身急匆匆地去了。
  
  当夜夜深时分,南昌城头静寂多日的大炮突然一起轰响,如雨的炮丸纷纷砸向城外的清军,一时间,火漫烟腾,不少清军在还未弄个七清八楚之际,即被炸得血肉横飞,前往阎罗殿报到去了。
  “明军怕是要突围了!”正在军帐内看着军报的谭泰闻得突然炸响的炮声,赶紧披挂起铠甲,正待走出大帐,迎头便被惶急而进的朱马喇给撞了个满怀。
  “大事不好,明军炮火猛烈,看来是要冲出城来!”朱马喇一见谭泰,赶紧对其禀报道。
  “慌个什么?!”谭泰厉声对朱马喇呵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帅盼的就是这一刻!”谭泰说着率朱马喇走出帐外,只见天际已是红了半边。
  “现今我大军均严阵以待,金声桓此乃困兽犹斗之举,实实就是以犬搏虎!”此时谭泰心中并不着急,因为在金声桓驱赶百姓出城之时,就料定城中粮草殆尽,于是严令围城守军时时提防着明军杀出突围。
  “不过当下炮火太猛,我等人马已是死伤不少。”朱马喇还是有些担忧,他担心围城的兵马会因恐慌而让明军突围成功。
  “就是死伤万人又算得什么?只要能攻破南昌斩杀掉金、王这些贼子,即便折损一半人马也是值得!”说此话时,谭泰不由想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尔速速传令下去,令各门守将对冲出人马冒死截拦,若是放走一人,定斩不赦!”待朱马喇急急走去后,谭泰即被一群巴牙喇护兵簇拥着来到南昌城下,看着漫天狼烟和一片火海,谭泰不由对身边众人大笑着说道,“正月十五原本要闹花灯,想不到今年元宵之夜竟有如此绚丽多彩的夜空,真正热闹得紧!”
  “大将军所言甚是!”一旁的梅勒章京觉罗顾纳岱得意地说道,“不定今夜明晨我等就能攻破南昌,杀明军一个鸡犬不留!”
  想着即将功成,谭泰不觉随口吟道: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急报!”正在谭泰遐想之际,一骑快马飞驰而来,还未等马站定,那马上的巴牙喇护兵即翻身下马,疾步至谭泰面前跪下禀道,“明军已从东门杀出,其势甚猛!刘良佐大人正率军与明军死战,刘大人麾下已有数名大将丧命!马总督已率军急援!”
  “看来金声桓是拼命了!”谭泰随即对护兵大喝一声,“快牵马来!”接着回头对觉罗顾纳岱令道,“快快点集军马,我等过去看看!”
  待谭泰率着人马赶至东门时,两边人马还在激战。
  率先冲杀出城的乃是金声桓的麾下大将汤持中和刘一鹏,汤、刘二将虽是勇猛,无奈清军人多势众,不消半个时辰,在杀伤不少清军后,自己所率的五千人马也是折损殆尽。
  “哥哥,看样子是冲不出去了,我等是否且战且退,先回城中再作计较?”刘一鹏见身边的将士不断倒下,于是一勒马缰冲到汤持中的身边说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国公有令:后退者,斩!”汤持中接着说道,“后退亦死!今日我汤持中宁死不退!”说罢即舞起大刀再次冲向了清军。
  “都给老子上!”刘一鹏回头对着残兵猛喝一声,随即也挺枪杀入敌阵,手下的将士见此,也瞪起血红的双眼,奋力向着前方杀去。
  这一场好杀真是杀得个天昏地暗,月色无光!刘良佐也在激战中被汤持中削去了一只耳朵,满脸是血的刘良佐原本要逃,但想起谭泰严令,哪里敢退?只得指挥部下拼命死战,正在危急之际,幸而马国柱的人马杀到,只把汤持中和刘一鹏的人马死死缠住厮杀,可怜汤持中和刘一鹏先后战殁于阵,手下将士亦全部战死。
  一直在城头观战的金声桓眼见两员大将阵亡,心头自是无比悲痛。他原想着派出汤、刘二将率着所能聚集的最为强悍的五千骑兵在冲出一条血路后,自己则率着大众跟进突围,不料自己的这些人马全部丧命于城下。
  “完了,南昌完了!”金声桓在心底发出了一声痛叫。
  “杀!”一股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划破了夜空!彷徨中的金声桓定眼一看,原来是宋奎光和郭天才不待自己下令,已率着近万人马冲杀出城了!
  “徒死何益!徒死何益!”金声桓跺脚骂道,“这两个狗贼实实就是送死!”金声桓边说边急急下城,随即披挂上马,率着三四千人从城门杀了出去。
  刚刚缓过劲来刘良佐和马国柱未料到转眼又从城中杀出大队人马,顷刻之间就被杀得个稀里哗啦。但马国柱的兵马到底是久经战阵的八旗,很快就从慌乱中定下神来,手下大将杨捷更是骁勇异常。一杆枪使得是神出鬼没,不少明军将士都被他要了性命。
  “贼将休得猖狂!”郭天才见杨捷如入无人之境,也是挥刀上前接战,两人就于这乱军之中,刀枪并举地厮杀起来,两人一去一来,一冲一撞地连斗了三四十回合,虽是胜负未分,但郭天才的刀法已显凌乱,已处在下风之中。
  “你家宋爷爷来也!快纳小命过来!”厮杀中的宋奎光见郭天才势危,一刀将面前的清将首级砍飞,飞马朝着杨捷冲来。于是三人三马搅作一团,只杀得是天翻地覆。
  正战之际,突然似有山崩海啸之声由远至近而来,原来是谭泰率着梅勒章京觉罗顾纳岱和大队人马杀到。这谭泰金盔铁甲,手横一柄金背大砍刀,骑下是全身黝黑的汗血宝马,身旁则是众将云集,个个黄盔黄甲,这可是满军中最为精锐的正黄旗骑兵。
  “不可放走贼兵一人!”随着谭泰的这一声喝喊,其身边的清军就如一股狂风卷起杀向了明军。
  “我等快走!”正在大战的宋奎光见四周清军滚地而来,于是对郭天才大喊一声,然后一刀将杨捷的枪刺架住,卖个破绽就走。郭天才见情势不妙,也是勒马就回,但为时已晚,此时梅勒章京觉罗顾纳岱已跃马横刀而至,随着寒光闪过,那郭天才已是身首分离,一头栽下马来。
  “啊!”宋奎光见郭天才殒命觉罗顾纳岱的刀下,乃对天暴喊一声,挺刀朝着觉罗顾纳岱就冲杀过来。
  “来得正好!”觉罗顾纳岱在心底哼了一声,随即也舞刀策马迎着宋奎光而来。杀红眼的宋奎光一心想要为郭天才报仇,于是不顾疲惫地与觉罗顾纳岱大战了起来。但这员清廷猛将武艺精湛且膂力过人,哪消十个回合即战得宋奎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了还手之力。
  “给本将下去!”激战中的觉罗顾纳岱闪眼见宋奎光收刀稍慢露出了一丝破绽,哪里肯放过如此机会?于是大喝一声,抡刀就横着朝宋奎光的腰间扫来!
  “咣当!”就在宋奎光命悬一线之际,一柄大刀突然而至,横刃挡住了觉罗顾纳岱扫来的大刀!
  原来金声桓率着人马出城试图救回宋奎光和郭天才之际,正巧谭泰率人马杀到。金声桓见郭天才被清将斩杀且宋奎光危殆,于是舍命冲杀过来,此时正好救下宋奎光的性命。
  “杀!”觉罗顾纳岱见金声桓搅局已是怒气上冲,又见金声桓穿戴贵重,知晓眼前之人定是明军主帅无疑,于是大喝一声,挥刀只取金声桓。
  “老子今日非取下你的狗命不可!”咬牙切齿的金声桓一心想要为郭天才报仇,此时也无了那平日的斯文,举刀就将觉罗顾纳岱的来刀架开,随即挥刀猛劈,那刀犹如鹰隼抓兔一般,刀刀不离觉罗顾纳岱的要害。这觉罗顾纳岱虽是武艺娴熟,但显然不是金声桓的对手,当战至三十余合时,已是破绽百出,觉罗顾纳岱情知不妙,正欲拍马走人之际,被金声桓大喝一声砍作两段!
  “快快退入城中!”斩讫觉罗顾纳岱的金声桓见清军不断涌来,情知难敌,于是对着手下大呼一声,拼死沿来路杀去,但此时谭泰率着众多骑兵已将退路死死封住,金声桓的人马是越杀越少。
  “小弟在前,哥哥随后掩杀。”气喘吁吁驰至金声桓马前的宋奎光对金声桓说道,“今日恐是小弟死期,若小弟战死沙场,只求哥哥能将小弟与汤、刘、郭三个兄弟的衣冠葬在一起,我等兄弟四人定在阴曹地府里为大哥效命!”说罢此时,那宋奎光即勒动胯下战马,挥刀向着如潮的清军杀去。
  “好兄弟!”金声桓在心底痛叫一声,也是策动战马,紧随着宋奎光杀了过去。
  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刘良佐在阵中看见明军大将率着人马杀过来,已料定大旗之下的战将就是金声桓本人。这刘良佐也不是等闲之人,早年也曾东征西讨久经战阵,降明后被封广昌伯,朱由崧继位南京后与黄得功、刘泽清、高杰同列为四镇。清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铎率军下江南时投降清军。在攻打江阴时为清廷建下大功,以功隶汉军镶黄旗。
  刘良佐瞅得仔细,当下就拿出弯弓饮羽的本事,迅疾从弓囊中取出雕弓,搭上羽箭,朝着疾驰中的金声桓“嗖!”的就是一箭。
  “啊!”随着一声痛叫,就见金声桓翻身落马。清阵中立时冲出了十多员清将,就要将金声桓擒拿。
  “休要伤我大哥!”宋奎光见金声桓中箭落马,立时回头对着围拢过来的清将杀去,怎奈双拳难敌四手,还未等他冲到跟前,即被杨捷率着四员清将给团团围住。
  “噗!”宋奎光一个愣神,就被那杨捷当胸一枪刺中,一股鲜血顿时从宋奎光的喉中喷溅而出!宋奎光摇摆了一下身子,竭力不使自己栽倒下来。
  “枪下留人!”疾驰而至的刘良佐用雕弓一拨,将杨捷刺向宋奎光的长枪一把拨开,然后喝退围上的清军。
  “将军力竭矣!”刘良佐在马上对宋奎光拱手说道,“将军血战不退,端的令良佐敬佩万分!将军真忠臣耳!不过大明当亡,若将军归顺大清,刘某定保将军领衔总兵之职!”
  “哈哈哈!”挺了挺身子的宋奎光抹了抹嘴边的鲜血说道,“老子既反清廷,原就不会回头!不过老子还是谢过你刘大人的好意!”说罢即从腰间拔出佩剑横在脖颈,用尽全力地对天喊道,“大哥,小弟先走一步了!”接着用力一抹,就见颈血飞溅,宋奎光再次摇摆了几下,然后瞪着双目,倒在了尘埃之中。
  “擒下金声桓!”恼羞成怒的刘良佐对着左右的将士怒喊一声,随即率众向着金声桓倒地的地方杀去。那里抵抗的明军所剩无几,正在进行最后的拼死抵抗。
  “看来明年的今日就是我金声桓的周年了!”见清军已突至离自己不到二三十丈地方,左胸中箭的金声桓艰难地拄着宝剑踉跄着站起身来。此时的他心情格外地平静,他抬头看了看被大火映红了的天空,缓缓将宝剑横向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金声桓默默念叨文天祥诗句的同时,金声桓眼前浮现出夫人张氏和独子维方,也似乎看见宋奎光、汤持中、刘一鹏和郭天才向自己走来,再后来则是王得仁和汤进等几个,甚至看见定平和定安摇着小手向自己呼唤。
  “俺王杂毛来也!”一声大喝将金声桓的双眼震开,透过泪水,金声桓瞧见王得仁一马当先地冲杀过来,一刀就将快至金声桓面前的一员清将一刀斩落马下,然后暴吼一声杀向刘良佐。这刘良佐认得王得仁,知晓他的手段,此时哪敢对敌?于是赶紧回马,一些个清军见主将落荒而走,也赶忙急急地向着后面逃去。
  “快扶大哥上马!”王得仁见清军暂退,也是不敢耽搁,于是对着身后杀来的汤进和吕信才喝喊一声,率着残存的人马护着金声桓往城中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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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0 10:3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天才见情势不妙,也是勒马就回,但为时已晚,此时梅勒章京觉罗顾纳岱已跃马横刀而至,随着寒光闪过,那郭天才已是身首分离,一头栽下马来。


“哈哈哈!”挺了挺身子的宋奎光抹了抹嘴边的鲜血说道,“老子既反清廷,原就不会回头!不过老子还是谢过你刘大人的好意!”说罢即从腰间拔出佩剑横在脖颈,用尽全力地对天喊道,“大哥,小弟先走一步了!”接着用力一抹,就见颈血飞溅,宋奎光再次摇摆了几下,然后瞪着双目,倒在了尘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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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0 10:3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突围失败,一幕幕悲壮画面,令读者心生惋惜,总希望画面翻转,英雄永胜、好人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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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0 18:4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7-10 10:32
突围失败,一幕幕悲壮画面,令读者心生惋惜,总希望画面翻转,英雄永胜、好人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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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1 07:47:54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7-10 10:31
郭天才见情势不妙,也是勒马就回,但为时已晚,此时梅勒章京觉罗顾纳岱已跃马横刀而至,随着寒光闪过,那郭 ...

——老子既反清廷,原就不会回头!落地铿锵的壮语!视死如归的情怀!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英雄儿女!金声桓、王得仁、汤持中、刘一鹏、宋奎光、郭天才以及众多的志士仁人,他们的壮举义薄云天!“马革裹尸终不悔,笑看大江向东流!”欲知后事如何,将请关注最后几个章节!深谢孙老师精彩点评!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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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1 07:50: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9-7-11 08:05 编辑

第一百零五章




  “柳将军,你端的没有看错?”坐在帅椅上的谭泰神色肃严地对柳同春问了一声。
  在南昌城外清军大营谭泰的军帐内,足足站着十几个品序很高的清将,他们都是在接到谭泰的将令急急赶至这里的。
  “回禀大将军,小的经细细审看,那死于战阵的明将之中,确实有金声桓帐下的四员大将郭天才、宋奎光、刘一鹏和汤持中,小的绝无看错可能。”回答问话的柳同春因在南昌待了多时,又在衙门行走,自是认得城内的一些头面人物。今晨奉谭泰之命,对战死沙场的明军将领细细查看,谭泰的目的自然是想要摸清明军的折损情况。
  “好!”谭泰一拍膝盖说道,“金声桓失却了数员悍将加之折损了近万军马,已是大伤元气!皇上洪福齐天,看来这南昌城是指日可破了!”
  “大将军所言甚是!”坐于一旁的副帅何洛会露出得意的神情说道,“而今城内粮草尽绝,虽是还有数万明军,但已成饿殍,实实就是老婆当军,徒然凑数而已。我等不如乘金声桓新败,即刻猛力攻城,顺势将南昌拿下!”
  “大人缘何如此性急?”谭泰瞥了何洛会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以大人看来,当下那金声桓和王得仁在做着想着什么?”
  “这个……”何洛会对谭泰的发问有些不明就里,于是想了想回道,“现今那金声桓应在提防我等乘势攻城。”
  “你等也是如副帅所想么?”谭泰用峻凌的眼光扫视了一下众将接着说道,“今日应是那金声桓防范最紧之时,明日亦紧!后日想紧也是力所不能!”说到这里,谭泰站起身来走下帅椅。
  “本大将军受皇上敕封,担着天大的干系,若南昌不能一鼓而下,必然挫我军士气!现金声桓、王得仁乃牛蹄中鱼,只是苟延残喘,让他等多活几天无碍大局!就先让他等再饿上几天,耗损掉他等精力!你等听好,从今算起第四日开始攻城!现今各位就速速回营准备!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本大将军将定斩不饶!”
  “我等谨遵大将军将令!”大帐内的所有将领都一起向着谭泰拱手大声地回道。
  
  顺治六年正月十九,对于困守南昌达半年之久的军民来说,注定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日子。
  天空泛白之际,王得仁还在城墙上巡查。一连几天的高度紧张,使得不少的守城将士已累倒了,一些将士不顾天寒地冻倚靠在墙垛后睡着了。若是平日,王得仁免不得会大声叱骂甚至挥鞭抽人,但此时王得仁却令兵士尽量找些能烧着的东西在这些睡着的士兵身边燃起。
  “把城楼上的椽子都给拆下烧掉,实实有些可惜。”跟在王得仁身后的汤进小声嘀咕了一声。
  “不烧咋的?难不成让他等冻死不成?”王得仁叱骂了一声,随即将眼望向远方,他在思念着翠兰和定安、定平。
                                                                 
  “妻儿都去大东坡,老子城头望江河,英雄惦记大碗酒,喝罢地府拜阎罗!”

                                                         
  王得仁搜肠刮肚一番,总算从嘴里嘣出了这么几句,他想着自己恐怕活不上几天了,他现在就图个吼出来的畅快。
  “大哥这诗还真他娘的对小弟口味,就他娘的直来直去!比金大哥的文绉绉来得爽快!”一旁的吕信才先给了王得仁一个热屁,见王得仁有些得意劲上来,乃接着说道,“可大哥将小弟的馋虫也给勾出来了,这酒可是有月余未曾喝得。若是哪里能讨得一碗酒喝,俺吕信才就死也值!”
  “快快莫提‘酒’字,若是再提,老子只怕会疯!”王得仁拎起吕信才的耳朵拧了拧。由于久困城中,几乎所有能下肚的东西都消耗殆尽,那酒就更是别提了。王得仁半月前曾涎着脸到金声桓的府上讨要,也是空手而回。
  想到了金声桓,王得仁不禁担心起他的伤情。元宵夜从城外败回后,虽是经郎中调治,金声桓身子无有大碍,但连日上城带伤巡查,也闹出了痰中带血,昨夜在王得仁的再三劝慰下,方被亲兵护送回起凤园歇息去了。
  “小弟是困乏死了。”吕信才伸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对王得仁说道,“看来今日清军还是不会前来攻城。别看他清军日日列阵城下,将那炮口对着我等,可就是吓唬吓唬,本意却在饿死我等。我等不若都回营睡上大觉,蓄精养锐,也如诸葛孔明一般,上演一则空城好计。”
  “你狗日的要想睡就在这里睡下!”王得仁觉得若是长久不得歇息,一俟清军真的来攻,也是无力迎战,但他可不敢放将士回营,他隐约地感到,清军会随时发起攻势。
  “不过,你狗日的可得给老子睁开一只眼睛!事不过三,如今已是清军在城外列阵的第四天,他等若是长久下去,只怕也会心生疲惫,老子估摸着,这帮狗日的不定就是今日攻城!”
  王得仁的话音刚落,清军排列于城外的近百尊红夷大炮突然同时向着城墙和城内猛烈地轰击起来。一时之间,烟火弥漫,城石崩裂,城墙上的守军也是顷刻死伤不少。
  “他奶奶的,狗日的开始攻城了!”王得仁见城外大批的清军开始向城墙蠕动,于是对着守城将士大呼一声,“给老子用炮轰击!若是靠近城墙,就用火铳和弓箭射击!”
  随着王得仁的令下,城上的明军大炮小炮也猛烈地朝着不断靠近城墙的清军开始了轰击,可在谭泰的严令下,清军虽是死伤枕籍,却仍是冒死前进,很快就将一些云梯架靠在了城墙上。
  “率先登上城墙者,赏千金,进爵三级!”在阵中督战的谭泰拔出宝剑朝天一举大喝了一声。其身旁的将校一听此话,也迅疾策开马来奔向各处军阵。一时间,“大将军有令,率先登上城墙者,赏千金,进爵三级”的呼喊声响彻了城外。那些个登城的清军闻得此令,也是奋勇攀登,虽是不断有人从云梯上摔下,但后面的清军仍然冒死而上。
  “杀!”汤进见一些清军翻过墙垛,于是大喝一声,率着手下的将士拼命地向着这些清军杀去!顿时惨叫哀嚎响成一片,血肉横飞,刀光剑闪!此时清军个个是想争得头功,明军人人是要死中求活,于是各自用命,只杀得是天昏地惨!
  “狗娘养的,总算是将这班狗日的杀退了!”衣甲上满是鲜血的吕信才提刀踉跄着走到王得仁身边,见王得仁也是拄着已是锋刃残缺的宝剑在喘着粗气,于是对王得仁不无忧虑地说道,“将士们连日未得好生歇息,已是倦怠至极,加之饥饿且折损惨重,若是清狗连续攻城,只怕是守之不住了。”
  “嘿嘿!明年的今日将是老子们的周年!”王得仁知晓清军一定会不间断地发起攻击,如此情形之下,自己和城内军民都难逃一死。他扶着城墙的墙垛看了看倒在城下的云梯和清军的尸骸,然后惨笑着对吕信才说道,“如今老子们已是赚了!而后再杀的就是赚得更多!哈哈哈!”
  “可惜我等没有那常山赵子龙的神勇。”吕信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王得仁说道,“若老子们都似赵子龙,眼下就是长坂坡,我等也来个七进七出!”吕信才常听说书,自然晓得三国故事。
  “哈哈,你狗日的怕死不是?”王得仁想着那赵子龙最后从曹操的百万军中杀出活命,于是在吕信才肩上拍了拍说道,“你狗日的未曾婚娶,连个种也未留下,死了实实可惜!也是大哥对你不住。”说到此地,王得仁对倚靠在墙垛后打盹的汤进喊道,“还睡个狗屁,快快过来,老子要向你狗日的交代后事!”
  “你我都是多年的兄弟。”王得仁见汤进瘸腿走到跟前,乃对汤进和吕信才说道,“平日俺对你等是喝五吆六,全然少有照顾。如今城破就在眼前,老子实实不愿两位兄弟徒然送死。”
  “蝼蚁尚且惜命,小弟虽并不畏死,但眼下如何能活?”吕信才将沾满血迹的大砍刀在裤腿上抽磨着说道。
  “老子有一法子,或许能为两位贤弟留命!”王得仁接着瞪眼盯着吕信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等在城破之际,就将老子绑缚清营向谭泰投降请赏!”
  “哪有如此之事?!”吕信才一听此言,顿时站起身来对王得仁说道,“大哥如此之为,实实就是要陷俺和汤哥不义!我等岂能做下这猪狗不如之事?!”
  “大哥好意,汤进心领了。可俺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只愿与大哥同生共死!大哥再说此话,小弟就在大哥面前自刎!”汤进也从旁对王得仁嚷叫起来。
  “清军上来了!”城楼上的当值军校的喊叫让王得仁三人停止了争论。
  由于操炮的军士死伤惨重,轰击清军的炮火稀疏了不少,清军很快就又攻到了城下,不少清军将士顺着再次架搭的云梯蜂拥而上,一些个清军将领也率先打头衔刀而上,于是很快就攀上了墙头。
  “大哥快走!”吕信才一刀将一员清将砍翻,随即一脚将一名企图从王得仁身后偷袭的清军踢出了两丈开外。
  “去你娘的!”汤进力战数名清军,在一连砍死不少清军后,护着王得仁向着下城的兵道杀去,这时清将杨捷已翻上城墙,见王得仁等向着城内杀去,也就率众跟杀上来。此时清军越上越多,城墙上的明军已是死伤殆尽。
  “大哥快看,德胜门城楼已是火势冲天,看来清军已是进城了!”激战中的汤进突然不经意地看到了这一情形,于是对王得仁大喊了一声。
  “大哥快快走往起凤园,金大哥在那里设有秘道机关,可前往暂避,小弟殿后抵挡!”说罢此话,汤进就挥刀一连格杀十余冲上前来的清兵清将,率着残存明军拼死挡在了猛扑过来的清军之前。
  “放箭!”清将杨捷见汤进死战不退且杀死不少清军,于是恼羞成怒地将长枪一挥,对着手下的将士大呼道。
  随着杨捷的喝喊,那些个清军纷纷弯弓搭箭,“嗖!”“嗖!”“嗖!”顿时万箭齐发,万千箭簇如暴风骤雨一般,那些尚在拼命抵挡的明军纷纷中箭倒地,十余支飞箭也射中了汤进的身体和胸膛。
  “嘿嘿!”汤进猛地从胸膛上把一支羽箭拔出,然后回头看着已是惊瞪双眼看着自己的王得仁和吕信才,趔趄了几步嚅嚅说道:
  “兄弟先走……一步……了!”随即口中鲜血喷出,一头从兵道上滚了下去。
  “俺的汤兄弟啊!哇啊!”王得仁朝天痛叫一声,通红的双眼几乎暴凸出眼眶。“杀!”
  随着王得仁这一惊天怒喊,王得仁、吕信才率着身边最后的十余名将士杀向了杨捷!
  “放箭!”这次杨捷喊出的声音小去了许多,眼中也是噙满了泪水,他此时不得不从心底对王得仁、汤进和吕信才及那些做着最后拼斗的明军产生几分敬意,他甚至觉得无缘和王得仁等结交是一大憾事。
  王得仁和吕信才及所有冲杀上来的明军都倒下了。
  
  南昌陷落了。
  清军杀入德胜门后,经章江门攻入南昌内城,防守此门的徐启仁和李养臣虽是率着明军做着殊死抵抗,但无奈饥疲过度加之清军如狼似虎,徐、李二将统领的人马很快就被清军杀翻砍倒,徐启仁和李养臣也先后殁于阵中。一时之间,城内处处起火,百姓痛哭悲嚎。冲进城来的清军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南昌顷刻就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此时姜曰广已是在府里堂中高坐。家丁和丫鬟使女纷纷投井上吊,两个儿子和五个孙子也在房里服毒自尽;只有一只豢养多年的老狗静静地趴在姜曰广的面前低声哀鸣,它还算是一个活物。
  闭眼端坐不动的姜曰广突然从眼缝中流淌出两行泪水。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跟前的老狗,然后伸手在其头上抚摸了几下,随即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书案之前,提起毛锥,即在那堂中墙上颤颤巍巍地挥毫写下绝句:
                                                     
  髫龀即以伴书斋,不惑方至雁塔来,岁近古稀成一死,孤臣恨留望乡台!

                                                       
  写罢,姜曰广即将毛笔投掷于地,随即取下乌纱掸了掸,而后端端正正地戴于头上,紧走几步来到院中,一头扎进了花园里的水塘。跟随而出的老狗见主人投水,也是对空哀叫了数声,随即也跃入了水中。
  
  清军在柳同春的引导下,很快就杀到了起凤园。但在金声桓亲兵的拼命抵挡下,一时也是杀不进园中。
  “事急矣!声桓恭请夫人先走一步。”提剑在手的金声桓见情势万分危急,乃急切地对仍在观音像前跪地默默念叨经文的张氏说道。
  “我等时辰可是到了?”张氏缓缓将眼睁开,望了望焦急万分的金声桓。
  “妾身已在后堂梁上悬有白绫,妾身先行一步,请老爷随后就来。”说罢此话,那张氏即对金声桓俯身连叩三头,随即站起身子径直走向后堂之中,登上早已摆下的磁凳,就把白绫套于脖颈,而后双脚一蹬,一缕香魂即飞往了那阴曹地府。
  “死得好!”金声桓见夫人已是高悬梁上,乃在心里痛叫一声,然后撑着身子来到园中。此时护卫起凤园的百十号亲兵只剩得十余,却仍在死战。
  “放下兵器!”金声桓的一声大喝使得双方都惊得停下了手。
  “金大帅,可是别来无恙?”清军人丛之中走出了柳同春。柳同春见金声桓拄剑而立,乃上前拱手道,“天意属清。大帅缘何不知兴废,偏要踢天弄井做下那螳臂挡车之事?如今遭致满城屠戮,使万千生灵涂炭,难不成大帅无悔乎?”
  “眼下无数百姓因我而死,本帅实实有着剖肠刮肚之痛!”金声桓见柳同春露出得意神情,乃哈哈笑道,“本帅没有杀掉你这个狗贼,倒真是让本帅后悔!对尔等槌仁提义之徒,本帅恨不得生啖汝肉!”
  “嗖!”就见一道寒光闪过,柳同春已是肩中一刀!原来一员亲兵乘柳不备,将手中的腰刀飞出。柳同春痛呼一声滚翻在地,那些歇下手来的金声桓将士一见此状,顿时一起冲向了倒地的柳同春。
  可惜清军也有防备。众多的清军见金声桓的手下不要命地冲杀过来,于是乱箭齐发,可怜这一班忠勇之士,顷刻就倒于那尘埃之中。
  “国破家亡,我金声桓来也!”金声桓见手下尽数倒地而亡,乃对天大叫一声,把手中宝剑往脖子上一横,随即一头栽倒在了园中的水池之中。
  
  临近傍晚,南昌已成一座死城,除了断垣残壁和无数的尸骸,满是血腥之气的空中就是那随风而走的袅袅残烟。
  “将王得仁给本大将军带上来!”站于德胜门城楼之上的谭泰此时是身穿黄色马褂,全身重铠,盔上的红缨被风吹得有些猎猎飘动,两旁则是站满了清军将领,凸显的是一股骄慢之气。
  王得仁并没有死,他虽是身中数箭,却没有断气,此时被杨捷和一班巴牙喇护兵给推上了城楼。
  “跪下!”谭泰对着王得仁大喝一声,那王得仁不愿屈膝,于是巴牙喇护兵就猛踢王得仁膝盖,将其按倒跪下。
  “建武侯还不屈膝么?”谭泰见王得仁眼中露出不屈的光芒,乃对身旁的何洛会说笑道,“这家伙再怎的命大,眼下还不是跪于我等面前待死!”
  “大将军所言甚是。”何洛会点首回应道,“冥顽不化之人,我等何须费那唇舌?依我之见,不若快快斩讫。”何洛会经连日劳顿,已不想为王得仁耽搁歇息,加之还有已进至赣州的李成栋之事,于是话露催促之意。
  “大人勿急!”谭泰说着走至王得仁面前问道,“本大将军问你,你既归顺过来,又做下朝廷高官,却为何又要造反?”
  “哈哈哈!”王得仁大笑着说道,“大将军若是想要问清端倪,须得将酒上来!老子喝得爽性,自会告知与你!”
  “砍头也是要喝那断头酒,建武侯并不过分。”谭泰说着对身边的巴牙喇护兵吩咐道,“快快取一坛酒来!”
  “痛快,痛快,端的痛快!”王得仁连下三碗酒后,朝天大喊数声,随即对谭泰喝道,“还不送老子上路?!”
  “你究竟因何而反?!”谭泰似乎感到受了欺骗,于是对王得仁气急败坏地问道。
  “哈哈哈!”大笑不止的王得仁瞠目对谭泰喝道,“清狗!老子就是那一念之差!”
  “快快推了下去!凌迟处死!”几乎被王得仁气疯了的谭泰咬牙跺脚对巴牙喇护兵大声令道。
  “哈哈哈!”随着被护兵推搡而去的王得仁渐行渐远,王得仁那最后的笑声归于了杳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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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2 22:3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妻儿都去大东坡,老子城头望江河,英雄惦记大碗酒,喝罢地府拜阎罗!”
难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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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2 22:3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放箭!”这次杨捷喊出的声音小去了许多,眼中也是噙满了泪水,他此时不得不从心底对王得仁、汤进和吕信才及那些做着最后拼斗的明军产生几分敬意,他甚至觉得无缘和王得仁等结交是一大憾事。
  王得仁和吕信才及所有冲杀上来的明军都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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