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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19 18: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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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9-4-19 18:15 编辑
第六十章
草草吃罢的张献忠真是疲惫了。太监钟其也是很会察言观色,见张献忠倚靠在一棵河柳的树干上闭着眼打盹,于是赶紧令几个亲兵在旁边的地上铺上了虎皮褥子。
“皇上,还是躺一下吧。”钟其见张献忠眼睛眯开一条缝,赶紧上前轻声对张献忠说道。钟其倒不仅仅是关心,此时还有着感激。张献忠在撤出西京之时对宫人进行大肆屠戮,所有的嫔妃和宫女都被杀死,太监也是没有留下几个,而自己竟然被张献忠留下一条活命。钟其感觉张献忠对自己还是非常不错的,在这一点上,自己比那宠妃田瑶和张献忠的亲生儿子张镝都要幸运。
睡下的张献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正睡之时,突闻得寝宫外的御花园里伴着琴声传来凄凉哀婉的唱曲声:
“日暮四山兮,烟雾暗前浦,将维舟兮无所。追我前兮不逮,怀后来兮何处。屡回顾。
世事兮何据,手翻覆兮云雨。过金谷兮花谢,委尘土,悲佳人兮薄命,谁为主。岂不犹有春兮,妾自伤兮迟暮。发将素。
欢有穷兮恨无数,弦欲绝兮声苦。满目江山兮泪沾屦。君不见年年汾水上兮,惟秋雁飞去。”
“这琴弹得就如凄风苦雨,唱曲之人声如呜咽,想是有着天大的伤心之事。”张献忠随即起身查看,正欲走出寝宫,迎面见严锡命急急而来,几乎与张献忠撞了个满怀。
“御花园内是何人弹琴唱曲?端的让人心酸。”张献忠见严锡命从御花园而来,连忙向他询问道。
“何人弹唱这个微臣不知,但所唱之词乃《古怨》。”严锡命见张献忠问及,赶紧趋前答道。
“这词煞是让人伤感,不知是何人所写?”张献忠的神思也有些伤感,问话的声音也就不大。
“这词乃是南宋姜夔所写,那姜夔所作婉约之词甚多,多是感慨凄凉。”严锡命边说边随张献忠来到了御花园。
“丽妃?!”张献忠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一棵桂花树下抚琴弹唱的竟是丽妃田瑶!
“她不是死了么?”张献忠此时的思绪有些恍惚,看见丽妃正用一双哀怨的泪眼看着自己,于是张献忠走了过去,他想抚慰一下这位为自己生下儿子的爱妃。可就在快至丽妃面前,那丽妃突然不见,横在张献忠面前的竟是一道万丈绝壁,张献忠想要退回,却不知怎的双脚已是不听使唤,后退变成了向前!
“啊呀!”张献忠感觉身子猛地一空,顿时惊觉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皇上,该起驾了。”惊醒过来的张献忠最先看到的就是恭恭敬敬的钟其,他小声提醒张献忠该起程了。
至清晨时分,张献忠的大西军已到达一处叫凤凰山的地方。此地山林茂密,苍崖壁立,群峰耸峙,绿树掩映。
“此处端地就是那神仙之地!”骑在马上的张献忠面对如画景色,不由发出了赞叹,随即对身旁的钟其说道,“尔看那危崖飞泉,湖潭映绿,满山茂林修竹,四季常绿。若在此修得庙观,或修道,或念佛,远离这打杀尘世,却也可成就一颗静心。”
“皇上圣明!”经过一夜的跋涉,未曾合眼片刻的钟其虽已是神情疲惫,但见张献忠与自己谈及,也只得振作精神答道,“待皇上日后安定,可敕命在此修建一宏大寺院,届时老奴就合着暮鼓晨钟,终日为皇上祈祷,以报皇上对老奴的隆恩。”钟其的这话倒不是虚情假意,若真能安定下来,做太监和做和尚已让钟其看得很开。
“哈哈哈!”张献忠听得钟其所言,不觉发出一阵爽笑,“老子也想做那和尚,尔却想捷足先登,到时老子岂不是要将尔唤作师兄?”
“老奴惶恐!幸而皇上是说笑之辞,若皇上真是披毛索靥,尽力找着老奴的不是,老奴还不是个死?”钟其知道此刻张献忠高兴,于是回话也是随意而来。
“哈哈哈,说得好,老子不找尔的茬!”说罢此话,张献忠将眼光投向了云雾飘渺的山峰。
“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华月冰壶依旧在,青莲居士几时来。”那张献忠将诗吟罢,低头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张献忠对一直跟在后面的孙可望问道,“白将军现今如何?”
“白将军还在昏迷之中。”孙可望见父皇问话,赶紧策马上前答道,“军中郎中已给其清除了创口的淤血,喂其服下汤药,说是须得将息一两个月,方能下地行走。”
白文选是在昨日和清军的大战中受伤的。按照布置,白文选在涂山的北面策应,不料豪格的人马从剑阁方向而来,白文选为挡住清军,从而让张献忠能顺利聚歼李国翰的汉军,率着两万人马拼死奋战,最后身中数箭摔落马下,幸被手下冒死救回。
“总算没有大碍。”张献忠轻舒了一口气。对于白文选,张献忠是非常器重的,这名跟随自己多年的战将,可以说是有勇有谋且十分忠诚。“把老子养身的药酒给他送两坛去,这身子可要快些养好!”说罢此话,张献忠随即问道,“前面开路的冯将军已进至何处?”张献忠在担忧着冯双礼,因为南去的路上肯定会有明军的拦截。
“禀父皇,冯都督所率的五万人马已过南充,明军未敢接战,曾英已率着人马往定远而走,冯双礼并未追击。”
“好!南路一开,我等即可往贵州而去。速令大军加快进军,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张献忠闻得冯双礼进军顺利,心中不由大喜。
“报!”正在此时,一匹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那马驰至张献忠面前,一军校在马上喘着粗气对张献忠禀道,“禀皇上,清军骑兵已追到不足五里之地,抚南王的人马已在和清军厮杀!”
“格老子的,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张献忠完全没有料到清军能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待老子亲自杀退这股清军,也好走那朝天大路!”张献忠说着,就勒转马头,欲率着人马前去迎战。
“父皇还是先走,孩儿率兵前去抵敌,定然也会杀退清虏!”见张献忠就要策马而走,孙可望连忙一把拉住张献忠坐骑的马缰,急急地劝谏道。
“嘿嘿!我儿端的至孝!生怕老子有些闪失。”张献忠说着将马缰狠命一扯,使得孙可望只得把手松开,“老子纵横沙场几十年,毫发无伤,这就是天命!你可知耶?”张献忠说罢双腿把马腹一夹,头也不回地朝来路驰去。
孙可望见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率着人马紧紧跟随而去。
此时作为大西军殿后的刘文秀面对清军骑兵的猛烈冲击已是抵敌不住。
鳌拜和准塔在豪格的严令下率着正黄和镶黄两旗的精锐骑兵两万余经星夜马不停蹄的追击,终于在西充的凤凰山下追上了正在急急南撤的大西军。
这场恶战也真够惨烈!刘文秀的人马少有骑兵,那步兵面对如狼似虎冲来的清军骑兵虽是拼死搏战,但清军的刀快马快,片刻功夫就令不少的大西军将士非死即伤。如此情形之下,一些将士心中不觉胆寒,军阵也随之出现松动,甚至一些兵卒开始往后溃逃。
“退后者斩!”刘文秀情急之下一连挥刀砍翻数名退后的将士,但仍然约束不住,更多的将士面对冲来的清军骑兵不是不畏生死地迎战,而是向后亡命狂奔。
“天亡我也!”刘文秀见大军溃败且清军从三面朝着自己杀来,乃仰天大叫一声,随即拔出宝剑,就欲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王爷万万不可轻生!”一旁的偏将杨尚赶紧一把将刘文秀的手臂抱住,“王爷徒死何益?我等不若快走,只要留有青山,何患寻觅不到薪柴?”
“我若是败逃,有何面目回见父皇?”刘文秀说着瞪圆双眼,将那杨尚狠命推开,就在一瞬之间,清军飞箭如雨而来,杨尚见状,急急驰马挡在刘文秀面前,可怜这位忠心的将领,顿时被十几枝箭簇穿透胸膛,只见杨尚张了张口,挺了挺身子,然后摔落马下。
“痛煞我也!”刘文秀见杨尚倒毙,顿时怒气上涌,挥着宝剑就往清军的马群中杀去,一些清军见来将势猛,纷纷上前厮杀。刘文秀左砍右劈,一连将数名清军斩于马下,在不远山坡处观战的准塔,见刘文秀骁勇异常,众多清军奈何他不得,乃大喝一声,提刀打马就冲了过来。
若是刘文秀单战准塔,那定是一场恶战。但此时刘文秀面对众多清军的同时还要招架准塔的大刀,渐渐感到精力不济,眼见得就有殒命刀下的危险。
正在此时,在刘文秀的身后突然想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随之一高头枣红马如飞杀到,只一合,一员清将的头颅即飞了出去,来人接着疾如闪电般地舞动大刀,随着刀光闪现,立马又有不少清军坠马。
“此乃巨贼张献忠也!”昨日战罢,准塔已从俘获的大西军那里得知和鳌拜及自己大战的大西军将领正是张献忠。想着昨日险些丧于张献忠的大刀之下,准塔不觉寒意顿生,于惊恐中大叫一声,连忙勒转马头落荒而走,那些个原本骄横的清军骑兵,见主帅败逃,也纷纷调转马身争先恐后向后逃去。
“杀!”张献忠挥刀在马上大吼一声,那些由孙可望带领而来的援军闻声纷纷冲向溃逃的清军,原本败退的刘文秀人马见势也纷纷杀回,大西军的将士如水银泻地般冲向了三面六方。
“哈哈哈!”望着自己的人马满地追赶着清军,马上的张献忠不由捋着满腮的胡须发出大声的爽笑。
可就在此时,忽闻得“嘣!”的一声脆响,只见一枝响箭带着呼啸向着张献忠飞来!
这放箭之人乃是清军悍将鳌拜,原本在后的鳌拜突见清军往后败退,于是策马上前想看个端倪,不巧看到敌阵中张献忠正在马上豪笑,想着昨日竟然让和自己照面的张献忠走去,此时鳌拜可不愿放过任何机会。那鳌拜随即快速搭箭上弓。朝着张献忠就是一箭。
闻得脆响,张献忠也是眼疾手快,见一箭朝着自己飞来,躲开已是不及,于是飞快伸出右手,试图将来箭抓住!
那箭若是旁人所射,张献忠倒有八九分把握演绎出他的抓箭绝技,可此箭是鳌拜射出,那鳌拜有举鼎之力,射出之箭快之又快,力道更是惊人。张献忠虽是抓住箭羽,但箭簇还是直直地插入了张献忠的胸膛,张献忠随之翻身落马!
“父皇!”孙可望见父皇中箭落马,急切中赶紧下马查看,只见张献忠满嘴血痰,双眼还在无力地转动。正在此时,那清军在鳌拜的率领下又重新朝着这边杀来。
“尔速速将父皇护送下去!”孙可望朝着一直随在张献忠身边的钟其令道,此时的钟其见张献忠命危,已是浑身颤抖不停,抱着地上的张献忠在不停地呼唤。“余下人等,都随老子上!”孙可望回头暴叫一声,随即瞪着喷火的双眼,翻身上马向着冲来的清军杀去。
日落之际,张献忠已是弥留。
大帐之内,张献忠倚靠在钟其的怀中半躺在虎皮榻上,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和艾能奇四人及冯双礼等几个重要将领和幕僚都低头跪在张献忠的面前。大帐之内除了众人因悲伤而发出的抽泣之声更无一人说话。
“嘿嘿,”半睁着眼睛的张献忠见众人都是伤感的神态,于是打趣道,“那弥勒佛祖还真是会跟老子说笑,想不到那还有三十年阳寿之说竟是逗老子开心!”
“父皇万万不可有着他想,佛祖之言焉有谬误?如今父皇只不过是遇上一场劫难罢了。”李定国说罢此话,已是泪不能止。
“老子到底如何自己岂是不知?”张献忠略停片刻接着道,“老子死后,就由望儿统领大军,皇上就不要称了,老子只想你等几个只是兄弟而不是君臣。对老子如此安排,你等有话就说。”
“父皇旨意,孩儿谨遵。”孙可望强压着悲伤,对着张献忠连叩三头。
“如此甚好。如今你威望尚是不足,若日后建得大功,有着三位弟弟推举,皇位自然还是你的。”说到此地,张献忠猛地喘息了几声,随即吐出一大口血痰,歇息了一会又对着孙可望等几个养子说道,“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尔等几个今后务要协心合力,若是不然,老子到那边也是不得快活!”由于说话用力,张献忠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上啊!您就不要再说了!”钟其赶紧在身后抵住张献忠,带着哭腔向孙可望等人急急催道,“你等还不快快领旨!”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和艾能奇噙着泪水一起向着张献忠连叩三头。
“老子也为汝作下安排。”张献忠无力地抬起眼看了看正盯着眼睛瞧着自己且满脸哀色的钟其说道,“汝随我也有数年,一路都是打杀走来。老子往生之后,汝可找一寺院出家,就做那终日侍佛之事吧。”
“老奴遵旨,老奴遵旨。呜呜呜。”闻得张献忠所说,钟其已是不能禁悲,一时也是涕泪双流。
正在众人伤戚之时,一军校轻脚走进大帐,至跪着的孙可望跟前附耳小声道:
“白将军非要前来探视皇上,已让部下抬至帐外,小的等王爷令示。”
“让他进来吧。”
白文选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走进了大帐,见张献忠已是气息奄奄,连忙至张献忠榻前跪下,流着泪水拉住张献忠的手悲声说道:
“末将跟随陛下南北征战十有几年,实实不愿见今日之景也!”说罢就伏在张献忠的手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你狗日的可要快快给老子将息好身子,俺可是指望着你这勇将给老子报仇咧!嘿嘿嘿!”说罢此话,张献忠喉中猛然涌出一股鲜血,随之张献忠伸出右手,仿佛要从天上抓住什么东西但却突然停住。
“老子来也!”张献忠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此话,接着瞪着双眼,将头缓缓地倒在了钟其的怀中。
“皇上驾崩了!”随着钟其的这一声悲喊,整个大帐内顿时哭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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