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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崔长平 于 2015-6-6 20:49 编辑
空庭落红 ■崔长平
七
雨后初晴，湛蓝的天空澄碧如洗，西斜的阳光飘洒在嫩绿的草地上，给人一种鲜亮而清新的感觉。教学楼前面的广场上，一群白鸽正在悠闲地漫步、觅食。南风徐来，凉意微微，氤氲着细细的桂花香。花园里、小道旁、长廊外、草塘边、绿篱下，鲜花正妍，色彩斑斓，交相辉映。 梅雨晴推开教师休息室的房门，随手把两大袋水果放在茶几上，笑呵呵地说：“同志们，快来吃水果，我请客！” 傅而泰从窗口处转过身来，看见梅雨晴正从两个红色塑料袋中把苹果、橘子、香蕉、葡萄拿到茶几上。他一边走上前来一边不住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怎能让梅书记破费呢！陆老弟，林老师，江老师，来来来，休息一下。” 陆峰放下手中的钢笔，合上教案本，站起身来，连声说道：“谢谢，谢谢！秋天多吃水果对身体大有益处，可以清火润肺，补充体内水分，避免口干舌燥啊。林老师，你应该多吃一点……”陆峰说着话，看了一眼刚才一直坐在沙发上埋头看书的林晓燕，然后走到水槽旁边开始洗手。 林晓燕抬起头来看着正在往茶几上摆放水果的梅雨晴，轻轻“咳”了一声，很认真地说：“听说梅姐准备把自家的先生休掉，我还以为是谣传呢，谁知道果真如此。说风就是雨啊！我最佩服梅姐的干脆利落，慧剑斩情丝。梅姐，你打算什么时候续弦？开始请客啦？” 梅雨晴头也不抬地说：“哪像你啊，挑三拣四、嫌这嫌那。俺是凡夫俗子、下里巴人，不挑不拣，看着顺眼就行！霏霏，陆老师，傅而泰，你们都来吃，让林妹妹啃她的阳春白雪去吧。” 江霏霏一边呵呵直笑，一边拿起几个苹果到水槽边冲洗。她回过头来问道：“梅书记，真的吗，真的吗？这可是特大新闻啊，我强烈支持你！该出手时就出手，换个老公有何难！” 林晓燕撇撇嘴，模仿老学究的语气发出感慨：“这年头，礼崩乐坏、世道浇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喽！这婚姻也是该破产的破产了，该重组的重组了，该改制的改制了，该兼并的兼并了。天下大乱啊！至于苹果嘛，我还是要吃的，霏霏，有刀子没有？” 江霏霏回答道：“找陆老师要，他那里十八般兵器都有！” 梅雨晴从陆峰手里接过水果刀，一边熟练地削苹果，一边故作不满地说道：“傅而泰，我这是抛砖引玉，你再怀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我不用板砖拍扁你！陆老师你们两个的高级指标都弄到手了，公示几天之后就可以准备填表了，是不是大家也聚一聚，就算没有水果吃，弄杯开水喝喝总可以吧？” 傅而泰看看陆峰，又转过头来看着梅雨晴，十分感激地说道：“应该，应该，的确应该啊！等到职称评定工作一结束，陆老弟我们两个宴请梅书记，邀请林老师和江老师两位作陪。我呢，陪吃、陪喝、陪聊。” 江霏霏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傅老师已经三陪了，我们两个还是回避一下吧。” 林晓燕朝江霏霏伸出大拇指，乐不可支地说道：“高，高，实在是高，高老庄的高！” 陆峰急忙走过去把房门关紧，唯恐笑声传到教室里，回过身来说道：“没我啥事啊？我陪玩、陪唱、陪舞行不行？” 梅雨晴恶狠狠地瞄了林晓燕一眼，气咻咻地说道：“幸亏今天的水果不是我花钱买的，不然的话，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你们跟着林妹妹，学不到什么好东西！”梅雨晴转而望望傅而泰和陆峰，十分严肃地说道：“你们两个别忘了感谢林妹妹。我是明里替你们求情、说好话，人家林妹妹是暗地里使劲……” 梅雨晴一句话把林晓燕说得双腮生红霞、玉面含娇羞。林晓燕气恼地说：“梅姐，今天是不是得意忘形啊！你这水果肯定是从学校接待室拿来的，招待领导之后剩下的吧，大家狠劲吃，她这是借花献佛，做的顺水人情，反正也不是她花钱买的！” 江霏霏接过话头说道：“梅姐，今天上午的现场会你是全程解说啊，听他们讲，你的解说很棒，在全市一炮走红，马市长对你很欣赏呢！” 林晓燕接过话茬说道：“是啊，是啊。梅大书记的讲解层次分明、主线清晰、语言流畅、声音甜美、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比起央视的周涛和董卿，毫不逊色啊。小心点，别让领导看中你了，我们堂堂的大书记，总不能跟在市长身后提包当秘书吧。” 江霏霏急忙说道：“给领导当秘书有什么不好啊，咱也风光风光嘛，总比在讲台上喝粉笔末强得多。” 梅雨晴呵呵一笑说道：“等我当市长了，我就让林妹妹当我的秘书，没事的时候，好好修理修理她，看她还铁嘴铜牙纪晓岚似的！” 林晓燕“呸”了一声，然后说道：“等你当市长了，我就解甲归田、采菊东篱下。你没事就去修理修理我的竹篱茅舍吧！” 傅而泰冷冷地说道：“这年头，高级干部一出门，警车开道、路人回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随从如云、前呼后拥。他们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脱离群众，不再信任老百姓，总以为有人会拦路行刺、打黑枪。把自己的小命看得十分金贵。其实他们不知道，车一开过去，路人嗤之以鼻，乱吐口水……还不如就像过去一样，仪仗列阵、鸣锣开道呢。几千年来，中国一直作兴这个，叫人看了恶心。这是标准的老爷心态、政客嘴脸、官本位主义思想、封建社会的残渣余孽！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民公仆呢，简直是厚颜无耻！” 梅雨晴嘲笑道：“你这个老夫子啊，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石头，顽固不化、又臭又硬！这是派头，这是安保措施，你懂么？有什么看不惯的？奥巴马一出白宫，比这还厉害呢，‘空军一号’、防弹车，光保镖就有几十个，你也生气吗？” 林晓燕不温不火地说道：“等梅姐当市长了，至少也得配给一辆坦克车吧。开枪行刺、拦路抢劫都没什么，要是被人劫色，那就不妙了！” 梅雨晴爱理不理地说道：“嘿嘿，还是看好自己的小摊子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林妹妹啊，是不是有什么大盗惦记着你呢？小心被人家兼并了。呵呵呵呵。” 陆峰说道：“唉，对于此类现象，要是鲁迅先生还在世的话，也不知道能写出来何等文章来！” 傅而泰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不等完全下咽，就急忙插话道：“多亏鲁迅先生死得早，这实在是万幸啊！不然的话，他这位新文化运动的旗手，早晚也得落个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就他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一针见血的语言、冷峻犀利的文笔、实话实说的秉性、宁折不弯的精神、追求真理的执着，在一九五七年的反右运动中，他就摆脱不了干系。即便侥幸逃脱，一九五九年的再次反右，他势必得中弹倒地。退一万步说，就算前两次都成为漏网之鱼。我想，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鲁迅先生却是在劫难逃了！解放以后，许多著名的民主人士不都是这样吗？有史可鉴啊！” 梅雨晴反问道：“就你这乌七八糟的观点，你的政治课怎么讲啊？” 傅而泰不禁有点愤愤然，说道：“你们知道中学里什么课程最难讲吗？就是政治课！课堂上所讲的东西与现实社会中存在的现象大相径庭、迥然不同，甚至很多地方正好相反。现在的青少年学生，根本就不听这一套干巴巴的说教，他就相信活生生的现实社会！” 江霏霏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梅雨晴和林晓燕问道：“你们的上学期期末总结和新学期工作计划上交没有？” 林晓燕回答道：“整天像催命鬼似的跟在身后要，到现在你还没有上交吗？” 陆峰在一旁建议道：“江老师，这些东西网络上到处都有，找一些，下载、打印、交上去不就完了，很方便的。现在谁还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啊，明知道是图形式、走过场、绣拳花腿的假把式……” 傅而泰补充说道：“即便是应付检查，你也得大致看看，修改一下，别原封不动地打印出来。前两年不就有一位男老师在学期总结中这样写道吗？‘即便在我生孩子期间，我也没有忘记抽出大量的时间自我学习’。一个大老爷们还会生孩子，这不是明显地造假嘛……” 听罢此言，几个人放声大笑起来。梅雨晴用手指指门外，轻轻地“嘘”了一声，提醒大家注意不要高声谈笑，以免声音传到外面去。 傅而泰又开始发牢骚了，他说：“这些工作计划、学期工作总结之类的东西纯粹是表面文章、繁文缛节。有人布置没人检查，有人写没人看，有人作假没人发现。上级检查的时候也是蜻蜓点水，翻翻看看，做做样子，只要有这一物，就算合格了。每个学期，学校、年级段都要下发教学工作计划和教学行政历，我们遵照执行、奉命行事不就可以嘛。自己的计划再好，总不能抛开学校的计划去落实自己的小计划吧。” 江霏霏接着说道：“是啊，是啊。今年不是‘课改推进年’吗？每周两篇学习笔记，不少于五千字，另外还有学习心得、课改计划、教研计划、听课观摩计划等等，都有字数要求啊。每天的教学工作就把人累个半死，那还有时间再写这些东西啊。” 陆峰也很不满地说道：“一会儿是‘师德教育年’，一会儿是‘管理跃升年’，一会儿是‘课改推进年’，这个年，那个年，就是没有老师的‘休息年’。记笔记、写心得、总结反思、改进提高，整天都是写写写。大家都有一种厌倦情绪了，不应付不行，不做假也不行啊。干什么都是一阵风，一哄而上假繁荣，雨过地皮干，一点实际效果也没有。都是那些整天闲着没事干的领导们想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如果真的没事干，就到外面看蚂蚁上树多好啊，何必这样苦苦地折腾人。中国的很多事情都是逼着你造假……” 傅而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也可以发现很多隐藏在背后的东西。领导干部没有政治信仰了，不再坚持原则了，不再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了，歪风邪气盛行起来了，他们就开展‘三讲’教育，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当中国的教育在经济大潮中千疮百孔、捉襟见肘、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搞‘希望工程’。当权钱交易、暗箱操作、践踏民主、违法乱纪大行其道的时候，他们就搞‘阳光工程’。当他们贪污腐败、滥用职权、丑态百出、失去民心的时候，就搞‘形象工程’、‘民心工程’、‘政绩工程’。当城乡差距越拉越大，社会财富高度集中，分配不均、民生凋敝的时候，他们就搞‘富民工程’。当党员干部蜕化变质、胡作非为、大肆敛财、自私自利的时候，他们就开展什么‘保先教育’。当这个社会面临着信仰低俗化、政治庸俗化、法律边缘化、思想复杂化、价值多元化、情感商业化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忙活着‘构建和谐社会’了……这纯粹是缺啥补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梅雨晴讥讽道：“标准的老学究、老夫子、满清的遗老遗少，还一套一套的呢。整天考虑这么多，你就不怕焦虑失眠、精神分裂啊？霏霏，拿一个苹果给他，堵上他的臭嘴！” 陆峰颇为欣赏地在一边说道：“也别说，傅老师的观点还是很新颖的，有很强的思想性和现实性，分析透彻、言简意赅、说理明白……” 江霏霏随口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我看你们两个吃苹果的样子就很相似。看看人家林老师，一句话也不多说，干什么事都很认真，吃苹果的姿势就很文雅。” 林晓燕莞尔一笑，说道：“是啊，俺出身孤门小户，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礼仪培训，平时得自我训练一下，不然的话，以后嫁入豪门，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岂不是有碍观瞻么？” 林晓燕的一句话，把江霏霏说得满脸通红。江霏霏也是不依不饶地说道：“是嘛，依我看，你还得多背背‘十年心事一灯前’那首诗歌……” 林晓燕瞟了一眼梅雨晴，旁敲侧击地说道：“霏霏也该毕业了，都是梅姐的功劳啊。你们师徒两个也该举行一个什么仪式，邀请傅老师、陆老师两位作陪，这样一来，就可以达到‘六陪’的标准喽。” 梅雨晴、林晓燕、江霏霏三个人会意地笑了起来。傅而泰和陆峰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她们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听起来好像是打哑语、说黑话一般。
就在这时，梅雨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慌忙地从手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是柳濛的电话，立刻把左手的食指竖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笑嘻嘻地看着林晓燕说道：“是他的电话。” 江霏霏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林老师关机了吧？” 林晓燕神秘地笑笑，说道：“哪像你啊，每天都要赞助移动公司很多钱！手机要是人，恐怕早就提出抗议了。” 梅雨晴站起身来，拿起手袋，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沿着楼梯缓缓而下，一边走一边和柳濛通话。 柳濛说道：“梅书记，今晚有一个饭局，很重要的。马市长亲自出席，他点名要你来作陪。你看……” 梅雨晴顿时感到有点眩晕，心中忐忑不安。她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地说道：“柳校长，我，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我行吗？市领导在场，我怕前言不搭后语地……出洋相啊。” 柳濛劝道：“这有什么呢？今天上午你在讲解的时候不是神情自若、应答如流嘛，那可是上百人的大场面，全市教育界的头头脑脑都在啊！今天晚上市局的赵局长、张局长、黄局长、李主任、我，都在场，我们几个你还不熟悉吗？都是老同事啊。况且又是市长点名让你去的，多大的面子啊。马市长是我在省厅时候的老领导，对人很亲切、很随和的，你不要担心。他对你的印象特别好，今天多次提到你、夸奖你呢。” 梅雨晴稍稍镇定一下情绪，试探着问道：“那我……” 柳濛告诉她说：“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委托别人到学校接孩子，可能要晚一些结束。哎，还是让梅林去接孩子吧，晚上就暂时安顿在她舅舅那里好不好？这样你更放心。” 梅雨晴答道：“好的，好的。我回家准备一下吧。” 柳濛压低声音说道：“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你要很好地利用利用。尤其是你家先生的工作，马市长如果问到的话，你可以向领导汇报汇报，讲讲困难诉诉苦嘛。今晚安排在‘临江仙’的贵宾楼，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让小王开车去接你。” 梅雨晴点点头，然后还是底气不足地说道：“好的，到时间你也给我敲敲边鼓、助助威啊！” 柳濛爽快地答道：“放心，我会的。你去准备准备吧。再见，梅书记！”
临江仙饭店的贵宾楼坐落在江边一片高大而茂密的树林中。远远望去，几座雕栏玉砌的古雅小楼掩映在浓郁的树影中，给人一种庭院深深、、清幽静谧的感觉。 晚上七点多钟，夜幕低垂，烟笼寒水。楼前，稀稀落落的草坪灯，冷冷地泛着青白灰蒙的银光，能让人依稀看出太湖石堆叠的假山、小巧玲珑的花坛、莲叶簇拥的荷塘、江南风韵的拱桥。不时地，空寂的夜色里，传来几声低啭的乌啼。这里没有霓虹闪烁、灯火通明，也没有人来车往、欢声笑语。 密实厚重的帘幕，包围着整个装饰精美的房间。房间里，室温舒适、空气清新、灯光调控得自然而悦目。 梅雨晴今晚打扮得格外靓丽，把少妇的迷人风韵表现得恰到好处。她动作闲雅地把几位领导面前的酒杯逐个斟满之后，转身回到马市长身边坐了下来。马市长满面春风、笑意融融，柔和而亲切的眼神不断地在梅雨晴身上扫来扫去。 柳濛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马市长说道：“马市长，各位局长，我很荣幸地邀请到各位领导出席今晚的宴会。今天上午的现场会，在市委市政府的直接领导和亲切关怀下，在市局的大力支持和周密部署下，开得隆重、热烈、精彩、圆满。这次现场会，在江淮一高悠久而辉煌的发展史上，又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章，对我市的高中教育而言，是一座巍然矗立的丰碑和继往开来的里程碑，意义重大、影响深远。马市长既是全省教育界的老领导、老前辈、学界泰斗，也是全国著名的教育专家、教授。马市长的教育教学理论几乎都是教育研究领域的开山之作，慧眼独具、匠心独运、思维超前、体悟精深、勇开先河、别树一帜，真可谓著作等身、汗牛充栋，德高望重、高山仰止啊！在马市长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们江淮一高更是欣逢盛世、得天独厚、锐意创新、成就斐然！在此，我代表学校领导班子，向马市长和各位领导表示诚挚的谢意！请各位领导端起酒杯，为我们教育事业的光辉未来和各位领导的锦绣前程、身体健康而举杯同贺！” 围桌而坐的几位领导起身、碰杯、祝愿、感谢，然后饮下杯中的酒，坐到座位上。 马市长看看面前的酒杯，微笑着说道：“小柳啊，别人不太清楚我的酒量，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在一起共事多年啊。我不善饮，更是不胜酒力。来来来，替我解决一点。” 几位局长也都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柳校长海量，在教育界是人所共知的嘛。” 柳濛毫不犹豫地接过马市长的酒杯，把一大半白酒倒入自己的杯里，然后酒杯一扬，滴酒不剩。梅雨晴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十分清楚在这样的场合自己是不便多插嘴的。柳濛放下酒杯，回身坐下，眼睛看着赵局长说道：“局座，咱两个可是老同学啊。当着马市长的面，咱们真人不说假话，你的酒量比我的大得多。梅书记，给赵局长斟酒，与我刚才喝的一样多，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赵局长吃亏。我们打的是人民战争，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啊！” 赵局长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老老实实地让梅雨晴斟酒。他一边喝酒一边说道：“老弟，我们是陪着马市长小酌几杯的，要让马市长吃得满意、喝得痛快、玩得开心。你不要搞错大方向哦。马市长是搞教育的老行家，理论精、水平高、方法好、经验多、效果优。我们应该虚心学习，拜师学艺，多敬马市长几杯才对啊！” 马市长呵呵一笑，端起酒杯，稍稍喝了一点，说道：“你们师兄弟，坐到一起就打口水仗。喝酒是这样，下棋也是这样，小柳总是偷吃车，赵局长是顾此失彼、防不胜防啊。呵呵，小梅，请你斟酒，我敬大家一杯。几位都是亲临第一线，工作繁忙、劳心费神、劳苦功高！” 赵局长说道：“马市长，柳校长下棋爱搞小动作，我几次发现他偷拿我的棋子，都是人赃俱获，但他百般抵赖，死活不认账，态度十分恶劣。等以后有机会，让马市长亲自当裁判，非和他决一雌雄不可！” 大家一边嘿嘿直笑，一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轮番与马市长碰杯，然后爽爽快快地飞流直下。马市长也是举杯慢饮，微笑着示意大家坐下，说道：“好！一言为定，我当裁判，你们师兄弟好好较量一番。咱们有言在先，谁输谁请客，大家都到场啊！”随后，马市长转过脸，看着梅雨晴说道：“小梅啊，今天让你辛苦了。你的讲解有条不紊、重点突出、娓娓道来、亲切感人，把江淮一高的发展历程、改革经验、管理特色、辉煌成就、目前现状、未来前景淋漓尽致、清晰鲜活地展示给大家。不错，不错，真是我们教育界的巾帼英雄啊！小梅的声音动听、微笑甜美、气质高雅、姿态端庄。难得，难得。来，今晚我敬你一杯，你不能推辞啊！” 马市长亲自给梅雨晴斟满一大杯白酒。梅雨晴赶忙放下手中的饮料，起身接过酒杯，十分感激地说道：“感谢马市长，以后还请马市长不吝赐教、多多关照！”说罢，扬起酒杯，一口接一口喝个干干净净。马市长惊讶之余，举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少见，少见。小梅长得楚楚动人，原来喝酒竟是这么豪爽！裙钗不让须眉、英气逼人啊。江淮一高不单单是藏龙卧虎之地，而且还是‘风景这边独好’的藏娇卧凤之所在！”说完话，用一只大手在梅雨晴的腰间轻轻地拍拍。 柳濛见缝插针，招呼大家品茶、吃菜、喝汤，然后抬起头来看了梅雨晴一眼。一杯白酒下肚之后，梅雨晴两腮泛红，看上去更是妩媚妖娆、风情万种。她十分殷勤地给马市长夹菜、添茶、点烟。马市长看上去情绪高昂、心情愉快、谈笑风生，还不住地夸奖梅雨晴。 赵局长、张局长、黄局长、李主任逐次敬酒之后，梅雨晴站起身来，先给自己斟满一大杯酒，环顾一番，然后对马市长说道：“马市长，您统领全局、日理万机，是我们江淮市的掌舵人。平时我不断听柳校长谈起您，说您睿智过人、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今天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能当面聆听您的教导，我感到十分荣幸、终生难忘。我才疏学浅、见识不多，更是不善言辞。我敬您一杯酒，相逢皆是有缘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说罢，梅雨晴举杯尽饮。接着，她端起一杯酒，双手递给马市长。马市长早已站起身来，把梅雨晴的双手和酒杯一起捧在掌心里，眼睛盯着梅雨晴，说道：“好，好。相逢皆是有缘人，这句话改得好、改得妙。这是一副对联：万事皆收胸腹内，一切尽在不言中。经小梅这么一改动，情意绵绵、新意顿出。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人啊！这杯酒，不让小柳替喝，我也‘老夫聊发少年狂’吧！”一语未了，酒收腹内。梅雨晴又是连声道谢，几位领导也不住地鼓掌叫好。 马市长连喝几口茶，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满面红光地说道：“小梅才思敏捷、言语得体、严谨细致、稳妥可靠，而且彬彬有礼、仪态万方。小柳啊，你得勤于指导、精心栽培啊。不是我说话不讲原则，我是替小梅鸣不平的，当个团委书记实在是屈才！你说我要是从你那里要走她吧，又有挖墙脚之嫌，好像是我不支持你的工作一样……” 柳濛赶忙说道：“马市长，这是哪里的话啊。凭心而论，您对我的知遇之恩，也是我终生难以报答的啊！俗话说得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梅书记思想进步、为人正派、严于律己、求真务实，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她能力超凡、堪当大任啊！她要是离开江淮一高，对我们学校来说，确实是莫大的损失，但对于全市的整体工作而言，岂不是量才用人、人尽其才；选能任贤、有利大局吗？” 马市长沉吟片刻，有力地点点头，看着梅雨晴说道：“小柳说得很好，你要听小柳的话啊。我有机会会向组织推荐的。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如果不加以重用，于国于民于社会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小梅啊，你要继续接受组织对你的考验，坚定信心、更新观念、解放思想、磨练意志。”马市长一边说话，一边在梅雨晴的腿上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 梅雨晴不胜感激地望着马市长，一个劲地直点头。赵局长接过话茬，语重心长地说道：“梅书记，咱们都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相交多年，了解颇深。你的能力和水平，在我们教育界是有口皆碑的。学习上、工作上、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向市领导汇报汇报思想嘛。马市长很器重你，这个机会多难得啊，可以说是千载难逢。”赵局长一边说话，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看柳濛，柳濛会意地微笑着。 马市长说道：“是啊，是啊。大家聚到一起并不完全为了喝酒、吃饭。见见面，交流交流思想，沟通沟通感情，叙叙旧嘛。小梅啊，不要那么拘谨，再放得开一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既然坐在一起，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很喜欢倾听来自各方面的意见，集思广益、兼听则明、从善如流嘛。” 梅雨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有点怯怯弱弱，只是看着马市长甜甜地微笑。柳濛趁此机会，对马市长说道：“马市长，梅书记有一件烦心的事，这几年来一直困扰着她，不仅给家庭日常生活带来了困难，有时候也不免影响到自己的工作。您看……”柳濛察言观色，想试探一下马市长的心思。 马市长呵呵一笑，用手指着柳濛，说道：“小柳啊，你什么时间学会弯弯绕了？你和赵局长他们下棋时的巧言狡辩、强词夺理、夸夸其谈哪里去了？你不是自诩捂住半个嘴就可以舌战江东群儒吗？你比诸葛亮还诸葛亮啊！有话就直说吧，不要一边假意哭喊周都督，一边心想抗曹事。” 听罢此言，在座的几位领导望着柳濛哈哈大笑。柳濛平时喜欢跟他们斗嘴，只要有机会，抓着那个给那个打趣，几位局长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今晚借助马市长的威势压压他，一解胸中的闷气，所以几个人感到特别快活。 从马市长的神态和话音里，柳濛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仅可以拿到桌面上来谈，而且也已经是十拿九稳了。他给马市长做个鬼脸，装作不好意思地说道：“马市长，梅书记的爱人原来在我市的淮南区财政局工作，是一个副主任科员。几年前被区委组织部选派到远郊的一个乡下挂职锻炼去了。近几年，眼看着别人一个个都打道回府、另谋高就了，他还一直孤零零地原地踏步。他期待有一天也能有个出头之日，至少也可以回到市区工作啊。说起来夫妻二人同在一个城市生活，实际上他工作的那个乡距市区还有二三百公里呢，而且还有百十公里的崎岖山路，来往交通不便，不能照顾老人和孩子。我已经向您汇报过，梅书记身边还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孩子，平日里忙了工作忙家务，也确实感到很吃力、很无奈、很辛苦的。希望马市长能够关心、过问一下。” 赵局长也点点头，附和着说道：“确实，确实。这样一来，很容易分散精力的。梅书记多年来一直担任毕业班的教学工作，教学任务繁重、业余时间有限，她还是一个顾学校不顾家庭、顾学生不顾孩子、顾工作不顾身体的优秀教师和先进工作者。她把全部的时间、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教育学生这方面了，因此，自己的孩子却无暇顾及。” 马市长又是关心又是同情地看着泪光莹莹的梅雨晴，语意深长地说：“小梅，你辛苦了，这都怪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深入、细致，没能及时地了解具体情况，我得向你做检讨啊。” 梅雨晴听到这番话，心中万分感激，急忙说道：“哪能呢，哪能呢，马市长？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马市长看看柳濛和赵局长几位领导，然后很动情地说道：“我们都是党的干部、人民的公仆，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你们几个都是处级干部啊。作为党的好干部，就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竭诚尽心地为人民谋幸福，说实话、干实事、求实效。要以邓小平理论为旗帜，以‘三个代表’为指南，努力实践科学发展观。这，当然也包括为我们的一线教师解决后顾之忧，特别是像小梅这样的优秀教师，是不是？这不就是具体问题吗？难道不值得我们坐在一起研究解决吗？放心吧，我会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小梅，你回头把他的具体情况写一写交给我，免得我终日为冗务所累，转转身又忘了。我抽时间打个招呼，让组织部门先充分了解一下。我会给你一个圆满的答复的！”说完这番话，马市长仿佛很不经意地看了柳濛一眼。 柳濛趁机站起身来，对马市长和在座的几位领导略含歉意地说道：“马市长，各位领导，我和小梅出去商量商量，把具体情况写下来。平时工作繁忙，况且见马市长一回挺不容易的，这也叫现场办公、当机立断吧。赵局长，你们几位老兄先陪着马市长喝酒、吃菜、吃饭，我们去去就来。”
柳濛向蒙在鼓里的梅雨晴打了一个“到外面去”的手势，梅雨晴不知所以然地站起身来，跟着柳濛走出房门。柳濛领着梅雨晴走上楼梯，然后径直走到三楼一个虚掩着门的豪华套房里。 柳濛反身关紧房门，顺手按下“免扰”警示灯，示意梅雨晴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自己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他很神秘地低声说道：“梅书记，你没有觉察到马市长今晚有点异样吗？” 梅雨晴摇摇头，微笑着说道：“我以前就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马市长接触过，有什么异样，我怎么能够看出来啊？你说说看。” 柳濛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今天晚上，马市长是单刀赴会啊。以往他很少出现‘四不’的情况，就是不带其他领导，不带秘书，不带警卫，不带司机。今晚只有市局的几位领导作陪，很随意、很低调的，其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回避了。” 梅雨晴此时若有所悟，颇感惊讶地说道：“是的，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今晚似乎有点冷清，好像是领导私访一样，轻车简从、独来独往啊。” 柳濛接着向梅雨晴透露官方的内部消息，他说：“团市委有一位副书记上调到团省委去了，目前这个位置还空缺着，四面八方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极力推荐后备人选，竞争态势尤为激烈，毕竟是一个副处级的位子啊。你难道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吗？” 梅雨晴底气不足地说道：“我？我……行吗？咱又没有什么背景，没有过硬的关系，更没有钱。我是‘三无产品”啊！呵呵，连想也没敢想过的。不用试，肯定不行，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吃几碗米饭。” 柳濛微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啊？你的条件很优越的。中共党员、大学毕业、科级干部、工作时间、年龄等等，丝毫不差！我仔细替你分析过，你的条件很过硬，得努力争取争取啊，千万别放过任何机会！另外，听马市长刚才说话的口气，你家先生的工作调动和升迁估计也没有问题了。这不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吗？” 梅雨晴十分感激地说道：“真的啊？这……这……太感谢马市长你们了。回头我一定好好地宴请你们，我的难题总算有望解决了。唉……这件事像石头一样在我心里堵了好几年啊。” 柳濛压低声音对梅雨晴说道：“梅书记，你真的没有感觉出来马市长很喜欢你吗？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念叨你啊。你莫不是给我绕圈子、打哑谜吧。以你的眼光，没有什么能逃过的！就是有蚊子从眼前飞过，你也能看出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啊！” 梅雨晴顿时脸色通红。她很难为情地说道：“我……我……也看出来了。这会行吗？我担心……” 柳濛急切地问道：“你担心什么？说穿了，这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和锦绣前程吗？这年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无所不用其极啊！什么老观念和旧思想都早已不复存在了。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瑟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啦！” 梅雨晴不由地“扑哧”一笑，说道：“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好听！我担心……赵局长他们会知道的……” 柳濛又是嘿嘿一笑，说道：“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是绝密级别的，是我市的最高机密！等一会儿，我想办法打发赵局长他们先走，就说我们要单独向马市长汇报工作。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马市长在这里和‘紫菱湖度假村’都有自己固定的办公地点和休息场所。你不用走出这个院子，就可以到马市长的专用休息室。你一定要口实严谨，不要给外人说起，知道这件事的没有几个人。” 梅雨晴羞涩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以为这样的事情还有脸给外人说吗？又不是什么好事！” 柳濛继续说道：“今晚你陪着马市长深入地聊一聊，把自己的情况全面地、详细地、毫不保留地向领导汇报一下，争取让领导感到满意、感到舒心，这样一来，你提出的要求也就可以满足了。” 梅雨晴如释重负地说道：“我听你的，我会让马市长感到心满意足的。柳濛啊，我的好哥们啊，你终于把我拴在你的蚂蚱串上了。这算不算是风雨同舟啊？” 柳濛呵呵一笑，说道：“还是明白人好说糊涂人难缠，想你梅雨晴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你能不知道现在的事情是怎么办的嘛！你又不是米缸，舀走一瓢少一瓢。看看，我又不是让你上贼船，你也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梅雨晴撇撇嘴，看着柳濛，讥讽道：“难道林妹妹是一个糊涂人吗？小心，如果你敢再打别人的坏注意，我会向林妹妹报告的。对了，今晚去不去林妹妹哪里？”柳濛摇摇头，长出一口气，说道：“我们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达到象你所想象的那个地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柳濛和梅雨晴一起慢慢走出房间、缓步走下楼梯，朝着一号贵宾间轻松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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