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忆1991（续）

月满西楼时

漫忆1991（续）

月满西楼时

    午茶时，马丽娅喊来在建工学院读书的女儿伊琳娜作陪。说真的，或许什么地方还有很多美女，但我们都一致认为，像伊琳娜这么漂亮的姑娘尚属第一次见到：高挑匀称的身材，洁白的皮肤，金黄的头发，蓝蓝的大眼睛

    .....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相谈甚欢。临告别时伊琳娜竟跟马丽娅开玩笑地说：“Мама, выдай меня за дядюВитя !”（妈妈，把我嫁给维嘉叔叔吧！）

    维嘉叔叔的知名度在赤塔州迅速飙升。市警察局遇到与黄种人相关的事件时，刑事科长谢尔盖·伊凡诺维奇总是开着警车第一时间来到我们工作的СМП – 621公司（铁路建筑安装的缩写），而且总是先摘下警帽、理一理头发再开言：“维嘉叔叔，今天又需要您帮忙了。”或者说：“维克多·伊凡诺维奇，我们的车在等您。”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其实比我大好多岁，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小伙子。我知道，他在我名前冠以“叔叔”称呼纯属显示随和，而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父称“伊凡诺维奇”则是为了表示亲近。有时，来到警察局看到当事人才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是中国人，而是在当地工作或做生意的朝鲜人或越南人。

    材料员拉丽莎每次出门哪怕是先走在右边，她总是找机会绕到我左侧行走。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只回答说，不习惯走在右边。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谚语“左边是保护神安琪儿，右边是魔鬼”呢？拉丽莎笑着答到：“真不是因为这个。维嘉叔叔，你懂的可真多呀！”

    有一次迎面走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和我们擦肩而过后，他竟然转身冲着拉丽莎问道：“Ну, как, земляка нашла ?”（怎么，找到老乡啦？）拉丽莎则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对他说：“Да ! Ну и как ? Ревнуешь?” （是的！怎么啦？吃醋啦？）然后她又转向我：“对不起，维嘉叔叔，请您不要理睬他。”记得当天从仓库回来我们乘坐的是6路无轨电车。车行至“祖国”电影院时上来好多人，其中一位姑娘望着我说：“请往后让一下！”当时才读过《库尔斯克战役》，遂用小说里的一句话脱口而出：“Отступать некуда, позади Москва !” （已经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不料此话一出，车厢里顿时想起了掌声。有个熟人高声说道：“我们的维嘉叔叔太棒了！”（注：库尔斯克战役之初，德军进攻异常猛烈，苏军则节节败退。此时，指挥员振臂高呼：“同志们，我们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于是，士兵们身绑手榴弹，纷纷冲向德军坦克群。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为此写下了著名的“第六交响曲”）。

四

    阿巴盖图镇政府请求我们的工人帮助挖个下水道。于是，我们抽出三个工人前去帮忙。不到半天的功夫，他们付了300卢布的报酬。经理接过钱，转手递给我，说：“翻译，我们很少外出，拿着这些钱也没有用处，你留着用吧！”天哪，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顿时欣喜若狂。那时卢布与美元的汇率基本上是1:1，而一台吸尘器的价格也不过10卢布。怎么使用这些钱呢？

    趁着出差到克拉斯诺卡梅斯克（中国人习惯称之为“红石”市）的机会，我决定请领导们吃顿大餐。三人合订了一份面包，每人一碗杂拌汤，一个烤腿/人，一份肉蔬色拉/人。结账的时候问服务员总共多少钱，服务员说：“Три шестьдесят”（3个60.）哈哈，终于可以把钱花出去了。我急忙拿出180卢布放到餐桌上。不料，服务员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说：“Вы плохой переводчик. Не 180 рублей, а 3 рубля 60 копейков” （您不是好翻译。不是180卢布，而是3卢布60戈比。）哦，原来她省略了货币单位名称。三人共花了三元六角钱就饱餐一顿，这种美好的岁月不容人不怀念。

    值钱的卢布让人留恋，然而，卢布贬值的速度也不由不让人惊讶。记得1991年12月21日从赤塔出差到莫斯科（当时苏联尚未完全解体），机票的价格是138卢布。飞了7小时，与次日9点到达莫斯科。出租车刚到“礼炮”宾馆就被一群黄牛围住：

    “有美元换吗？”

    “怎么换？”

    “已美元换150卢布。”

    飞了5000多公里竟然不到一美元，这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五

    或许正如餐厅服务员所说，我不是一个好翻译？以前在国内做翻译时，所遇之人皆温文尔雅。有人曾这样评价过：虽然你懂的不是很多，但能看出，你是很有文化素养的人。来到国外突然感觉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

有一天，合作单位的工长瓦洛佳闯进办公室。他哇啦哇啦的一阵叫喊，我竟一句都没听懂。好友尤里看到我一脸茫然，悄悄地把我叫到室外解释说：“瓦洛佳问的是，为什么你们不做隐蔽工程记录就将管道都浇筑了，以后还要花人力返工。只不过他使用的词，都是肚脐以下器官的名称。这些词在你们的教科书和词典绝对查不到。”哦，原来如此。或许这些不文明的语言与地域有关，因为西伯利亚毕竟是流放犯聚集的地方。

    周六一大早尤里就开车将我接到他家里。他妻子丹妮娅是位医生，见有客人来非常高兴，插上茶炊电源就到厨房忙活去了。尤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示意我坐到人体挂图前说：“Витя,сейчас я учу тебе материться.”（维嘉，现在我教你骂人话。）

    丹妮娅推开房门喊我们用午餐的时候，尤里还在津津有味地讲解着。丹妮娅听了几句后，红着脸走到尤里身旁，顺手揪住尤里的耳朵训道：“Витя такой же порядочный человек, зачем учишь ему это ?”（维嘉这么正派的人，你为什么教他这些东西？）

    回到驻地，趁尤里停车之机，一个光头小伙子走到我跟前。他悄悄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裹着的东西。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是一把手枪。可气的是，他夸耀手枪如何如何好的时候，每一句都带“操你妈”这个词。我气愤地推开他，吼道：“操你妈，还有你妈的妈！”不料他听后哈哈大笑，连声夸道：“好、好、好，比我们骂得都好！”

    尤里看到我生气的样子，笑着解释说：“我们这里这句话并不一定是骂人，它一般包含亲切、友善的意味。”

    周一上班的时候，在公司大门口遇到了设计科美女奥丽佳的爸爸格里高利。因他休病假初回，所以见面时年轻人都很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尤里与他的一段对话至今记忆犹新：

    “您好，格里高利·彼得洛维奇！”

    “你好，操你妈的！”

    “您感觉身体怎么样啦？”

    “谢谢，尤拉！好多了，操你妈的！”

    如此表示亲切、友善确实也很奇葩。

六

    现在流行的一句话说“出国后都爱国”，我个人认为此言非虚。那时或许因为年轻气盛，每当听到有人说中国或中国人不好时，总感觉气愤不平并忍不住地要跟他们争论一番。有一天，做警察的邻居瓦西里跟我说：

    “维嘉，你整天说中国人各方面都是好样的。今晚我岳母在我家过生日，你敢不敢跟我喝酒？”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回答道。

    当晚如约来到他家。因为在座的多为女性，瓦西里拿出的两瓶伏特加（每瓶容量0.71升）便在我们两人之间按每人一瓶的原则分配了。各尽一瓶后，瓦西里问还能不能再喝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你行我就行！”。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当时虽然有些醉眼朦胧，但瓶子上商标的字迹仍清晰可见：спирт 96℃（酒精96℃）。他妻子安娜看到后摇着两手喊道：

    ——Вася, нельзя, нельзя !（瓦夏，不要，不要。）

    安娜的劝阻并未达到预期效果，瓦夏还是各斟了一小杯。舌头有些发直地讲解：喝前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饮下后再喝一勺冷水。

    不料瓦夏半杯没饮完便率先躺倒地板上了，我是如何回到宿舍的则浑然不知。只记得从他家出来后，好想躺在雪地上乘乘凉。次日大约中午两点醒来，队医陈先生开玩笑问：“翻译，昨晚扶你进房间的两位美女还在吗？”

    记忆中，好像从这件事后瓦西里再也没说过中国和中国人的坏话。回国前给瓦西里打个电话告别。他急忙开着警车来到我们宿舍，然后领我去他家中、打开所有柜子，硬让我挑选喜欢的东西作礼物。我说：“我们的友谊比什么都宝贵，礼物就不需要了。”

    瓦西里随手倒出一个密码箱的东西，说：“拿着，我每天都随身带着它，以后看到它就会想到我。”如今这个又大又笨的手提密码箱还静静地躺在书橱上面。

六

    “小本家，寂寞了吧？明天来我这里包饺子，我们一起迎接新年。顺便把你写的剧本带来，我想看看。”12月30号上午，著名电影导演林汝为女士打来电话。

    林导演的先生姓孟，是外交官。第一次在使馆里见到林导演还是两个月之前。显然，对我那句“您导的《便衣警察》和《四世同堂》是我最爱看的电视剧”很感兴趣，随即便称我为“本家”。她介绍说，原来她和我是同姓，因地下工作需要才改姓林。

    莫斯科的雪全然不像西伯利亚的雪，虽然雪片也大如鹅毛，但总有潮湿湿的感觉。午饭后和林导一起站在阳台上，片刻功夫衣襟就被打湿了。

    “我们是本家，说话就不需要拐弯抹角了。说真的，我没法恭维你写的剧本。我认为你当翻译更合适。”林导笑着说。

    就像扑面即融的雪片，林导的话浇灭了我要当作家的幻想。

    1991——2021，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在耳边响起。当时认识老谷、老王时，他们都已接近退休年龄；老孙、老李已经不在了；邻居家的莲娜当年16岁，每周三都要往我的邮箱里投一首诗作，其中的一首如今还能记住：

Как тяжело, не любить никго Дни провожать одинако Еще тяжелее, если любить кого Без надежды и очень глубоко. Из цветов я люблю розу. Из птицей я люблю орлов. Я от души надеюсь Чтобы ты любил розу и меня.

没有爱的日子多么沉重 寂寞孤独地打发着时光 更为沉重的是，爱上一个人， 爱得深沉却又毫无希望。 百花之中我爱玫瑰， 群鸟之中我爱雄鹰。 我自内心地期盼着， 期盼你能爱上玫瑰和我。

    活泼、多才的姑娘现在应该已是半老徐娘了吧？“当年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脑中忽然蹦出晏殊《玉楼春》里的词句。读着、读着，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香儿

蓝蓝的大眼睛.....
……

香儿

理一理头发再开言：“维嘉叔叔，今天又需要您帮忙了。”，或者说
理一理头发再开言：“维嘉叔叔，今天又需要您帮忙了。”或者说

香儿

他竟然转身冲着拉丽莎问道：“Ну, как, земляка нашла ?”（怎么，找到老乡啦？）。
他竟然转身冲着拉丽莎问道：“Ну, как, земляка нашла ?”（怎么，找到老乡啦？）

（是的！怎么啦？吃醋啦？）。
（是的！怎么啦？吃醋啦？）

香儿

（已经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
（已经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

香儿

（注：库尔斯克战役之初，德军进攻异常猛烈，苏军则节节败退。此时，指挥员振臂高呼：“同志们，我们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于是，士兵们身绑手榴弹，纷纷冲向德军坦克群。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为此写下了著名的“第六交响曲”）。
（注：库尔斯克战役之初，德军进攻异常猛烈，苏军则节节败退。此时，指挥员振臂高呼：“同志们，我们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于是，士兵们身绑手榴弹，纷纷冲向德军坦克群。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为此写下了著名的“第六交响曲”。）

香儿

不料，服务员怔怔地望了我一会说——会儿

香儿

他哇啦哇啦的一阵叫喊——地

香儿

（维嘉，现在我教你骂人话）。
（维嘉，现在我教你骂人话。）

（维嘉这么正派的人，你为什么教他这些东西？）。
（维嘉这么正派的人，你为什么教他这些东西？）

香儿

有一天，做警察的邻居瓦西里跟我说：
——维嘉，你整天说中国人各方面都是好样的。今天晚上我岳母过生日，你敢不敢跟我比赛喝酒？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回答道。

有一天，做警察的邻居瓦西里跟我说：
“维嘉，你整天说中国人各方面都是好样的。今天晚上我岳母过生日，你敢不敢跟我比赛喝酒？”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回答道。

香儿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你行我就行！”。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你行我就行！”

——Вася, нельзя, нельзя !（瓦夏，不要，不要）。
“Вася, нельзя, нельзя !”（瓦夏，不要，不要。）

香儿

队医陈先生开玩笑问：“翻译，昨晚扶你进房间的两位美女还在吗？”。
队医陈先生开玩笑问：“翻译，昨晚扶你进房间的两位美女还在吗？”

香儿

“我们是本家，说话就不需要拐弯抹角了。说真的，我没法恭维你写的剧本。我认为你当翻译更合适。”——林导笑着说。
删掉符号——

——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在耳边响起。
删掉符号——

香儿

创作辛苦，文章尚需校对。欣赏

春云百香果

午茶时，马丽娅喊来在建工学院读书的女儿伊琳娜作陪。说真的，或许什么地方还有很多美女，但我们都一致认为，像伊琳娜这么漂亮的姑娘尚属第一次见到：高挑匀称的身材，洁白的皮肤，金黄的头发，蓝蓝的大眼睛.....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相谈甚欢。临告别时伊琳娜竟跟马丽娅开玩笑地说：“Мама, выдай меня за дядюВитя !”（妈妈，把我嫁给维嘉叔叔吧！）

人物描写细腻。

春云百香果

维嘉叔叔的知名度在赤塔州迅速飙升。市警察局遇到与黄种人相关的事件时，刑事科长谢尔盖·伊凡诺维奇总是开着警车第一时间来到我们工作的СМП – 621公司（铁路建筑安装的缩写），而且总是先摘下警帽、理一理头发再开言：“维嘉叔叔，今天又需要您帮忙了。”，或者说：“维克多·伊凡诺维奇，我们的车在等您。”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其实比我大好多岁，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小伙子。我知道，他在我名前冠以“叔叔”称呼纯属显示随和，而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父称“伊凡诺维奇”则是为了表示亲近。有时，来到警察局看到当事人才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是中国人，而是在当地工作或做生意的朝鲜人或越南人。

春云百香果

材料员拉丽莎每次出门哪怕是先走在右边，她总是找机会绕到我左侧行走。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只回答说，不习惯走在右边。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谚语“左边是保护神安琪儿，右边是魔鬼”呢？拉丽莎笑着答到：“真不是因为这个。维嘉叔叔，你懂的可真多呀！”

春云百香果

有一次迎面走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和我们擦肩而过后，他竟然转身冲着拉丽莎问道：“Ну, как, земляка нашла ?”（怎么，找到老乡啦？）。拉丽莎则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对他说：“Да ! Ну и как ? Ревнуешь?” （是的！怎么啦？吃醋啦？）。然后她又转向我：“对不起，维嘉叔叔，请您不要理睬他。”记得当天从仓库回来我们乘坐的是6路无轨电车。车行至“祖国”电影院时上来好多人，其中一位姑娘望着我说：“请往后让一下！”当时才读过《库尔斯克战役》，遂用小说里的一句话脱口而出：“Отступать некуда, позадиМосква !” （已经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不料此话一出，车厢里顿时想起了掌声。有个熟人高声说道：“我们的维嘉叔叔太棒了！”（注：库尔斯克战役之初，德军进攻异常猛烈，苏军则节节败退。此时，指挥员振臂高呼：“同志们，我们无处可退了，后面就是莫斯科！”于是，士兵们身绑手榴弹，纷纷冲向德军坦克群。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为此写下了著名的“第六交响曲”）。

描述精彩。

春云百香果

阿巴盖图镇政府请求我们的工人帮助挖个下水道。于是，我们抽出三个工人前去帮忙。不到半天的功夫，他们付了300卢布的报酬。经理接过钱，转手递给我，说：“翻译，我们很少外出，拿着这些钱也没有用处，你留着用吧！”天哪，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顿时欣喜若狂。那时卢布与美元的汇率基本上是1:1，而一台吸尘器的价格也不过10卢布。怎么使用这些钱呢？

春云百香果

趁着出差到克拉斯诺卡梅斯克（中国人习惯称之为“红石”市）的机会，我决定请领导们吃顿大餐。三人合订了一份面包，每人一碗杂拌汤，一个烤腿/人，一份肉蔬色拉/人。结账的时候问服务员总共多少钱，服务员说：“Три шестьдесят”（3个60）。哈哈，终于可以把钱花出去了。我急忙拿出180卢布放到餐桌上。不料，服务员怔怔地望了我一会说：“Вы плохой переводчик. Не180 рублей, а 3 рубля 60 копейков” （您不是好翻译。不是180卢布，而是3卢布60戈壁）。哦，原来她省略了货币单位名称。三人共花了三元六角钱就饱餐一顿，这种美好的岁月不容人不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