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参与互动,展示风采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
本帖最后由 风萧^易水 于 2020-7-12 10:11 编辑
石磨的记忆 文/秦勋 或许是喜欢喝石磨豆浆的缘故,我常常在梦中想起老家中的那扇石磨。一提到石磨便会想起“推磨拐磨,推磨拐磨。推得面白不过,打的粑粑黑不过。吃了心里不快活,半夜起来摸水喝……”这首朴实的推磨歌,那些关于石磨的难忘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在我老家,在家家户户屋角旮旯,稻场坎边,放着一扇或几扇石磨。石磨是乡亲们生活中少不了的重要家什。逢年过节打豆腐需要石磨;推苞谷面需要石磨……每逢下雨天不能下地干农活,全家老少全体动员地推磨。石磨是乡亲们生命的一部分,推磨是乡亲们人人都必做的劳动。 磨的构造很简单,由两扇扁圆柱形的石块做成。下扇中间有一个短的轴,上扇有个大小适中的磨眼,置于稳固磨架或磨盘上,上下两扇之间的磨齿呈太极图状的分流走势,粮食通过磨眼进入上下两扇之间,被磨齿磨成粉末或浆糊,从夹缝慢慢流到下面的簸箕或磨盘上。在上扇的边沿凹进一个方洞,那是固定推石磨的磨桩,当磨桩死死楔进去后,于是L型磨杆插进去后用绳索吊在房梁下,在人推动下,石磨的上扇便旋转起来,发出嗡嗡声。 石磨有两种,一种叫“手磨”,还有一种叫“礌子磨”。 “手磨”虽然轻巧,但是不如“礌子磨”磨得多磨得细,“手磨”推磨需两人来完成,一人一把一把粮食往磨眼里喂,每喂一把要待磨齿把粮食磨得差不多了再喂下一把,另外一人只负责使劲推磨,磨出来的东西粗细不一,效率低下。“礌子磨”则不然,只要把上扇的磨仓里粮食装满,推磨人便可不停地推动磨杆直至粮食消失完,不存在因喂磨不均匀导致粗细不一的问题。但不适合推豆腐浆之类的流质性的东西。“手磨”虽然轻巧,女人和小孩就可以推动的,“礌子磨”磨大负荷重,自然就沉,只有身强力壮的男人才推得动。 磨粮食是很有讲究的。小麦磨成面粉,要磨好几次才磨得细。给猪吃的苞谷磨成颗粒,粗粗磨一次就行了。粮食磨粗,磨细,也是有讲究的。想磨粗点,就在推磨时添多添勤,想磨细点,就在推磨时添少添慢。磨湿黄豆打豆腐,要加点水泡个小半天,涨脱皮了,再才能磨。 我对石磨的记忆,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孩童时代,那时我父母与祖父分家,自立门户,祖父分给我家一扇“手磨”。从小我便认得石磨,以至于上学前班老师上图形认识时,讲什么是圆形,圆柱体我立马想到的是石磨,太形象不过了。后来据父亲讲,这扇“手磨”是大队集体时就有了,后来土地下放,包产到户分给了祖父,父亲成家时祖父又分给我父亲。小的时候,最主要的主食是包谷蒸饭和懒豆腐。每到夜晚,父母亲就着昏暗的油灯光开始推磨,准备次日一天人畜的玉米面,母亲负责喂玉米籽,父亲则用布背带背着幼小的我,憋足气力狠推磨杆,石磨嗡嗡嗡地叫起来。磨眼中的玉米籽在母亲均匀而有节奏喂料动作里哗哗啦啦地向下飘落,玉米面雪花般的飘落而下,磨盘上纷纷落着不断流的“雪花”,那“雪花”绕石磨下的簸箕上堆积成高低参差不齐的雪山。父亲边汗流浃背地推磨,边和母亲低声地说话,还时时用一只手不住的擦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我就在石磨嗡嗡声和父母交谈中甜甜地进入梦乡,在父亲一前一后起起伏伏推磨节奏里慢慢醒来。 后来我渐渐长大,父母亲只要一开始推磨,我总屁颠屁颠地在一旁瞎忙活。我注意到石磨转起来后往往是由母亲站到石磨旁边喂磨,特别是在磨豆浆时,母亲把水和豆子不偏不差、不多不少、加到磨眼里,而且动作娴熟敏捷,轻巧地避开父亲推着磨杆快速旋转到母亲身边的磨桩,中间丝毫不存在停顿。 小孩子好奇心强,图新鲜,我嚷嚷要和父亲学推磨。父子俩合力掌握磨杆一起慢慢地推起来。推磨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它不仅是个体力活,而且也是个技术活。初学的人一开始头晕还不说,还要掌握好步伐的节奏和用力的节点,推磨的人相互步伐频次的把握和用力大小的协调,决定着上扇磨身的旋转能否平稳、匀速,这样磨出的东西才能粗细一致,上下两扇之间的磨齿才不会磕坏,推磨的人也才不会“掉磨杆”。我常推磨忽快忽慢、步子过大、相互间步幅大小不一,父亲也不发烦,耐着性子叫我如何掌握好这个用力大小、快慢节奏。经过一段时间,我已熟练掌握了推磨技巧。之后父亲又要我跟母亲学喂磨,母亲叫我怎样把握不同粮食一次喂料多少才适量,中途间歇多长时间再次喂料,还有当磨桩转过来是怎么躲避不碰撞……小孩子悟性好,很快就学会了。 终于在我可以独自一人扛起一根磨杆时,父亲便早早地催我做完作业,和他一起推磨。时间一长,刚开始学推磨的新鲜感也不那么强烈了。推了不大功夫,汗珠子滚落,湿透了衣衫,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喘气,母亲接过磨杆,“这会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了吧?”我擦了擦汗,没搭腔。此时,有些事就由不得我来了,我常常在父亲的催促下怏怏地一圈一圈地数自己的推磨圈数,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我常常伸长脖子,巴巴地看着母亲手里粮食,盼望它们早点消失。再后来,家里添了小妹,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常农闲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父亲不在家时,这推磨自然落到我头上了。每晚睡觉前,母亲便背上小妹,吩咐我先把石磨擦洗得干干净净,如果磨包谷面时石磨还要提前晾干。一切准备就绪,我就取下挂在墙上的磨杆,插入磨桩,用力推转石磨。有一天晚上推磨,我一圈又一圈扶磨杆而转,一小时,一小时,又一小时的过去了,只觉单调乏味,全身酸痛无力。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没有尽头,让我烦了厌了,终于两眼打起架来,在母亲不住地斥责声中,手扶磨杆脚随磨移走,昏沉沉的脑瓜渐渐进入梦乡。梦境中似乎感到脚下是条永不到终点也没有起点的路。磨一下停了,“咔嚓”一下,我碰撞到磨杆上,嘴角被撞出一块细细疤痕,吓得小妹哇哇大哭,慌了神的母亲赶紧让我停下来休息。 渐渐地,石磨已不再符合我的意愿,我从内心开始疏远了它。只是在母亲服侍小妹腾不出手,确实需要推磨,才会极不情愿的帮母亲搭把手。为此我常常偷懒耍滑,故意捣乱,吹毛求疵地挑母亲的差错,常常遭到母亲的呵斥那是常事,甚至为逃避推磨而装病,每次这时,母亲便让我早早去睡觉,并给我冲上一大碗白糖水让我喝。以至于多年后母亲将这些带着歉意唠叨给我听,不住的给我解释,那时她也是不得已,没办法呀。我笑着对母亲说,您难道不知道我是在装病偷懒吗?母亲轻轻一笑,说:“当妈的哪有不知道自己孩子生病没有啊!只是没有揭穿呀,你累了,我心疼!”听了我心久久不能平静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上中学时,石磨就不怎么用了。我家附近有人开加工厂,有粉碎机,柴油机一响,粉碎机就哐当哐当地转起来了,粮食撮在机器的漏斗内,十几分钟搞定。既省事省力,加工的也细腻。我宁愿出钱去请粉碎机磨,也不愿意推磨。 多年过去了,随着科学的快速发展,乡亲们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磨,逐渐代替了石磨,石磨被人垫于地面或置于不起眼的角落。为了减轻劳力,父亲勒紧腰带凑钱买了一个二手电磨。母亲尝到电磨带来省事省力,加工细腻如此便利的甜头,也不推磨了,每次抢着去合电源开关用电磨磨粮食。从此我们从单调无味的推磨圆周运动中解放出来。 后来外出了,在喝腻了路摊边所谓的“石磨豆浆”,我又开始怀念起老家中的那扇石磨。每次回家,我就和父母一起把石磨擦拭干净后推着石磨磨点“懒豆腐”喝,磨点包谷面做“金包银”饭吃。去年过年我回家看见那扇石磨已被父亲搬出来放在稻场边分成两部分在磨眼里插上木棍牵上细绳用来晾晒衣物。父亲说,他老了,推不动石磨了,你经常不在家,要它有啥用,还占地方。晚上我听父母在商量过完年了再去买最新出产的新型小钢磨。看来石磨已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石磨养活我们一家,见证我成长,承载了我们家全部希望。回首是不尽的过往,感叹已是万情的必然。此刻我只想说:那些曾陪伴了我们童年、帮助了我们父母、承载了那个时代的石磨,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不得不悄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却淡不出我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