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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搬运工王建文 于 2016-3-10 21:00 编辑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一直都想写一篇文章表达对她的思念，可总是担心自己写作水平太差，害怕不能完整地把妈妈的品格、形象展现出来，所以一拖再拖。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那时候我就常常想，将来的媳妇一定要找一个像妈妈这样的。妈妈特别善良，善良得让我常常为自己自私贪婪的一些行为感到羞耻，可以这么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道里，我还能够保持这一点点可怜的正直和良知，都得益于我有一个这样妈妈。 妈妈一生信佛，因为文化水平不高看不懂佛经，对佛的理解也只限于几个佛经里的故事，从小她给我们讲得最多的故事：一只被鹰追捕的小鸽子躲在的佛的身后，佛对鹰说，请你不要吃它。鹰说不吃它我就会饿死。佛说，也不能让你饿死，就把我身上的肉割下来给你吃吧！ ​所以妈妈告诉我们，只要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你就是佛。 记得姐姐讲她四岁那年，正是大饥荒时候，爸爸妈妈主要靠吃大麦粉煮的糊糊充饥，尽可能把大米、小米、土豆、萝卜等可口的食物留给姐姐。有一次家里有一点白面，这在当时可是奢侈品，妈妈每隔两天就用白面给姐姐做一个小饼，这天姐姐很高兴有了一个饼，尽管很饿，却舍不得几口把它吃掉，而是用手指一点点的撕着吃，刚走到门口，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出现，一把将姐姐手里的饼抢过去塞进自己嘴里。听到姐姐的哭声的妈妈赶出来时，饼已经被那个男人咽到肚子里了。 姐姐告诉我，那个年代人们为了一点吃的可以去拼命，但妈妈就算抱着姐姐哭也没有骂那个男人一句，多年后提起这件事妈妈只是说：“如果不是饿极了，谁会抢小孩的东西吃啊！” 文革时学校停课，姐姐还在上小学，妈妈把别人不要的课本找回来由爸爸在家坚持给姐姐上课，在那种环境里姐姐也没有荒废学业。由于妈妈特别重视我们的学习，我们兄妹五人成绩都不错，先后三人考上了大学，在当地没有谁不羡慕的。也是妈妈感觉最有光彩的事。​每当家里有了一点好的吃菜，我们等妈妈来吃饭，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先吃吧，我还没刷牙。”这句话我们永远都忘不了，它包含着妈妈多少深沉的爱啊！ 以前我家有个邻居，丈夫被定性为反革命，妻子去为丈夫辩解却被打成终身残废，丈夫知道了妻子的遭遇后含冤自杀了。妻子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彻底崩溃。四个女儿成了孤儿，最大的姐姐娟只比我大两岁，全家的重担压在了她稚嫩的肩上。 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妈妈好像有什么心事，早早地用纸包好一些肉丸子和炸鱼块，然后总是在门口张望，​这时娟拖着一条刚打死的狗从门口路过，妈妈赶紧向她招手，小声喊道：“娟，过来。”娟走进我家后，妈妈把那包丸子和鱼递给他：“拿回去晚上年夜饭时吃，过年哪能不吃肉丸子和鱼的。”我看到了大声喊：“不给反革命吃。”娟听到这话，放下东西转身离开走了，妈妈气得揪住我的耳朵来到里屋，我还想喊叫，妈妈突然扇了我一个耳光，吓得我不敢做声了，平时慈祥和蔼的妈妈，此时愤怒的目光里含着泪水，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她爸爸是反革命，可已经死了，她妈妈是反革命，可已经疯了。她和她妹妹们和你一样都是孩子，他们又怎么去反革命呢？他们能怎样去反革命呢？总得让人活下去吧？” 我好像感觉自己错了，半天不敢说话，妈妈轻轻柔柔我的耳朵，摸摸我的脸问：“还疼吗？”我摇摇头：“不疼了。”“妈妈带你去向人家道歉，男子汉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妈妈拿起拿包丸子和鱼，又添加了那个年代只有过节才能吃到的元宵和糍粑，带着我来到了娟家里，只见娟她们姐妹四个看着那条死狗不知该怎么办，妈妈先把东西放在桌上，回头对我说：“快向姐姐道歉。”我道过歉后，妈妈问她们是不是不会剥皮，她们点点头，妈妈没再说什么直接蹲下来开始收拾，其实妈妈也不会，但总算勉强把狗皮剥下来了，去内脏，剁块，教娟烧狗肉，一切都收拾停当后，我们才离开。 妈妈去世时，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带着自己的孩子赶到了妈妈的遗体告别仪式现场，扑在妈妈的遗体上放声痛哭。后来从她那里我们才知道，那个年代妈妈经常偷偷地接济她们姐妹四个，给她们缝补衣裤，就连她们冬天穿的棉靴也是妈妈一针一线缝制的。 ​ 妹妹十四岁那年患上的类风湿关节炎，妈妈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妹妹经常疼得晚上睡不着，妈妈就整晚陪着她，想各种办法为她减轻痛苦。只要听说哪里有擅长治疗类风湿的医生，就会带着妹妹上门求医，几年下来跑遍了武汉所有的医院，几乎所有这个专科的专家都找过了。妈妈也憔悴了很多。我曾见过妈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在那里祈祷，祈祷妹妹早日恢复健康。一次，有人告诉妈妈，在郊区有一个神医治病非常有效，平时不相信这类迷信的妈妈这次完全变了个人，不顾我们的劝阻硬是找到了这位神医，一生都很节俭的妈妈却愿意花了很高的价格从神医手里请仙方。 妈妈也是一个正值的人，她虽然充满爱心，但对社会上的不公以及仗势欺人的恶行也敢于抗争。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在离我家不远的小街上，有一个6、7岁的小男孩被人遗弃在一个小餐馆门口，妈妈知道这件事时孩子在那里受冻挨饿都两天了。等妈妈把他带到家里时​孩子的衣服全是湿的，小脸冻得发青。妈妈先给孩子喝碗热粥，再给他洗个热水澡，换上弟弟的棉衣棉裤，然后让他吃了个饱饭。下午来到居委会，居委会的领导们看到这个孩子都大吃一惊，他们奇怪这孩子怎么会在我家里，问妈妈把这孩子带到这来干什么？妈妈说是来找他们解决这孩子以后的生活问题。居委会的人说这事不归他们管，得去民政局。 第二天，妈妈向单位请了一天假，带着孩子来到民政局，可直到我放学妈妈都还没回来，一直等到爸爸下班之后妈妈才到家。爸爸问她：“怎么去了一整天？”“别提了到民政局，民政局的领导们给我讲了半天的政策法规，要我回居委会开证明，又带着孩子来到居委会，居委会的人说这孩子不是这里的居民，他们没责任开证明，应该直接归民政局管。我又再次带着孩子来到民政局，把居委会说的话告诉民政局，民政局又说了一大堆的规章制度，要我办各种手续，可我手上什么证明都没有，根本办不成，我实在气不过，就在那里和他们大吵起来。” “你还会吵架？” “怎么不会？我在那把整个办公楼都闹了一遍，我骂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民政府，看着人民的孩子受冻挨饿死了都不管，太没人性了吧？今天要是办不好这件事，我就和孩子在这住下了，’后来他们的局长出面说特事特办，把孩子安排进了收容所。”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啊！以前真的小看你了。” 妈妈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我放心了。”​ 我妈妈离开我们后，好长时间全家都感到很不适应，没有妈妈的日子家里很难再有从前的快乐。每当看见谁家的妈妈带着孩子玩耍、嬉戏，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有妈妈多幸福啊！听说有人虐待自己的妈妈就会感到无比的气愤，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妈妈如此狠心呢？我们都无法理解。现在，我已是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了，妈妈的音容笑貌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多么希望回到从前，回到小时候，回到妈妈怀里，多想喝一碗妈妈做的红糖糯米粥啊！妈妈是一本厚厚的书，我一辈子也读不完，每当一个人仰望天空时，我就在想，妈妈一定是天堂里那个最美丽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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