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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醉剑琴心 于 2015-6-27 22:03 编辑
记不清有多少个月朗星明、花开花落,我们在大堤上侃春秋、谈时事、品风景,父母和乡亲们告诉了我许多事情,我也亲身经历着许多事情,其中最动心的是大堤春秋。我们家乡——方圆百里平原,是个西高东低的缓偏地形。渐西渐高,一直缓高到丘陵——武陵山区——湘西大山。而往东呢,则越去越低,河网密布,直到洞庭湖边。向北几十公里,就是长江;向南不到一里,就是澧水。古人说,这里是个“四水归堂”之地。在没有这个长堤时,这儿十年九灾,水患连连。每到雨季,便“南水涨,北水注,西边山洪盖头冲”,一片汪洋,家破人亡。生活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以前的土著乡民们,为了各自的生存,聚族而居,择高建屋,依势就形,挖低填高,岁月积累,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垸子、土岗、屋场。所以我们这个地方的村治旧名,多以某某垸子、某某岗、某某屋场称名,如陈家垸、陈家岗、陈家屋场,等等。岗和屋场是居住的高地,多为人工所填。垸是一个家族群体或几个家族群体联合起来筑成以保护农田的小堤圈围着的区域,故垸子又称“私垸”。在过去的年代,旧政府无力或不愿意筹划、统一防洪抗灾的部署,只能听任村民各自为政,自治灾情,由此演绎出许多互为对立、弱肉强食的惊心动魄的悲惨故事。比如我家的老地名叫罗杨岗,坐落在刘家垸。刘家垸的西面是胡家垸。两垸接壤约五里长。两垸之间隔一条小河。小河由西北经东南而流,上接山水,下入澧水。河道狭窄,河堤矮小。每到汛期,洪流滚滚而下,常常不是冲垮胡家垸堤,就是冲垮刘家垸堤。堤一决口,瀑布般的洪水漫天席地而来,垸子里的庄稼、树木、房屋、牲畜等顷刻而毁。所以汛期一到,两垸的人都会全体动员,日以继夜地在堤上护垸。可是在危险关头,两垸的人们为了减轻自己一方的洪水压力,常常偷渡到对方或强行到对方的垸堤上掘堤炸堤,由此械斗发生。刘家垸和胡家垸相邻段有一个最薄弱的地段叫“黑马垱”,这里地势低,堤身高,堤势险,是最容易决口的危险区,因此也是双方互相掘、炸对方的垸堤而发生械斗最多的地段。两垸的人为此而特别组织了民间护垸武装,配有武器,请有武师,长年训练。一旦发生械斗,双方武装打杀十分惨烈。听父亲说, 1936年,夏雨连续落了20多天,洪水猛涨,小河根本无法渡过洪峰,胡家垸持强在黑马垱掘刘家垸的垸堤,双方械斗几场,死了不少人。结果刘家垸被掘开后,水漫土岗屋场,房屋一扫而光,淹死的猪牛羊鸡等牲畜如树排,死去、失踪的人难以数计。失去家园的人们拖儿带女,背井离乡,逃难他乡。 现在好了。解放后,1949年底,党和政府首先解决平湖区的民生问题,全县动员,各处支援,组织起几万治水大军,在山区拦涧筑坝修水库储水,在平湖区围低垸留高垸、废小垸统大垸、筑大堤建蓄洪区。山区水库与平湖蓄洪区之间开河导流,让水库缓冲山洪压力,蓄洪区缓冲水库压力,澧水缓冲蓄洪区压力,很好地解决了西水东来、山洪下泛问题。在治理北水下注、南水夏涨的问题上,得益于国家规划调度,在长江荆州段建立了颇具规模,可堪吞吐长江的荆江分洪区;在我们这个平湖区的南面,抬高加固澧水大堤,疏通河道,逼洪入洞庭,沿澧水岸建分洪区减缓澧水压力。在治理内渍方面,全面平整土地、开沟修渠、建设机埠、排管并举,疏流渍水。这样,经过一年的大治、二十年的精治,解决了千百年的水患灾害。我们的这个水乡泽国,如今就成了旱涝保收的鱼米之乡。特别是前些年的三峡水利竣工受益后,澧水平原,简直告别了水患历史。 如今的澧水平原,我的家乡,百姓安家乐业,农田如棋盘,水利村道通向各家各户,整整齐齐的民居小楼、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处处是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一曲田园牧歌。 最近,因家母年近九十老故,我回老家办完丧事,小住了些日子,特地看望了老叔。老叔还是老习惯,爱在晴好的晚霞里登大堤侃家常论时事。同样地,他约我上堤溜达,我们无话不谈。直到晚霞完全收起了铺在田野天涯的余晖,村灯亮了起来,我们才下堤在他宽敞舒适、灯光明亮的三层小楼的餐厅开宴饮酒,轮杯间我们又扯话旧事,夸张新事。在谈到这儿的今昔变化时,老叔异样兴奋。 老叔是我的堂叔。他的父亲与我的爷爷,还有已故的堂伯的父亲,是三亲兄弟。爷辈们本来都是成家立业的圆满家庭,就因为水患,三个家庭发生了巨大变故。就拿我父亲说的1936年的那场大水灾来说吧,那场灾情使爷辈的三个家庭失去了房屋、财产,更可悲的是失去了亲人。我的爷爷奶奶就死于水溺,我堂伯的家人——堂伯的弟弟、侄儿及我的一个叔父,则死于水患带来的饥荒和病疫;堂伯的大弟、我父亲的哥哥,因为生活无依,外走他乡,最后还是客死于流离失所。这三个家庭里能够活下来的成员仅十口,就靠老叔的父亲收留哺育成人。老叔的父亲所组合的家庭人口,拥挤地居住在三小间“千根柱头落脚”的小“牯牛茅棚”里,一直生活到江南解放——我父亲、堂伯他们成人成家独立。 现在,爷辈们的三家存活下来的后人,比较起爷辈们来,其发展状况简直是天壤之别。老叔激动地说,这三家的后人经过解放后六十多年的和平繁衍与发展,已分支为二十多个家庭八十几个人口。就现在的家境来看,差不多每家的年平均收入达到七八万元。家家小楼大院,其中有五户建的是别墅,九户买了小轿车…… 听老叔把话谈到此,我禁不住有几分激动而又有几许伤感,——激动的是从灾难环境活下来的人终于得到后福;伤感的是那些老前辈们生于患难死于无奈,他们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在九泉之下怎么也不会想象到今天社会的小康现状。 “是啊!老祖宗想象不到后人的今天,可是后人能够想象得到老祖宗的昨天吗?”老叔接住我的话头提出了一个我还没有意识到的话题! 我惊愕一瞬,马上意识到了他的心意。 人最怕的是忘祖。从某个角度说,忘祖就是忘本,忘本就是饮水不思源——不知今之甜。你想,饮水不思源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呢? 听了老叔的警语,只觉一种人性责任感和社会责任感在激励着知恩报恩的意识,在激励着珍惜今天珍惜生活进而推进人格与时代走向更加完美的义务和使命。 夜将阑,酒已酣;辞别老叔,酩酊踏月再上堤,感慨无限,于是随心口占了一组新韵小诗,现录之以记怀: 大堤 屋旁纵卧曲如龙,镇守泽国断水汹。 内外平安担重负,两边利益赋深情。 稻花香里飞鹰鹭,桨橹波中映玉葱。 鱼米丰饶云月丽,管箫夜夜越堤东。 湖 平湖万顷雾失洲,四岸堤坡树木稠。 飞鸟遮云侵碧水,野风鼓浪戏渔舟。 云烟万古沉浮续,日月千年往返游。 锦绣自然圆好梦,眼福惬意晚霞柔。 平原 禾稻一片去远山,幽香漫漫漾清涟。 平畴百里耕春韵,沃野千墒壮夏烟。 白鹤带诗飞碧水,徐风吹曲到长天。 醉魂散落村炊里,不尽乡思枕梦眠。 老叔 游子思乡踏翠归,老叔治宴对新醅。 幽怀岁月离别久,不觉桃花几度绯。 风雨人生多少路,眼中颜面渐衰微。 青山依旧情依旧,梦里灵魂去又回。 思源 相邀初夏踏堤行,叙旧溯源任爽情。 红雨才收湖水秀,日霞正映翠原明。 政通宰弼德修好,州府贤能治绩荣。 把酒论今思往事,感恩醉乐舜尧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