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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如水墨 于 2013-4-30 10:17 编辑
村里有位老人,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上,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这便是强伯。
记忆中的强伯,似乎有些胖,又好像在暗暗浮肿。一张脸便像在水里浸了半宿又揉皱了的白纸,一双眼睛也总是惺忪的茫茫然的,衣服几乎都是青灰色的,但还整齐,也不像村里别的老人喜欢趿着鞋。
强伯的两间泥屋垒在一块地势很高的旱田里,所以除了房子便是菜园。园子里瓜果蔬菜棚架得结实而整齐,一年大半时间葱葱郁郁,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我们小孩儿便常常打了偷强伯园子里的瓜吃的主意,但强伯瓜果成熟时便很少离家,这阴谋很少得逞。强伯每天只吃两顿饭,其他庄稼人都得一日三餐的,仅这一点村人便对他十分不屑。强伯每天除了伺弄那园子,便是睡觉或闲晃。
从我能记事儿起,强伯便过着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强伯年轻时也是有过女人的,还生了个儿子。很快便遇上了十分惨苦的饥馑年,强伯只顾惜了自己,饿死了亲生儿子,逼走了软弱的女人。这也是他从此无法得到村民们尊重与同情的原因。后来年成好一点了,强伯又觉得需要一个女人了。一个恶作剧便有了开端。
村子里,有一伙人决定戏弄强伯,这伙人为头的叫狗仔,都只能算强伯的侄辈。某年春节,村里请了个戏班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唱着戏。那时候没什么可娱乐,电视机都屈指可数,因此村民们看戏的热情很高。“狗仔”们对强伯说:有个叫唐英的女人新寡了男人,听说男人生前对她不薄,先看看,中意就慢慢与你说合。好事者便把强伯领到戏场子里,随手指了一个外村的女人给他看。这一看强伯便直了眼,女人虽然不很年轻,但有着苗条身段,白晰的面孔,乌黑秀发裹在藏青色头巾里。女人似乎感觉有人瞧她,正好扭头与他照了个面。强伯越发的心花怒放,连连说很中,这事一定要“狗仔”们多多费心。于是在“狗仔”们的诱导下,急忙办了一桌酒菜。可惜“唐英”左等右等不来。“狗仔”解释:唐英说男人尸骨未寒,需要再等等,这天就不便来了。还一再强调说,唐英也看到强伯了,基本上没什么意见,有这缘分还会见面的呢。
强伯便常常与狗仔们说唐英了。狗仔们说唐英偷偷的过来暗访过几回了,心里有谱了,就是强伯了,身又轻(没负担)劳力又好,日子有奔头。只等时机了。唐英的来访虽然狗仔们传得有鼻子有眼,连一些不明就里的村民都信以为真了,但也是来无影去无踪。强伯便喜忧参半的等着。狗仔们的眉毛一动,强伯的眼睛就发亮,便对他们俯首贴耳,十分殷勤的,实在想重新听到关于唐英的带几分暧昧的消息。
终于戏唱不下去了,那是关于唐英传了数年后的春天。狗仔们说这个春天应该是机会了,都苦守了三年了,这女人真有情有义。可是接下来强伯便听说唐英改嫁了,嫌他这么几年一点没主动过,就嫁到山那边去了,但男人对她十分不好,悔断了肠子。强伯更是悔得肝都绿了,认为自己老是坐在家里听人家说她,就没去访访她,以致错失了良机。好事者还是不断的与强伯说那个“子虚乌有”的女人。也许那个女人已经成了强伯唯一的精神寄托,强伯的生活里也实在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与他有精神暧昧。强伯便心甘情愿的继续思念着希望着。狗仔们便继续编着这个不幸的女人暧昧的故事。
好事者也不知不觉间老了,一个谎言撑得太久了,也许是不再愿意为编这曲戏伤脑子了,便说:“你别等啦,她已经走了,到另一个世界等你去了。”哎,那些天半夜里,有人听到强伯屋里闹鬼般的呜咽。从此,强伯眼里再没有了光彩,真正的老了,颓唐了,也越发的穷困潦倒了。人们看到强伯总是在闲晃。强伯更加沉默寡言了,更加孤独了,人们不再有兴趣戏耍他了。
我想,强伯曾经一定是去过山那边了,找过数过那边的新坟了。像我那时候一样,总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能在山那边找得到。
现在,谁也说不上哪天还见过强伯,人们试着说他去了山那边,他有个远房侄女嫁过去了,但他再也没回来。
我某天回老家,和家人回忆起儿时的旧人旧物,便想起了这位老人。去看看那曾经总是一片绿意盎然、清香袭人的旧址,只剩了一堆土坯,一垄杂草。正如强伯的灵魂,荒芜得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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