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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趣事》之四 公厕争夺战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9272/wps1.png 常言道:“人有三急”,尿急、便急、屁急,这些日常生理现象,用这俗语一讲,立马鲜活起来。当人被“三急”催着冲向厕所时,那扇厕所门,就如同隔开天堂与地狱的界限。门外的人急得抓耳挠腮,门内的人则浑身透着解脱的畅快,那感觉,简直没法用言语形容。 厕所,本就是人类为解决排泄问题修建的地儿,一般分男厕和女厕。科技进步,无性别厕所也慢慢多了起来。不同地方对厕所的叫法五花八门,有的叫“窖”,有的称“茅房”,文雅些的叫“洗手间”“盥洗室”。在西方,厕所叫“Toilet”或者“Men's room”。说起上厕所的说法,从古代的“更衣”,到现代的“方便”“如厕”,甚至还有“摘花”“打猎”这类有趣的讲法。 上厕所方式主要有蹲便和坐便两种,亚洲人大多习惯蹲便,坐便呢,在咱中国家庭里也越来越常见。社会贫富差距大,厕所也分公厕和私厕。私厕常常装修得豪华,像酒店一样;公厕就不一样了,资源有限,条件简陋,里头臭气熏天,卫生条件差得让人直皱眉。 从公厕到私厕的变化,实实在在反映出时代在进步,咱普通人生活也跟着变好了。但六十年代的老式公厕总泛着青苔潮气,暗红砖墙上歪歪扭扭写着"讲究卫生"的标语。每到放学时分,这里就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憋着尿意的孩子们踮着脚数隔间,像等待投食的雏鸟般躁动不安。 那时我总攥着半根雪糕棍当"占位符",隔间木门稍一吱呀,便瞅准时机往里钻。有回隔壁隔间传来清脆的嗑瓜子声,我蹲在摇摇欲坠的木板上,数着对面墙缝里排队的蚂蚁。忽然"哗啦"水声里飘来句:"妹崽,递张草纸呗?"惊得我手一抖,雪糕棍直坠深坑。 公厕外白炽灯总招来成团的蠓虫,扑簌簌撞着发烫的灯罩。蹲坑时能听见外间此起彼伏的跺脚声,像错落的雨点敲打石板。最怕遇见拎着竹扫帚的清洁工阿姨,她挥帚如舞关刀,扫得水花四溅:"细伢子快起开!" 多年后读到《东京梦华录》里"青楼画阁,绣户珠帘"的描写,眼前晃动的却是公厕斑驳木门上歪斜的粉笔画。那些蹲守的午后,青苔在砖缝里蜿蜒成地图,蚂蚁搬运着我们的童年时光。 老宅石砌的蹲坑边沿总生着滑腻青苔,赤脚踩上去能觉出砖缝里透出的凉意。母亲说我们祖辈的脚趾骨早被这些凹凸的凹槽磨出了记忆,就像燕子认准了房梁的弧度。而今陶瓷坐便器泛着冷光,倒叫人想起那些蹲在月光里数蛐蛐叫的夏夜,青苔爬上趾缝的痒。 巷子口公厕与新建商场的雕花门廊不过隔条马路,却像隔着千年光阴。瓷砖旱厕里总漫着经年的潮气,蹲位隔板被刻满歪扭的"正"字,记录着某个顽童数过多少趟黎明。最记得那年暑假在陈家巷公厕排队,塑胶凉鞋在尿渍里打滑,前头大爷的蒲扇掀起热浪,混着尿骚味在鼻腔炸开,倒比新式商场的香薰更叫人记得清明。 在南方的小城市,为了不让人随地大小便,天未亮时粪车的铜铃铛能摇醒整条街。收粪人肩挑的酱色粪桶晃悠着泼出涟漪,挨家挨户收夜香的光景,像幅褪了色的水粉画。有回我扒着宿舍的窗棂偷看,正撞见巷子的张婶端着描金马桶出来,釉面映着朝霞,倒比祠堂里的青瓷花瓶还鲜亮三分。只是那氨气刺鼻的味道,让树梢的麻雀都扑棱棱逃远了。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9272/wps2.png乡下的茅坑才叫野趣横生。竹篾围的挡板漏着指宽的光,蹲久了能看见南瓜藤从缝隙里探头探脑。最怕雨后木板发涨,稍不留神就要陷进沼气翻涌的沼泽,吓得我总攥着半截粉笔在壁上画驱邪符——倒是应了《梦溪笔谈》里迎紫姑的典故。去年在博物馆见着汉代陶厕模型,那翘角的屋檐分明像极了外婆家茅厕顶上冒出的野牵牛。 如今坐在恒温马桶上刷手机时,恍惚还能听见五十年前蝇群在粪坑上空奏响的夏日序曲。那些与青苔耳鬓厮磨的岁月,原是最朴素的厕神祭坛。 鲁迅在北平寓所夜夜与黄铜唾壶为伴时,定然想不到三十年后我们这些孩童会把公厕当作游乐场。当年干部宿舍的冬青丛总泛着可疑的湿痕,煤堆后结着盐霜的墙根,苦楝树下,是我们天然的露天茅房。穿的确良衬衫的大人们经过时,总要拿报纸掩住口鼻,却不知那些歪斜的水渍里,藏着我们最放肆的童年图腾。 七六年春寒料峭时,陈家巷公厕成了我们的"革命根据地"。塑料凉鞋踩过结冰的尿渍,几个小鬼头挤在隔间里,踮脚卡住门闩。外头穿中山装的干部急得直转圈,公文包拍得隔板咚咚响。我们透过虫蛀的木缝,数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憋笑憋得肠子打结。尿渍里泡胀的烟头随水波晃荡,倒像在跳忠字舞。 最绝的是毛坨往粪坑扔炮仗那次。红蜡纸裹着的"小地雷"划出漂亮弧线,溅起的水花惊飞了梁上做窝的燕子。臭气腾空那刻,我们像打了胜仗的士兵在硝烟里欢呼——全然忘了裤脚沾着的粪点,早把罪证写在了帆布胶鞋上。 而今路过翻新的星级公厕,自动感应灯亮起的瞬间,恍惚又看见那年蹲在霉斑墙根下的自己。塑料凉鞋陷在尿泥里,数着墙缝里列队迁徙的潮虫,却把童年在尿骚味里发酵成了琥珀。那些被我们刻在隔板上的歪扭字迹,或许早随着拆迁的瓦砾,埋进了城市的下水道博物馆。 童年往事总是裹着层蜜糖色的壳,我们这群孩子,就在宿舍周围撒欢儿跑。有一回,几个小伙伴合计着,要去隔壁陈家巷的公厕抢占位置,就想看大人们找不到蹲位时着急的样子。我们早早跑到厕所里蹲下,后面来的人没地方可去,只能无奈离开。看着他们急得团团转,我们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偷偷乐个不停。 可我们的恶作剧终究没能逃过大人的眼睛。那日斜阳懒懒地趴在厕所斑驳的墙头,一个身影突然堵住了漏进的光——大人凌厉的目光像把生锈的剪子,咔嚓一声铰碎了我们的把戏。"作死的小杂种!"炸雷般的呵斥在狭小空间里回响,同伴的耳朵被拧成麻花,惊惶中我瞥见蹲坑缝隙里蠕动的蛆虫,正如此刻胃里翻腾的羞耻。提裤奔逃时,裤腰带抽打腰眼的疼痛竟成了救命稻草,让我在溃散的人群中找回些许真实。 宿舍台阶上的青苔吸饱了暮色,我们喘得像群搁浅的鱼。建强梗着脖子学巷口说书人的腔调:"老子才不怕..."可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不知谁家飘来炝锅的葱香,混着厕所特有的氨水味儿,在鼻腔里酿成酸涩的酒。我们心照不宣地伸出小指,在渐浓的夜色里勾出歪扭的誓言。 公厕墙根的野薄荷又长高了些,那些被尿碱蚀出地图的便池,总让我想起语文课上讲的"朱门酒肉臭"。扫厕老伯的秃瓢在晨雾中泛着青光,他手里豁口的铁瓢每次只能舀三指宽的水流。有回我看见他蹲在墙角啃冷馍,馍渣掉进污水洼,转眼就被蚁群搬得精光。或许在生存的天平上,尊严不过是片轻飘飘的羽毛。 暮春的雨把厕所墙面的"正"字计日符冲淡了,就像童年那些荒唐事,最终都化在时光的碱水里。只有墙角那株野薄荷,年复一年地绿着,在某个溽热的午后,突然把往事酿成清凉的风。 那些蜷缩在档案局牛皮纸袋里的1963年,总飘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若不曾掀开发黄的街道卫生检查报告,你永远读不懂陈家巷褶皱里藏着的生计——女人们踩着露趾胶鞋在公厕外墙根排队,补丁摞补丁的裤管下,脚踝冻出青紫的冻疮。搪瓷盆沿磕碰的豁口比粮票还多,可他们偏能在氨气刺鼻的蹲坑旁,把尊严熬成蜂窝煤孔眼里漏下的点点星火。 春夜总爱在晾衣绳上打滑。当月光漫过水泥砌的浴池,男人们便端着印有"劳动光荣"的搪瓷脸盆登场了。汗碱板结的背心搭在肩头,冰铁桶水桶与水泥地碰撞出金属质感的饥饿。他们用肥皂在胸膛画地图,泡沫游过勒出红印的肋排,旋即被污水冲成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的灰调。此刻蹲坑缝隙里的蟑螂,正与搪瓷盆底剥落的牡丹花较劲——都是被生活反复揉搓的标本。 直到蝴蝶牌卫生纸取代了旧报纸,我才懂得快乐需要釉面瓷砖打底。如今公厕墙上的文明标语,每个字都泛着84消毒液的荧光。那些"向前一小步"的告示,分明是时代跨过粮票、蜂窝煤与搪瓷盆时,在时光甬道里踏出的回响。有时晨雾未散,清洁工拖着水枪巡游,水雾中恍惚又见当年的铁桶,正将发霉的日子冲进新时代的下水道。 此刻智能马桶圈的恒温透过亚麻睡袍传来,浴镜上的防雾涂层正将晨光揉成细碎金箔。壁龛里的《追忆似水年华》书脊渗出普鲁斯特式的倦怠——这个5平米的琉璃空间,竟成了对抗时光的诺亚方舟。当负离子吹风机嗡鸣着绞碎水珠,瓷砖缝隙里忽然游出三十年前的蝉鸣。 1987年的溽热至今卡在抽水阀深处。那些被尿碱蚀成地图的陶瓷表面,倒映着穿海魂衫的野孩子们。我们像争夺城堡般抢占公厕蹲位,却不知生活早给每个坑位标好了价码。此刻智能感应龙头突然流泪,水花溅湿精装书封面上烫金的"永逝"二字。 水絮塘的月光如今浇在淋浴房防滑垫上,蒸腾的水雾里飘着发小的绰号。他们在北上广的格子间里,是否也会在加班夜突然听见搪瓷盆坠地的脆响?朋友圈晒出的智能马桶闪着钴蓝色光晕,却照不亮公用澡堂里那只生锈的衣柜锁。 更深夜半,我常对着手机通讯录里褪色的名字练习手语。防窥玻璃外,城市像座巨型公厕吞吐着千万人的秘密。当新风系统第101次置换空气时,恍惚听见老墙皮剥落的簌簌声,那或许是陈家巷在时光甬道里,为我们预留的最后蹲位。 现在,我居住在远离水絮塘故居的另一个角落里,没有人认得我,也没有人知道我童年的故事,也难遇到合适的聆听者,如今的‘陈家巷子’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少了重压,市民们也不着眼于当下的柴米油盐,再也不为公共厕所而焦虑,熟悉和不熟悉的伙伴们都沉着稳重地走向自己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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