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禅

昭君屈子

      不知从哪年开始，朱局喜欢说：“这个伙计是个好同志！”于是，下面的人也喜欢上了这句口头禅。不过，下面的人有时候喜欢说：“这个伙计不是个好同志。”
　　那年，镇小出现了质量连续三年滑坡，上面决定换校长。换人倒是个简单的事情，因为跃跃欲试的人较多。但是，这个换掉的田校长安放到哪儿却是个伤脑筋的事情。
　　原来，田当校长的时间可不短，快十五年了。开始五年，实施威信管理，还算顺利，教学质量在全镇领跑。
　　那时，全镇小学分三类：中心小学，村级完小，单班点。单班点是最小的学校，如果只办到三年级，一般只有一个老师，开展三级复式教学；如果办到四年级，往往配有两个老师，开展两级复式教学：一年级和三年级一个班，二年级和四年级一个班。村小为完小，开班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年级，接受单班点最高年级升级的学生。中心小学又分学区中心小学和镇中心小学，镇小比区小规模大，教师和学生都要多一些。
　　全镇有三个学区十八所小学。办学规模越小，交通越不方便。老师都想去规模大些的学校工作，各方面条件要好一些，似乎地位也高不少。
　　新官上任三把火。田通过一件事，在镇小的威信就竖起来了。那年秋季，期末考试以学区为单位统一阅卷，分组流水作业，一个人只改一张卷子的一道题。数学组文老师改卷时，给分出错。查卷组发现后，报告给田处理。刚上任的田迅速翻看试卷，约见文。之后，把情况报告给镇教委。第二年春季开学，文被调到了另一学区的村小。
　　田的这一招立竿见影。人往高处走，自然没有人想步文的后尘。
　　这就是田的威信管理——调你走！他爱了它八年。
　　21世纪后，撤校并点，单班点合到村小，村小合到区小，再合到镇小。小学逐年撤并，后来只有了镇小一所小学。
　　全都合到镇小后，田依旧是校长。学生集中，住读生变多；教师集中，管理难度加大。田的威信管理不再有效，便学习拿来主义，推行制度管理。结果，各种制度编成了一本厚书，也捆住了自己的手脚。
　　学校教育质量下滑，学生纷纷转学，教师纷纷申请调走，田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田高中毕业后回村当了一名代课老师，成长较快，调到学区中心小学转成民办老师。后来民师进修，毕业后回到原校当教务主任，第二年，因镇教办主任举荐，从此走上校长之路。
　　在考虑田的去处时，他的举荐人刚升为县常委，家喻户晓。
　　朱局对田全方位了解后，在研究人事调动时，说：“这个伙计是个好同志……”
　　一把手发了话，去处就好办多了。田调到特殊教育学校任副书记。
　　秋季开学前，田办好交接手续，愉快地去特校报到。接过镇小公章的陈走马上任，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第三年，总务米主任出了问题，惊动了纪委。查出了米的多个问题，陈要负连带责任。
　　在查米的时候，也带出了陈的问题。
　　原来，学校按照上级文件要求收回不合规的福利开支，群众都退了，中层干部却没有退。
　　那是十月的一天，上级财务审计专班到学校清查不合规发放的福利项目和钱数，学校财务室列出清单，具体到了每个人。
　　审计组走后，陈主持召开了全体教职工退钱专题会议，公布了所有人应退的项目和钱数后，喝了一大口茶水，铿锵有力地说：“这次每个人都必须退。谁要是不退，自己去纪委说清楚。从明天算起，公示一周后，三天内上缴给财务室。散会！”
　　会后，陈悄悄地打听其它学校的退法，摸到了一些同僚的做法。公示最后一天，他召集学校中层干部在小会议室开会。关好门窗后，他说：“开个短会，事关各位切身利益。大家为学校呕心沥血，五加二，白加黑地干，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所以，这回退钱，在座的就不退了。希望大家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不要对任何人讲。”
　　“校长这样体贴我们，真是感激不尽。我们绝不会对人讲，即使是家里的亲人。”米赶忙说道。
　　公示结束后，计划三天缴款，结果一天就完成了。出纳将钱存到了学校的账户上，会计将其作为收入做了账。该项工作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半年后，米东窗事发。调查米的问题时，退款一事暴露。此事严重违反上级精神，顶风违纪，性质恶劣。陈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只字不提自己是学来的。
　　米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陈也受到了同样的处分。
　　“那个伙计不是好同志！”
　　陈，米，镇小的教职员工都这样说。他们所说的不是好同志的那个伙计是指举报米违纪违规的人。因为举报，大家的文明奖没有了。言下之意很明显，只要能发钱，管他苍蝇干什么？现在一闹，一个人几千块没了。有好几个月，举报人被众人骂，没一个人觉得他做得对。幸好纪委对举报人保密，不然，那尴尬的局面真难想象。
　　“陈，这个伙计是个好同志！”那些虚惊一场的同僚说。
　　好同志，朱局自然要给他安排一个好的去处——调安全股工作，升任股长。
　　米也沾了光。原来，学校食堂的问题，都是在陈的指使下进行的。陈之所以敢指使，是因为各个学校都是那样做的。学校食堂的群腐问题，是公开的秘密。但是，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没有说陈半个不字。
　　于是，陈说：“米，这个伙计是个好同志。”这话间接传到了朱局的耳朵里，经核实，他与陈的看法完全一致。
　　好同志，朱局自然要嘉奖，提拔米为学校党支部副书记。
　　没过几年，田退了休，只拿了半年退休金，脑梗去世。朱局建议写悼词的一支笔围绕“好同志”展开，言简意赅。朱局的建议，很快传开了。开追悼会那天，参加的同志们对建议议论纷纷，亲朋好友对建议津津乐道。
　　田去世不到三个月，朱局被双规。他的口头禅被丢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许多人感慨万千，也有一些同志恍然大悟。
　　新局长临危受命，端正办学思想：依法治教，推进党组织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落实教育方针，办人民满意的教育；解决食堂群腐问题，严惩害群之马……
　　陈被调离安全股，因多年不上讲台，教学能力丧失，为了不误人子弟，最后调到城关小学做图书管理员。
　　镇小选举了新的党支部副书记，米调到了另一所学校当了保育员。

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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