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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土话 我的老家在湘西北澧县山区,有很多方言特别有意思,只有特定的人才听得懂,甚至一个乡里的人都不一定明白他的意思,其他地方的人基本上只能摸风(也是一句方言,意思是摸不到边),猜都猜不出。 离开家乡很多年了,很多方言也忘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那些土的掉渣的话,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偶尔听到那么一个词,需要回忆很久才弄清楚。 每当我听到那些土话时,尤其在异乡,会倍感亲切,令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思想也打开了闸门,一幕幕的印象出现在脑海。 半头 半头,半头,这话谁听得懂?如果你不是"俺各人屋里头"的人,你真能听懂的话,我会佩服得五体投地。
刚刚看橙子同学的视频,冒出一句"橙半头"的话,一下子就把我拉进了过去,拉回到了还在家乡的年代。
其实,顾名思义,半头、半头,理解为半个脑袋,也是可以的,意思是说,别人的头顶上都是一个完整的脑袋,你却只有半个。当然,谁也不可能只有半个脑壳,半头,应该是指只有一半的脑筋,不灵光,愚蠢,不懂事,"天黄"(也是当地方言)的意思。
半头是骂人的话,相当于骂蠢宝,土话叫核(读音he)宝,但又不同于核宝的意思,它不单纯是蠢,还有一些"高半天”、"不清白"的味道。
因此,骂人蠢,大多是傻子、核宝之类的词,要骂人是半头,性质变了,就不止是蠢了,有"找不到停"、"不清白"的意思,或者是"找不到羊儿窝屎"的意思。 换言之,不会做事或者做得不够好,叫蠢,意思是比别人差一点,智商不够;而知道做,但偏偏反着做,变着花样做错,那就不是智商问题了,是品格出了问题,叫半头,厉害的叫高半头(意思是比半头还高一点、严重一点)。
没有人愿意被人叫半头,这是污辱人的话,但朋友之间开玩笑,而且大家都懂是在开玩笑,也是可以的,听懂了,也不至于生气,不至于举着扁担、追着打人。
小时候,的确看到有人在后面拿着扁担,追着另一个人跑,后面的人边跑边喊:"半头,半头,打死你,半头,你这个高半头,畜牲不如的家伙"。由此可见,半头真正的意思,造成的后果与核宝之间的差别,不在一个等级上。
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半头竟然与核宝、傻子成了一个等级的话,彼此之间已不分你我,相互替代。
我一般情况下,不喜欢骂人,说话也会很文明,但唯独对某些人有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会偶尔说一两次"你这个傻瓜",至于半头,几乎很少说出口,久而久之,也慢慢地淡忘了,彻底记不清了。
曾经和夫人一起想家的时候,俩个人都喜欢说家乡的土话俚语,来一解乡愁,十分有趣,而且效果很好。能够想起曾经多么熟悉的土话,也会想到曾经的一些经历,一些事情和一些人,立体感画面感也会出现在脑海里,如同又回到了从前。
对了,刚刚讲过"高半头"这个词,又让我想到了一个曾经叫"高天"的人,我们私下里会说这个名字不够好,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还高天高天,一个人能够高天吗?所以大家私下里也叫此人"高半头",后来据说此人挨了其父亲一顿打,又把名字改了回去,这一场风暴才彻底平静下来。 姑娘嘎 三湘四水中的澧水,是故乡的母亲河。城头山位于澧水流域,是历史上澧水流域最早的文明遗址。姑娘嘎是流传下来的最美的乡音之一,至今仍在叫唤着。 现在的澧县男人在语言的运用上,已很少把老婆称为姑娘嘎,日常大都以婆婆子代替,再也很难听到哪一声,又土又亲切的姑娘嘎。 追溯姑娘嘎的由来,来自婆媳之间战争。说姑娘很好懂,姑娘与嘎(读ga)字在一起还是令人费解的,的确有些却难理解。 我们说,一个家庭中的婆媳两代人,分属两种不同的文化和亲情阵营,在融合中进行碰撞,不太愉快的生活中争权夺利,如同发生一场战争,有的甩锅砸盆、鸡飞狗跳,有的上房揭瓦,大闹天宫,就说这样的姑娘家很嘎气,久而久之就称姑娘家为姑娘嘎了(也就是有不好驾驭的意思),而嘎的说法又与澧水相关,嘎即为驾船的驾,澧县人讲驾与家、嘎音的相近,都读ga。姑娘嘎驾船的危险性大,掌握不好易翻船。因此,也就有了兴国系于姑娘嘎的说法。 说一声姑娘嘎,又乡又脆,话里话外透着亲热。但喊一声姑娘驾,却又是别的意思,如同我们现在讲的女汉子或女强人。 姑娘嘎把小姑娘带成大姑娘,大姑娘终究又成为姑娘嘎,这样一代代传承,所以姑娘嘎的地位与作用也就不容忽视,关乎家庭兴衰和国之更替。利则兴家兴国,无利会败家废国。找一个好姑娘嘎,乃家之大幸也。 有的姑娘家,脾气刚的狠,火一点就燃,着实的可怕,是为姑娘驾,即女汉子也。有的姑娘家,脾气很柔顺,适合相夫教子,乃真真正正的好姑娘嘎。 朋友,懂了姑娘嘎的意思,也赶快把这些话说给姑娘嘎听,也有可能培养出下一代好姑娘嘎。 多叫几声姑娘嘎,又土又清脆,叫的人欢,听的人醉。 桐油罐和面糊桶 从字面上看,桐油罐和面糊桶是一个装桐油的罐和一只装面糊的桶,两者都是装东西的容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家乡却把它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我小时候,还没有读书,总是听到隔壁邻居家里吵骂声,"你这个桐油罐、面糊桶,怎么又是几分啊?"我不理解他们之间的联系,后来姑姑出嫁打家俱,其中尿桶和水桶必须要用桐油浸润,不然会漏水,才明白桐油的作用如此强大,经它涂刷的桶子如铁板一样,密不透风,不会漏水,从而终于明白了桐油罐的含义,也就是说脑壳像桐油罐一样,知识进不了大脑,学习没有收获,上课一完,就全部交给老师了。 邻居家的小孩比我大,小学上到三年级为止,到三年级后便再也升不上去了,连续读了三年,加减乘除过不了关,十以内的加减法,搬手指头都算不明白,之后便退学了,而这个桐油罐称号让它背负了很久,一直甩不掉,因为后来没有一个人比他学习成绩差。 面糊桶,应该比桐油罐的性质稍微好一点。它的意思主要体现在装的东西是面糊,不是米饭、面条,与脑壳里面是一锅粥差不多,也就是不清白、糊里糊涂的意思。 这样子的人,简单的东西基本上难不住他,只要稍微转了一个弯,就想不明白了,或者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想明白。 脑壳里装的是面糊,自然而然不会很清楚,那么学习能力就有限,读书也就好不到哪儿去,读来读去就糊涂了,所以依靠读书找出路也就不可能。 家长对这样的孩子也没有别的好办法,送到学校里来,并没有抱多少希望,纯粹是不想让孩子过早地走入社会,在社会上学坏,但到了十五六岁样子,也开始教他们学种田,做家务和农活,多锻炼锻炼,长点力气,今后干点小工、种种田,不至于挨饿。至于学艺,那是想都不会想的事,也知道学了也白学,出不了师。 女孩子读不得书,还好一点,长大了找一户人家嫁了,不愁吃穿,生活过得辛苦一点,日子还有盼头。 男孩子的命运,恐怕就不妙了,有一把力气的,挑挑扛扛,邻居朋友喊着一起出去做小工,卖苦力,也能勉强过日子,运气好做个上门女婿,替别人养儿育女,不至于孤老一生。 力气也没有的,干啥啥也不行的,小时候只有依赖父母,长大了依靠兄弟姊妹,糊口度日,婚姻方面大致上是没有的,人生的结局自然不会好。 现在,农村里光棍越来越多,除了一些做人不靠谱的之外,大多都是小时候读书不行的人。当然,凡事均有例外,也并非百分之百的都会找不到老婆。 任何事物具有两面性或者多面性,何况是人,读书不行并不意味着其他方面不行,有些人也许会有某方面的天赋,有一技之长,如有的动手能力强,会做菜,会照顾人,做餐饮将会是一把好手,有的人思想上转不了弯,但他坚持原则,作保安、守大门,会忠于职守,也能发挥作用。 关键的是要知道和发现这些天赋,并很好的运用。我们那里就有这样子的人,到一家企业打工,因动手能力强,成了企业的宝贝,加上这样的人没有坏心眼,又深得老板喜爱,最终改变了人生,娶了妻,生了小孩,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有这样的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意思都一样。在我工作的地方,我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叫哈行。当时还搞不懂,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哈行是哈宝,傻瓜的意思。 也就是说,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么,他们身边那些有能力的人,应该多关注这样的人,关注这一群弱势群体,方便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安排在合适的地方,先让他们养活自己,有发展的尽量帮助一二。 克马 克马,又叫岩邦(音译),它的书面语是青蛙。 印象中,最早认识克马的时候,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夏天,总会去外婆家住上几天,而外婆家的孩子又特别多,有几个舅舅姨姨因年纪小没有成家,尤其是小舅小姨,比我大不了多少,所以外婆家也没有什么东西招待我这个外孙,偶尔外婆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打一两个鸡蛋给我吃,便算是对我最好的招待了。 夏天,物质相对丰富,蔬菜是不缺的,菜院里满满的辣椒、茄子、黄瓜、苦瓜、豆角及西红柿,田埂边或池塘边还种有南瓜、冬瓜、葫芦。外婆家又靠近水库,山湾湾里池塘也不少,舅舅们水性不错,经常会下水摸鱼,以此来改善生活,而我的到来,也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除了抓鱼之外,他们会在早稻成熟、克马养壮的时候捉克马。夏天天黑之后,克马会跳到池塘边、小径上乘凉,农村的大小伙子便开始忙起来,拿一个麻袋和一个火把,一个人或者两个人配合,沿着山塘、小溪、田边捉克马。外婆家未成家的人多,有时候还分成两三组,跑到好远的地方搜索寻找,往往会大功告成,基本上可以美餐几顿。小舅舅最为厉害,一半以上的功劳都是他的。 抓完克马,已经快十一二点,大姨会连夜把克马杀掉,清洗干净,备做第二天的一道大菜。 外婆那个屋场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和小舅舅年龄不相上下,有的也跟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少,他们加起来应该有二三十个,因此那个时候还是很热闹的,而我基本上是他们中的晚辈,所以大都对我很好。 除抓克马之外,他们喜欢到处抓鱼或钓鱼,附近的池塘、小河及水库,被他们清洗得干干净净,外婆家门口的池塘是最遭殃的,小伙姑娘常常泡在里面,既游戏,又抓鱼,池塘的水大多数时候都是浑浊不堪,而遇到家里大人来挑水,便有时一顿大骂,或者是追着乱跑。 每年的夏天,我母亲大概会送我到外婆家两三次,而在我回家之后,小舅和姨姨他们也会跟来我家,那么,我们那里的克马也会跟着遭殃,小舅舅他们根本就不会放过它们。在那个缺吃少食、物质极度贫缺的年代,克马做为一个益虫,是可悲的,但也是它让那些饥饿的孩子改善了生活。 日子便在吵吵闹闹、追追赶赶中度过,而这也是烟火气最盛的时刻,也是最难忘的幸福的时刻。 后来,五十多岁的外婆因病早早的离开了人世,留下几个未成年的舅舅姨姨,日子也就更加艰难,不好过,他们自顾不暇,就很难再顾及到我,我去他们家的次数也慢慢变少,他们来我家的时间也就渐渐增多,而我的母亲,他们的大姐一直尽她最大的能力招待他们,我们家也成为了他们温暖的港湾。听母亲说,有几个舅舅成家,没有饭吃,没有钱花的时候,都是来找他们的姐姐想办法,而他们也只有这个姐姐还能够帮他们,不至于让他们饿肚子。 我一直在外面读书,并不是特别了解舅舅姨姨他们的处境。再后来,他们渐渐长大,日子也慢慢的变好,但怎么也比不上外婆在的日子好,生活也没有外婆在的时候那么有烟火气。 如今,外婆过世已经四十多年,九十六岁过世的外公也离开我们几年,但却让我感到他们并没有远离,还在那个山湾湾里种田养鸡,还在笑哈哈的招呼着我这个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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