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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头在呼呼大作的寒风中拾起了半块砖头，红色儿的。 他站在自己骑的摩托车旁，那摩托车跟他一样衰老。撞掉的挡风板，破裂的后视镜——但是车身还是干干净净的红色，在这些个没太阳的日子里，老头努力地把这家伙擦拭得像个太阳。这说明老头也许不大，因为他还有精力和心思去做这种苦力活。他可能也就四十来岁，但他太老了——瘦而黑的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像刀痕一样的皱纹，那些钻空的污垢们都躲在那些深涧里，让他显得更加黑瘦。 老头用他黑色的手和黑色的指甲盖掐着半块砖头，周围是一溜儿的汽车，将他围在中间。当然，老头一开始是没拿红砖头的，他把他的红摩托停在路边，好像是要接他在幼儿园里的小女儿，或者是孙女。 或许是他来得早，所以便逐渐被一溜的汽车们围在里面。当汽车逐渐多起来的时候，他和他的红摩托就愈发显得苍老。于是他开始吸烟，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吸烟也许不是一件坏事。而且老头也挺享受这个过程——每来一辆车，他就狠狠地吸那么几口，来辆小的，少吸两口，来辆大的，那就多吸几口。他把烟雾吐在空气里，而在他的视野中他的确把烟吐到了汽车上。他熟练地吐，不快不慢，像个老手。 可是最终老头的烟没了。汽车还在来。没有了烟，他彻彻底底地被汽车们包围了。老头踌躇着想把摩托车骑出去，停在外围——但他发现这些庞大的汽车已经堵塞了他的来路。 他开始不那么想来接他的小女儿或者是孙女了。但他从家出发时的确是自告奋勇并且意气奋发的。老头清楚自己落入了一个尴尬而且可怕的境地。他甚至于想用自己黑色的拳头锤两下这令人讨厌的红摩托，但他心疼自己的手，更心疼自己的红摩托。他现在只能惶恐地看着四周，像死刑犯接受审判那样。 更让老头感到害怕的是，从汽车中竟然走出了一个个的人，有男人有女人，男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女人则想方设法地不是太过寒冷的露着。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向老头这边走来，面无表情的——男人夹着包，女人挎着包，他们和他们的包一起朝老头走来。像老头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杀人的场景。他想到了水浒中的梁山好汉劫法场——但他不认为自己是宋江，他觉得自己更像是高俅。 于是老头果然发现他们向军队冲锋一般朝自己走来，带着凶恶的面孔，男人的包里是刀，女人的包里是毒药…… 那老头在呼呼大作的寒风中拾起了半块砖头，红色儿的。老头在心中酝酿着自己的逃跑计划——敌人的汽车已经堵死了红摩托的去路，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跑，但问题是他根本逃不掉。于是老头变得疯狂——老头决定拼死一战，老头相信自己不会赔本儿。 滴答……滴答…… 来了！老头盯着第一个男人擦过自己的肩头——他已经做好自卫的准备了。他不害怕，他死死地盯着敌人。 男人走到老头身边，朝校门里望了望，又低下头看了看手表，手表上的时间是11点51分——老头已经呆在这个地方有十多分钟，这让他感到紧张。 但这种紧张感刺激了他全身的细胞，他突然有了一种终于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生气。并且不再神经质的将包当做凶器。 包只是一种自己没有的高贵的东西。 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已经有很多的人聚集在校门口。 老头在寒冷的北风中用黑手掐着红砖头，貌似他处在一处很尴尬的境地——是的，他这样想到。 他本能地察觉到四周的人向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将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又发现，没有一个人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他向左看，感觉右边的人对他虎视眈眈，他向右边看，感觉左边的人对他怒目圆睁。 他的后脑勺上没有长眼，所以并没有当场逮到任何一个人。他的砖头还没有扔在哪个人的头上。他愤恨极了。他愤恨得更用力地掐着红砖头。 愤恨促使他雄赳赳地向前走了起来——前方是一辆看起来最阔气的车子。 他第一次感觉这种好东西距离他如此之近，而他的目的却是砸了它。他朝前走着，掐着红砖头的黑手稳健而有力的抬起，身体微微后仰，张着大嘴，凄凉的风吹进他的嘴里，又回到凄凉的空气里。 老头砸了下去。积雪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砖头在地面上翻腾了几下静止了下来。他愤愤地咒骂道：“该死的黑猫！” 人们哈哈地大笑起来。 老头也哈哈地大笑起来。 躲在角落里的黑猫拖着凹陷的脚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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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0 16: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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