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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小外孙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折来的一束枯萎的油菜花，百花中，我最喜欢油菜花，尽管如此，我怎么也不愿靠近它，更不愿去触摸。记忆深处的它曾经给我带来欢乐、惆怅和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永远也抹之不去。我在卧室踱着，还是拿起我不想看到的那束油菜花，一束枯萎的油菜花，思绪又回到了那颠倒黑白、“动乱”的年代...... 那一年，又是一个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那片开得金黄的油菜花在春风轻抚下，荡起层层波浪，自有一种不加遮掩的美丽、自然大方。这个季节，对于农村来说，是个大忙季节，每到这个季节，生产队的社员不分男女，都要到油菜花地里去除草、捉虫子。待到秋后，为能每人能分得一些菜籽油，社员们也很自觉的能把这项工作做得更好。那一年，我刚好也下乡，和大家一样每天早上都要听从生产队长的分配才能行使自己的工作，我当然也不例外。
清晨，上工的钟声，如期响过，生产队长趾高气扬的走过来，“今天的劳动内容还是到油菜花地里除草。” 这是生产队长给我们布置的劳动任务，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眼看上工的时间到了，忽然，一位年长的社员问我：“丫头，你哥哥今天怎么没来上工呢？”他说的这个哥哥是我堂兄，是七叔家的孩子，长我两岁，平时身体特好，有个头疼脑热的从不休假。“是啊！哥哥今天怎么没来呢？”我急了，赶紧去找哥哥看个究竟。还没到大门口呢，我急得先喊了起来：“哥啊--哥，”这时七婶子听到了我的声音走了出来：“你能否给你哥哥请个假啊？你哥不知道怎么了，现在上吐下泄啊，上不了工了，我在为他求老祖宗保佑呢。”这都啥时候了，七婶子还弄这一套呢，我也没想她是我长辈，拧了一下她的胳膊：“您啊，不开窍的脑袋--老迷信。” 折腾了一个来回，已经很晚了，找到队长说明了此情况，队长的答复是：“不行，现在是大忙季节，今天不上工，扣全年的口粮、全年的工分。”那个年代有谁敢和队长顶嘴啊，弄不好了，真要扣工分的呦，在大忙季节如果不上工，真的要扣全年的口粮的。我折身回转又去找哥哥，把队长说的话一股脑的学给了哥哥。没办法，哥哥托着病身子上工了。临走时，堂嫂还说：“去就去吧，实在坚持不了就回来去医院。”
这时的太阳已有一竹竿子高了，社员上工早都走了，我搀扶着哥哥去往油菜花地里，平时哥哥总是拿我开玩笑，这时我发现他皱个眉头，走一步退两步，看起来真的很难受。我很是着急啊：“哥啊！不行我带你回家去公社医院吧。”哥哥从小就很倔犟，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说倔犟话呢：“我不能回去，死也要死在油菜花地里，不然一年的口粮就要泡汤了。”“哥啊，啥时侯了，你咋还这么倔犟呢？你要没命的。”尽管我劝说，无济于事，好不容易挨到了油菜花地了，这可能是哥哥拼尽了最后一点的力气了吧，倒在了油菜花地头，再没起来。二十六岁的哥哥就这样离去、撒手人寰......
意外、突然、惊诧，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希望这不是真的，“哥哥啊，尽管你爱开玩笑，这个时侯别再开玩笑了，哥哥，你快起来，给队长发现了，要扣工分、口粮的，嫂子谁管，你可爱的女儿谁管啊？” 过了许久，我才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这回才知道，哥哥他真的走了，再也不能回来了。哥哥啊，你才二十六岁啊！ 堂嫂的娘家当时是历史反革命的家庭，她的父母都是“四类份子”。因此，没人敢站出来说话，堂嫂在历史反革命家庭出身的七婶子眼里简直就是扫把星，克夫的命，认为取这样的媳妇是委屈自己的儿子。平时，对堂嫂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看不惯。七婶子的性格很刁蛮又很迷信，尽管在那“破四旧、立四新”的年代，还是偷偷在家里烧香化纸供奉各路“大仙”。儿子没了，她没去追究逼迫儿子的队长，更没反省自己因迷信而耽搁了儿子治病时期，倒认为是媳妇“克”死了儿子，对堂嫂破口大骂：“你颧骨高，杀夫不用刀，你倒把我的儿子给妨死了，你个扫把星、寡妇命......”堂嫂哪敢反驳，慢声细语的讲道理说：“妈啊--是你儿子昨天为别人家帮忙盖房子，吃东西中毒导致死亡，您别怨我啊，我昨天要求去医院，您不肯，非要我偷摸去求大仙不可，不然能……”
不等堂嫂话说完，七婶子拽过堂嫂就是一顿揍，“你还敢嘴硬，中毒二十多人，别人怎么没死呢？就我儿子死了，还不承认你命硬克死了我儿子，今天打死你，让你为我儿子陪葬。”堂嫂再没敢继续说下去，任凭七婶子发疯似的……料理完哥哥的后事，堂嫂抱起三岁的女儿小娜，来到那片盛开的油菜花地里长跪不起，诉说她的苦处，高高的太阳已经顶在头顶了，还是不肯离去。女儿小娜又乖又懂事，则边哭边给妈妈擦眼泪：“妈妈，爸爸还能回来吗？”看似儒弱的堂嫂很坚强，坦然面对伤夫之痛，“小娜啊，看见这片油菜花了吗？等明年这片油菜花再开的时侯，你爸爸就能回来了。我们慢慢等吧。”
从此，每年到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堂嫂都要带着女儿来到这里，想哥哥是否真的能回来看看她们母女俩、还有他舍不去的亲人呢？那片油菜花哦！真的很有灵性，每到这个季节它都要提前开放，开得金黄，开的更灿烂。似乎哥哥提前在这里等待着他的亲人的到来……悲剧，谁之过？是七婶子的蛮横不讲理、迷信的头脑？还是“今天不上工扣你一年的口粮”的一句话惹的祸？在那当年没人敢去追究。只能是窃窃私语：“都有责任……”只能是这样想，又有谁能大声的说出口呢？
四十年过去了，每到油菜花开的季节，我都要习惯的必回老家，看看堂嫂，看看那片油菜花。贤惠、善良已经走进垂暮的堂嫂，顽强的守着心中的最爱，最初的爱、最终的爱，再也没嫁。
如今，我已走进夕阳下，久居城市，故园如梦。面对一棵已经没了生命、枯萎油菜花，忽然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往事像这棵枯萎油菜花的色味，淡远虚无，不可触摸，只能引起惆怅。 遥望那片油菜花，愿那片油菜花，永远开得金黄、开得更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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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6 18:5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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