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先生（2—1）_小说

SunZhongwei

Y先生

北京，确有古都之风。
在背街简巷，大概同京城一样古老的青砖灰瓦依旧残留着古都的旧影。只是来往进出的行人都穿着现代的装束。然而，古老的北京尤其具有现代的都市风采。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在与长空比大；纵横交错的公路和层次叠立的交叉桥气贯长虹；尤其夜晚，整个城池霓虹闪烁：尤其天安门广场，彩灯高悬，仿佛天堂的梦境……
也许正是如此,海角天涯的浪子和操着不同方言的浪女才如潮水般涌进这座古都——无法抗拒的洪涛。
在我乘坐300路环线早出晚归时，我尤其感受到了这一点。和我挤车的绝大部分人都用外阜的方言传达着他们自己的认识或各种消息。车厢内，经常一片嘈杂的人声。当然，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走在街上，我就会看到拥挤的车流和来往匆忙的人形。在千万张陌生的面孔里，我力图要寻到一些我熟悉的旧影。这样人迹拥挤的状况也许经常持续到子夜时分。否则从晚上加班开到凌晨五点钟左右的夜车该如同虚设了。
准确地说，我是一位游客，对北京我还不算了解。

一

在我晚归的路上，我必须经过安贞桥。这座桥横飞安贞路，它的北面坐落着千村百货，它的南面是木偶剧院。而桥上总是行人往来。若天气好，桥道的两侧总摆着各种“地摊”，甚至随时有人会将一份商业传单塞到你的手上。从事这项单调工作的年轻人也不管你是否需要这份或者那份广告或者关心你的口袋中是否有钱。
你想购置房地产吗？安贞桥上就有的是。当然，这并非是我的建议。
在安贞桥上，我总算认识了一位年轻人。说是认识不过是表面的，至今我尚且不知道他的姓名。
而第一次引起我注意的，倒绝非因为他的性别长相或穿着。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摆设在他面前的一盘象棋残局。具有一般常识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我正匆匆地从安贞桥的北侧下桥的时候，在桥口出道的外侧正好摆放着那盘残局。我的脚步便慢了下来，顺便看了一眼摆残局的主人。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我没有因为残局的诱惑而停下脚步。
实际上，我对在街头巷尾设局并以此来“挣”过路人口袋中的钱的行当了如指掌。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大学毕业的那阵子，在松花江边自己兜里的钱被他们这些人掏了个干净……


二

第二天，时间尚早，太阳还没有落山。
我又从安贞桥上走下。下桥时，我又见到了那个人，他的面前依旧摆着那
盘残局。这时，旁边围着几位看客。而那人一直看着我由远而近地走过来，我也一直望着他。四目相对，我已经走到残局旁停下来。
虽然我的棋艺不高，可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棋迷。现在，我很想找到那盘残局的答案。这样我便站着看着，想着那盘残局的破解之法。
周围的几个人议论着那盘残局，我听着他们多半“盲人摸象”的说法，怀疑他们是诱我上钩的香饵。目前，大街小巷不是流行着所谓“托儿”的说法吗？
那人开始看着我说话了：“朋友，想下一盘吗？”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盘残局。
“没关系的。一盘五元，我输了你就得十元。怎么样？玩一盘？”那人温和地开导着我，态度十分诚恳。
“……”我还是一言不发，只略微地摇了几下头。他也许感到无趣儿，便和别人闲聊起来。我想，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怎么能再轻易受骗呢！
但这时，我突然想着要去挖掘他的“内心宝藏”。
他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很瘦，虽然坐着，但站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米六。他脸色蜡黄，双腮很瘪，一对深陷在眼窝里的鼠眼仿佛想洞穿每一个人的心思，薄薄的嘴唇没有丝毫鲜艳的血色，瘦而且不见耳垂儿的耳朵显得很小；他穿着黑色的的确良衬衫， 一双如柴的细腿支撑着蓝色的裤子，坐姿卷曲，显得很不自然。在他的右侧靠近桥栏的石阶上躺着一副拐杖。原来，他是有残疾的人。也许这同那盘残局的“残”有某种相通之处。我很想知道他的姓名和生活的一些经历，但总难相问，只好叫他Y先生，是为出言有名。至于他的过去，我想也没有深究的意义。
其实，我们还是彼此陌生的。我不过是关心他的那盘残局而已。这是我们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
“第一步，肯定得先走河界上的象脚车。”我并没有提钱的事，只想投石问路。
“对，你一眼就看中了。”Y先生说。
这时，旁边议论的人都闭上了嘴，似乎对我产生了兴趣儿。
“不对。”又想了片刻，我摇头说，“你的四个小卒是连将死呀！”说着，我蹲了下去，“看来，第一步必走将心车。”
“……”Y先生无言。
“刚才有个人也这样说的。”一位看客十分肯定地说。我深信这是正确的第一步。
我又经过一段观察、思考和总结，终于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心中的乌云顿时散开。于是，我开始把自己的想法说给Y先生听……
这时，Y先生越听越显得冷漠，后来竟低下了头，似乎要睡去的样子。
我觉得无趣儿，索性站起身靠在桥栏旁，看看谁来上当。
正在这时，从桥下走上来五六位年轻人，他们都是建筑工人的穿戴。其中有一位年龄不过二十岁的人走过来。
“唉，咱俩下一盘？”这人毫不客气，说着竟蹲下去了。好像他的口袋里有的是钱，或者他根本就只会赢而不会输。
“……”Y先生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任凭那人怎样评棋论道，他就是无话。
我推想，他们俩人肯定认识。而此时我已经看清了棋路。聪明的Y先生也失去了论道的雅兴。没有人给他送上输棋的钱，至少目前如此。没多久，那位年轻人在同伴儿的催促下走了。
“唉？你这一盘棋多少钱？”我问Y先生。
“……”Y先生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别说了，他不会和你玩的。”这时看客中的一位说了话。
我转目看时，发现说话的人眯缝着眼，一副没有醒来的样子。我立即明白，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同党。刚才，这位“眯缝眼”还大谈这盘残局的棋道呢！
其实，我并没有想从这盘残局中捞取什么好处。也许，在Y先生的脑袋里还装着其他你所陌生的残局用来对付他的这盘“敌手”。
于是，我走了。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有人上他们的当。


三

以后的几天，由于忙，我一直没有经过安贞桥，而是在外面跑地图制作的事。
但紧接着，业务忙完了，我又开始正常在桥上走上走下。在安贞桥上，我又见到了坐着的Y先生。他依然是原来的面貌原来的穿着。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摆残局。
他右手扶拐，依然坐在老地方。在他的正前方铺着一张长方形的白纸，上书八个工整的楷书大字：
摸骨算命
麻衣神相
Y先生见我走过来，马上又低下头去，仿佛陌生人一般。我想，我们彼此神交已久，他是不希望再同我神交下去了。
当然，我也装着没有看见他——我们的Y先生。尽管我看见了，并且深为他的博学感到十分不解和十二分吃惊。不知道他从师于谁或得到了什么真传……
其实，就我的体会而言，关于命运这东西是很难未卜先知的，这也正是人生耐人寻味的地方。
从这一点上说，我们的Y先生很了不起。
我曾经设想，是否有一位Z女士能与我们的Y先生相提并论呢？
                                                                                                                                                             1998年秋 北京

蓝雪花

文笔细致，非常有思考的现实作品！充满人生阅历和睿智！欣赏佳作！参赛愉快！

莲花王子

文笔细腻，欣赏佳作，问好。

在水之湄

我转目看时，发现说话的人眯缝着眼，一副没有醒来的样子。我立即明白，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同党。刚才，这位“眯缝眼”还大谈这盘残局的棋道呢！
其实，我并没有想从这盘残局中捞取什么好处。也许，在Y先生的脑袋里还装着其他你所陌生的残局用来对付他的这盘“敌手”。

在水之湄

但紧接着，业务忙完了，我又开始正常在桥上走上走下。在安贞桥上，我又见到了坐着的Y先生。他依然是原来的面貌原来的穿着。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摆残局。
他右手扶拐，依然坐在老地方。在他的正前方铺着一张长方形的白纸，上书八个工整的楷书大字：
摸骨算命
麻衣神相

在水之湄

他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很瘦，虽然坐着，但站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米六。他脸色蜡黄，双腮很瘪，一对深陷在眼窝里的鼠眼仿佛想洞穿每一个人的心思，薄薄的嘴唇没有丝毫鲜艳的血色，瘦而且不见耳垂儿的耳朵显得很小；他穿着黑色的的确良衬衫， 一双如柴的细腿支撑着蓝色的裤子，坐姿卷曲，显得很不自然。在他的右侧靠近桥栏的石阶上躺着一副拐杖。原来，他是有残疾的人。也许这同那盘残局的“残”有某种相通之处。我很想知道他的姓名和生活的一些经历，但总难相问，只好叫他Y先生，是为出言有名。至于他的过去，我想也没有深究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