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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儿女的心中，父亲，你永远是一座凝重的山，你永远是一片深广的海，你永远是一本值得我们终生阅读的厚厚的大书…… 父亲的节日 黄祖悦(字数：3651) 又是一个清明节，看着众多的人赶回家扫墓，我却不能回到遥远的故乡，于是提起笔来，继续那父亲节未竟的心绪。 去年6月15日，从学生的文章里，才知道是父亲节。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对父亲说一声：节日快乐！我相信，如果父亲还能听到，他那久皱的眉宇一定会舒展开来，满脸又会绽开欣慰的笑容。可是，我没去拨通家里的电话。因为，电话的那一头，不可能再传来那熟悉的回答；故乡的山坡上，只有他坟头的荒草在随风摇曳…… 父亲最爱过节的。小时候，尽管我们家很苦，可是，每到过节，我们家便洋溢着欢笑声。父亲总会亲自下厨房做出可口的饭菜。可是，随着我们的成长，我却很少能看到父亲的笑脸。我们家姐妹多，大的姐姐一个一个出嫁了，父亲的劳动却并没有因此减轻。因为我们几个小孩都在读书，父亲便常常为我们的学费发愁。父亲特别能吃苦，家里种有十多亩地，父亲便一年到头地忙着，打回的粮食全部卖光了，也凑不够我们要的学费，父亲便走东家串西家地借钱，常常是在别人家坐上半天也开不了口，总要到半夜才回。乡邻们深深理解父亲的苦，只要父亲开口，他们都会尽力相助。 那一年，父亲为了凑够学费，大热天独自上山在火辣辣的太阳炙烤下砍了整整一个月的窑柴。不少乡人也劝父亲说，让孩子们回来帮着做点事吧，反正女儿也是别人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父亲既有文化又见世面多，没有半点的重男轻女思想，也深深知道文化知识的作用。因此，尽管不少人也嘲笑父亲“傻”，说他把许多的钱扔进了水里，但他是不会轻易为这些话而改变主意的。父亲就这样坚持用他瘦削的双肩挑起了家里的全部重负。他常对我们说，家里困难一点不怕，只要我们跳出“农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在我们学习中遇到困难，正打算退却的时候，父亲也总是开导说，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 父亲是个文化人，他又参加过抗美援朝，在他们那一代人中，算个佼佼者。记得小时候，我们当地懂文化的人并不多，父亲就自然地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东家送了孩子去参军，父亲就替东家写家信；西家有个红事白事，父亲也自然是西家的主事人；谁家与谁家发生矛盾，父亲也自然成为两家的调解人。一到岁末，父亲就忙着到大队清账，好多高中毕业的也还要请父亲为师。 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然是被父亲关注最多的了。从小读书，成绩都不错。记得我们家的墙壁上总是贴满了奖状，有父亲的，也有我们几姊妹的。家徒四壁，却往往招来众多羡慕的目光。我考上初中时，不到十一岁，那时，我们当地办起了第一届重点初中班，我被录取了。小小的我，每到开学都是父亲帮我背着被子，亲自送我上学。考上高中时，刚十三岁，父亲又是和一些家长一起，把我们送往离家七十多里山路的高山上。每当听着人们夸奖着我们有用，说父亲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父亲也会绽开欣慰的笑容。高中的生活是很艰苦的，父母为我们付出的就更多。每次放假回家，父母都要放下手中正忙着的活，给我们张罗一顿可口的饭菜；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我又背着父母为我准备好的各类东西起程了。后来，临近高考了，放假没回家，父亲就爬过几座大山给我送去咸菜，到达学校时太阳快落山了。我见父亲太累了，就劝父亲住一晚再走，父亲说，不行的，明天要帮别人做活，答应了别人，不能不守信用。那天，父亲回到家，已是午夜了，他第二天照常做工，乡邻们无不感动。 我终于不负众望地成为山村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当我们家出来第一个女大学生的消息在远近乡邻传扬时，亲朋好友们祝贺的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村落，父亲为了感谢我的老师和乡邻，专门请来了电影队请全村观看。父亲还给我买回了当时最时髦的太阳帽，还有一条很漂亮的丝质百折裙，要把我打扮成一个漂亮的大学生。 可是，考上大学的我，刚刚读了现代文学，受《家》、《春》、《秋》等众多文学作品的影响，也被众多的叛逆思想燃烧得热血沸腾。回到家，就常常认为父亲读过的四书五经是“封建残余”。大学毕业第二年，暑假回到家，听说出嫁的姐姐日子很不好过，她的公婆常常无理取闹，还常常毒打姐夫，家里不得安宁；而父亲竟一声不吭。我心里埋怨父亲不心疼姐姐，就愤愤地说，他们闹，就让他们闹，反正姐姐年轻；他们那么大年纪，是自己找的不安宁，等他们死了，姐才有好日子过。这一番话，招来父亲的严厉批评。父亲说，他们是长辈，晚辈不该这样不敬，做人应该学会宽容。我不同意父亲的观点，和父亲大吵了一通，那一次，我伤心极了，半年没回家。后来回想起来，我那时也真够让父亲伤心的，因为父亲的确是敬老的楷模，那时，我们家是有名的困难户，但父亲却用尽全力在照顾着爷爷奶奶，他卖了家里的粮食，也要给爷爷奶奶买上葡萄糖准备着，这在当时所有的富有之家都没做到的。对于这一切，我们也没少怨父亲太过分，自己何必这么苦自己？我认为还是“父母为大”的封建观念在起作用。后来，我听母亲说，父亲很后悔和我争吵，也常在念叨着我。我尽管也觉得对不住父亲，但也从不愿认错。就这样，后来每次回家，我和父亲都在有意回避着矛盾。 大学毕业的我，并没有如愿地给父亲减轻负担，当时每月八十块钱，因为有事提前透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后来每个月入不敷出，每每回家，还要父亲各处去给我借路费。那时父亲年纪大了，还要上高山上砍柴，我曾打算要给父亲买一车煤，可是，一百多元对我来讲竟然是个天文数，最终都没能如愿。那时，我也特爱看电视中的名酒广告，因为父亲爱喝酒，我总希望等日子好一点，给父亲买一瓶最好的名酒。倒是父亲疼我更多，每年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全部留下来给我们姐妹们。我们姐妹多，父亲个个疼得像心肝，无论到哪个女儿家中，总要背上满满的一大背最好的东西。而我们空手回到家中，又是家中最盛大的节日。我带着孩子回家，父亲背着他去爬好高好高的山；为我们付出，是父亲一生最大的乐趣。 父亲一年到头地忙，每年最多抽空一到两次来学校看看，家里还要托人照看。因此，也最多能住一、两天就要回。那一年的端午，我回家去，给父亲带回一瓶“黄山头”。正午时分，父亲还在地里锄着草，见我回来，父亲特别兴奋地从我手中接过酒，跟我一起回家。这一次，是我见到的父亲最后一次满意的笑容。父亲听说我家买了彩电，他告诉我，他很想到我家去看看，等他把这几天忙完了就去我们学校玩几天，去我家看电视。我离家时，父亲还亲自把我送到镇上的车站，一直把我送上车。我从未见父亲这么高兴过，就要求父亲这次去学校至少要住上三天，父亲也爽快地答应了。回到家，我就满怀希望地等着父亲的到来。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却没能等到父亲。我想，大概是父亲又有事忙着了吧。又过了几天，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父亲病了。我急忙赶回家，心里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父亲是不会轻易报忧的。在我心中，父亲从不说自己的难处，有一次母亲在干活中被树撞倒了，几个月起不了床，父亲也没让我们知道。他说，我们工作忙，不要拖累我们。等我赶回家，父亲已经不是本身的样子了。把父亲送到大医院抢救，已经无济于事。父亲最终也没能达到去我家看看彩电的小小愿望。临终时，父亲和母亲说，他最大的安慰，是我和哥哥跳出了“农门”。 父亲就这样走了。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所有的思念和伤痛！可是，随着对生活的进一步感悟，对父亲的理解也进一步加深，内心的伤痛和遗憾却在岁月的长河中酿造得越来越浓……父亲在临终时，还一再地告诫我们，多栽花，少栽刺。父亲一生为公，他担任生产队长十多年，一心为集体着想，为了顾全大局，不惜牺牲家庭利益。因此，大集体时，我们家一直一贫如洗。他一生吃苦耐劳，宽容待人。由于生活的苦，我们也常常抱怨；如果不是我亲身体会，我是一定不会相信人世间竟有像父亲这样无私的人的。回想起来，我的骨子里何尝不是流着父亲相同的血液呢。而我所极力否定的某些“封建观”，难道不是做人应该具备的传统美德吗？ 父亲，假如你还健在，我会让你知道还有一个你的节日，我会在你的节日送给你祝福，我还能接你到南方的大都市，让你感受众多的你所向往的现代文明；我要让你看着你最宠爱的小女也能凭自己的能力买上洋房，买上小轿车，带你去逛公园，带你去看大海…… 可是…… 听人说，清明节，是阴间的节日，他们那个幽冥的世界也要参加盛大的活动。我想，这对爱过节的父亲，又是难得的节日了。只是不知道，没有人陪伴，父亲是不是分外寂寞？他也能高高兴兴地张罗过节吗？记得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夏天，我梦中见到了久违的父亲，他告诉我说，他在大年三十才办好迁移证，他现在吃的是生米和泥土。我相信父亲还有灵魂在的，也希望他在他的世界里过得开心些，不要再为生计发愁；当清明收到孝子孝女们一点微薄的祭品时，也能从内心感到欣慰。 父亲，你现在有两个特别的节日了，一个是父亲节，一个是清明节。就让这只言片语，随着纸钱，一并化作飞烟寄给你吧。在儿女的心中，父亲，你永远是一座凝重的山，你永远是一片深广的海，你永远是一本值得我们终生阅读的厚厚的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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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9 09:4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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