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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以为绚兮 仇媛媛 常看到一些女子,一身黑衣装扮,显得很有气质。青春气息里的烂漫,以及性别里透出的妩媚,甚至妖冶,都被这沉稳的黑压住了些许,不至于逃逸得失了庄重。而浑身一色,又容易单调,如果皮肤不靓,又容易被灰黑淹没,没有变成黑玫瑰,反倒成了黑老鸹。但黑衣女子们,深谙装扮之道,她们会系上一条清丽的丝巾,或是挎上一款浅色的包包,顿时,神采活跃了起来。 我一直偏爱外衣的端庄,但一定会在领口潜藏着几分活泼,或是内衬,或是丝巾。如果衣服是一个人的围墙,那么领口露出的就是园里的春色。若隐若现,躲躲闪闪,风景在视觉里有了动感,而就这一处活泼,带动了生命色彩的洋溢。矜持与妩媚,端庄与时尚,高傲与亲和,全在这一处带动下,扩散开来。 《诗经》里有个“清扬婉兮”的女子,她的装扮一定是清雅素朴的,跟身边的蔓草是一个色系,可一定又有一处点缀显其婉美,那或许是戴在头上的芙蓉,或是织在衣襟上的花饰。它们将女子的美召唤了出来,而又被女子的素衣紧紧揽住。于是一种女性的清丽典雅之美,被《诗经》以文化的形式固定了下来。 色彩都是可以搭配的,不同的搭配显现不同的风格和性格,显现不同的审美范式和审美情调。 我喜欢徽州民居的色调,白墙灰瓦。灰白本身就是既反差又调和的色彩,在视觉上是反差的,在性情上是调和的,都很低调,显得素雅洁净,安静恬淡。这让你看到徽州人性格内敛不张扬的一面,也能让你看到徽州的家庭主妇清爽清新的操持风格。灰白是很淡的色彩,尤其是白,经不起岁月的抚摸,一般家居在外观上都不敢使用,但徽州人就这么放心地用了,既然他们选择了这一美的范式,他们就有信心守护好。徽州人是很讲究精致生活的,把日常生活过到了审美的高度。 灰白选择的妙处,还在于跟青绿山水的搭配。如果在北方选择了灰白,那可能是一个审美错误,因为北方的大自然已经给足了灰白。而在南方,尤其是在江南,春水碧于天,山青花欲燃,自然给足了亮丽,给足了烟霞,一切烂漫得无从收揽,仿佛轻轻一吹,烟景便如绮霞一般散得满天都是。在这烟雨迷蒙,草长花姸,蝶喧蜂乱的媚惑中,皖南人选择了一种素色,来让一切安静下来。 灰白的点缀,是山林中的镇石,镇住了桃夭的风景,也镇住了萌动的情欲,使一切不至于泛滥。据说徽州民居的高墙深院,就有对偷情者的提防,因为家里的男人长年在外经商,而自然的风光又常让人心旌摇荡,这些暂且打住。 灰白与青绿嫣红的搭配,可谓是中和之美的体现。灰白是庄严的,让人沉静;灰白又是清淡的,让人随和。而灰白又是古朴的,遇上嫣红,便是不落伍的古典遇上了不媚俗的时尚;灰白又是苍然的,遇上青绿,便是历史的眼神遇上了青春的水润。 灰白落户于江南,江南遇上了灰白,彼此的互熠,让美的内涵超越了色彩。 我的视线又由这自然的山水落到了纸上的山水——山水画,尤其是青绿山水画,不知是从自然里获得的灵感,还是从笔墨里调出的意蕴。总之青绿山水,因石青、石绿的介入,让画面泛出灵动的光泽,溢出生命的欣悦。 或许王维们更爱水墨山水,将自然的彩色统统滤去,只以水墨点染一幅黑白山水,于是只剩下沉寂,只剩下禅意。在冷落空旷、荒寒萧疏中,让欲念瘦成缕缕茶烟。或许文人们很青睐这种神思的游走,而常人更看重视觉效果,所以在山水画里,我偏爱青绿山水或浅绛山水,我喜欢的是那一点色彩氤氲出来的生机活力。有了青绿的点染,墨气也显得清润了,画面由单纯的静,一改为动静兼有,生命在视觉里充盈起来。 或许背景里仍藏着萧疏,但烟林却显得清旷;或许山川依然浑厚,而草木却变得华滋;或许骨子里仍是苍然古朴,而形貌上已是空灵秀逸:我喜欢这样的层次感,色彩的层次感和境界的层次感。或许这就是我们说的审美张力,“就是我们所能发现的‘外张’和‘内涵’统统合在一起的东西”。 对着这样的画,不同于对着自然,它比自然多了份笔墨意蕴;对着这样的画,也不同于对着笔墨山水,它多了份色彩馈赠的鲜活。这样的画,远山逶迤,澄静清远,树林顾盼,气韵生动。 有了这种审美偏爱,我自然更喜欢初春的景致,喜欢它的层次感。有些树木还在沉思里保持着沉寂,它们的色调里有墨的精神;有的枝条已招展着春意,它们迫不及待地调出了鹅黄或新绿;有些花木爱赶这季节里的时尚,早就花团锦簇地笑立东风里了。走在这多维的色彩里,你感觉到的是万物间的互动和召唤。有了树木沉思冷静的提醒,桃红与柳绿保持了几分婉约;有了花草神气十足地迎春,树木们也渐渐放下冷峻的神情。 一棵老树,两株新竹,三枝桃花,数条柳丝,随意组合,就组成了最美的初春。 绿柳才黄半未匀,这未匀里是追赶,是一种颜色向另一种颜色迈进。 色彩的层次不等于色彩的繁杂,前者有互动效应,且彼此间有微妙的距离;后者只是嘈杂的喧嚷,且挨挨挤挤,胡乱堆砌。 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说的就是繁杂的色彩给审美带来的伤害。 《论语》曰“素以为绚兮”,至少有对色彩搭配的提醒,又逐渐成为后人审美的潜意识。 在素色的底子上,加以华采之饰,这样会产生绚烂生动之美。青绿山水画,应该说是在这一美的原则启发下,寻找到的一种表达。而徽州民居是在绚的背景里加进素的镇静。 素以为绚,也可以理解为“以素为绚”,素中蕴涵无限,素是外观,内里深藏华采,如同日光,白的光芒里,又何尝不是七彩呢。水墨画,应是得此精神,以墨为绚。原来,素可以指向各种色彩,这是素具备的审美空间。 以素为绚,言的又何止是色彩,也是为人的一种境界。与庄子的“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一样,是超越了感性欲望而洞达心灵的自由的人生境界。 素而能绚,绚中有素,一动一静中彰显色彩之美和人生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