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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的乡愁 仇媛媛 闲时,喜欢在古诗词里穿行,为的是在远年的风景里,小憩一会。 这些都是我留连的风景。“芭蕉分绿上窗纱”,这是美丽的窗子,芭蕉的多情,让睡梦也变得旖旎;“豆花引蔓远过墙”,这是很有情趣的墙头,农家朴素的情调,被这豆蔓牵引得很长很长;“梨花院落溶溶月”,这是多美的院落,你可以迷花醉月,共君不眠;“柳絮池塘淡淡风”,这是春天里的美池,杨柳岸,吹面不寒,咏絮有香。 在古诗词里逗留,你会有很多的邂逅,之后你便与它们频频相约。 喜欢这样的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如若真的遇上,我禁不住要去行一碗水喝,再摘一朵栀子花,别在胸前。喜欢这样的阅读:“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再沉重的思絮,也会轻飏如花,飘漾如缕,闪着灵动的光泽;喜欢这样的行走:“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若真行走其间,我一定会吹着口哨或哼着小调,跟身边的溪水和黄鹂一样欢快。 这些风景,在某个地方可能还会找到原版,但诗中的寻找,来得更方便。 很享受那一分闲情。“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寒夜有客,让人欣羡,竹炉汤沸,主客对饮,晤言一室之内,还晤对着那窗前的梅花。竹子做的茶炉,我没见过,但想着就感觉到了诗意的温暖。炉子,现在很多家庭都不用了,但炉火给人的是看得见的温暖,所以读诗常常是在寻找一种记忆。 “杖藜携酒看芝山”,这也是一份闲情,我感兴趣的不只是看风景的闲情,更是携酒的闲逸。一个葫芦揣在腰间,要的就是随时随地的品咂,和那腰间与酒亲近的感觉。不像时下有些人在席间的豪饮,只有拼醉,没有品咂,于是喝酒也变得没有了过程,也不再是喝酒本身。我欣羡这种只在乎本身,只在乎过程的享受。 有时在享受时会有一点点想念,有些景致似乎只保留在纸页间。 长亭送别,那十里长亭将送别的情意扩展得很长很长,扩成了路边的垂柳,展成了绵延的江水。如今这幅画面已真正成为古典,那亭,那柳,只在古诗文里迎来送往,而我只能在诗词里参与或是旁观,我没法真正地看一眼长亭,折一枝柳条。 曲水流觞,曾经属于兰亭。将酒杯放到荷叶上,再让荷叶漂在曲水上,一个春天里的诗会,就这么无丝无竹地开始了。如今诗会仍在各地与春天相约,不知会不会相约这曲水流觞,即便会,还有没有当年的雅人深致? 林下长啸,我不一定想尝试,但很想聆听,听渊明的舒啸,听阮籍的长啸,听那片竹林里的吟啸。那是怎样的声音呢?一定是通天地精神的,而又直抵人的心灵,不然为何阮籍到山中去请教一位高人,高人没有作答,却在阮籍转身时给了他一个长啸。顿时山林增辉,旷谷回应,阮籍似乎听到了心中想要的东西,他也以长啸回应。这遥远的天籁,不知还在不在那林子里回荡。 找人家投宿,这在古代,对于行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诗人大都是行者,于是投宿中的温暖在诗句中流溢。“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当夕阳西下时,行人若看到远处有几缕炊烟,心中便有了着落。不必担心柴门不开,你轻轻一敲,看到的是一张亲和的脸,一句“来啦”,便把你让进了客房。不一会主人为你备上了热腾腾的饭菜,铺盖可能很朴素,但绝对温暖。这朴素的温暖,也成了我在纸页间逗留时的依恋。 我还在寻找它们。葵,据说是一种蔬菜。“青青园中葵”,开始我以为是葵花,后来从“采葵持作羹”中,知道这是古人常吃的一种蔬菜。还有藜,王维诗中有“蒸藜炊黍饷东葘”的句子,藜也是古人常食的一种蔬菜。陶渊明有诗“藜羹常乏斟”,他有藜羹吃,可常常没有酒。我不知道葵和藜分别是现在的哪一种蔬菜,是更了姓换了名,还是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泥土?还有《诗经》里的那些草,《楚辞》里的那些花,人们对它们的名字已很陌生,莫非它们只属于古典? 所以每每读到它们,我都会停下来咂摸咂摸,有时会疯狂地去找相关的注释,如果能从大地上找到它们的今生,我会长长地嘘一口气,原来它们没有丢失;若是已经更了名,我会轻轻地叹一口气,再对着它的今生,想念它的原名;若是没有找到,望着前世里的它们,我也会长长地嘘一口气,它们丢失在后来,却存到了古典里。 还会去寻找那些高情逸致,这在讲风神容止的魏晋人物身上最多,在现实中,最起码在我的身边,我无缘一睹,于是常常到古典里一瞻。 我看到了王右军腆腹躺在东床上,手里拿着一块饼,在空中划着;我看到了一个叫郝隆的人,七月七日在大太阳下仰卧,人家问他原因,他说我在晒书;我看到了山阴的王徽之,棹着小船雪夜访戴,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我听到了竹林里的清谈、吟啸和琴音,还有那溅着火星的打铁声和那呼啦呼啦的风箱声。 这些远年的风景充满了“由性”的色彩,他们要抖落绘事,回归本真,而这种本真里显露着高蹈。言谈要简约玄澹,醉酒要高情逸态,识见要洞察万象,行止要任诞超脱,品性要简傲自洁,容止要风神散朗,总之他们要追求一种超然、一种化境。这些由性的人,看似怪诞癫狂,实则心端气静,他们在寻找通向另一种人生的入口。 所以读他们你会感觉到浑身舒畅,自然之气回归体内,神思也变得清朗明澈了。 你还会经常去专访某个人,于千千万万人中,你跟他没能不前不后地相遇在某时某地,但你们相遇在历史里,相遇在文字中,一刹的倾心,他成了你的偶像或知音。他比你早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但在你的眼中,他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或是一个深情的智者。在他的字里,你寻到了你要找的世界,你仍在不停地寻找,那白纸黑字中竟藏着看不完的色彩。渐渐地,寻找成了一种心灵的散步,更成了一种精神的依托,或者不为寻找,只为来这里小憩。虽然时空远隔,但面对文字时便没有了距离。 人会常常怀念一个地方,尤其是故乡,长久的怀念便凝成了乡愁。有一种乡愁指向历史,研古就是一次次地回到历史的故乡。历史的乡愁里有一缕飘向古典的文苑,就像一缕炊烟飘进了古村落,“依依墟里烟”,烟与墟,难舍难离。 毕竟有一种看不见的距离,让你难以触及,风景远隔,人事漫渺,于是莫名的愁绪悠悠荡来,这便是古典的乡愁。 思古,不一定为了探寻深奥,也不为了在古典里常住,有些时候只想亲近,让思绪飘进那个园子,让某个情景在想象中复活,毕竟有些风景只属于某个时代。 (注:本文刊发于《文学校园》2012第四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