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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巴曾 于 2016-4-15 14:16 编辑
油菜花香 湿润云烟氤氲着眼前素烟色的白杨树林。小巧灵动的鸟雀叽叽喳喳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飞来跳去，穿梭跳跃在初春白色的寒气中。望着眼前的生命，我尽力将身子舒展地最舒心来感受它们的心跳。但臃裹了几层厚重的棉衣袄子，活动了不一会儿我便上气不接下气，吐出的热气化开在这微甜的薄雾中。我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都说寒冷冬季是老人最难捱的季节，看来算好哪日还得去寺庙里烧烧香祭拜祭拜，感谢老天没看上我这一条残弱的老命。 “老爷子，怎么不接电话呀!铃声都来我梦里绕一圈了。看来您耳朵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华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揉着惺忪睡眼走向电话机不耐烦的说道。 我回过神来才听见电话铃声，当然还有华子的抱怨。 “人老了!当你变老了，你就会明白我不是故意让铃声吵醒你的，臭小子!”看着华子拿起电话筒，我便马上闭上了嘴，嗯，这是有修养的体现。 “爸，是找您的电话。”华子蒙着电话筒告诉我。我接过电话，华子走开了。 雾慢慢淡开了。 一声吱呀轻响，衣柜被我打开了。我站在板凳上，小心挪出了衣柜最上层的所有衣物，仅剩最后一层垫在衣柜上的藏青色旧被单。 “老爷子，您接了什么电话呀?接完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开门呀!开门呀!”华子在门外急迫的问着我，并开始用力敲我房门，“爸，您怎么回事呀!也不说句话，真是急死人了。” 急促的敲门声惊得我心大起大落的。实在忍不住了，这臭小子是要把我活活给闹腾见阎王了。我皱着眉头打开房门对华子撒气道，“想你姑的回复想疯了!平时也没见着你对你老子这么关心。老家有事，收拾包袱我得回去一趟。您这么紧张我，就帮我买张回老家的火车票。就这两天的票，得快点启程!”房门一关，留着华子站在门外慢慢体会。若不是我找堂姐聊了聊有关他晋升的那档子事，他哪会管我这老头子闷在房里做什么事呢! 掀开柜里那藏蓝色的被单，不想回忆的都要一一过一遍，到底要不要揭开它呢?我眉头一紧，反正碧华都走了，揭不揭开都一回事儿了现在。这张照片肯定在庆幸终于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着照片上的三个人，我忍不住笑了，这两个傻子-----年轻时候愣头愣脑的我和李子国，为什么不说是三个傻子呢?毕竟碧华还是清秀俊美的。但，哦，不，是三个傻子，碧华还是傻子。脸颊似乎有什么热的东西趟过。 我想我的耳聋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想避开这个消息，可是偏偏华子接起了它。 乡野间，火车哐哐地飘荡游过，车窗外活着大片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菜花香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向我袭来，我就这样沉浸在花香中。 “子国，军子，你们看这片油菜花地，真美!”碧华跑向那片菜花地，张开双手，满是笑意的说道。久违的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发隙洒向万物，一切都是浓浓春意。连我们身上的补丁都裂开嘴笑了。 “菜花间蝶也飞来，又趁暖风双去。”子国望着碧华。 我看着这营养不良的稀疏菜花，忍不住说出了实话，“几根油菜在这儿，还有这菜花稀得，哪来的美意?”眼神扫过碧华，看来碧华还沉醉在子国的话语中，因为她脸颊渐深的醉驼色已攫获了我的心。哎，我的眼总是饶不了我的心。 那日，碧华说过，油菜花是奔放的朴实的生命，将来她要让满山遍野都怒放饱满的油菜花。窗外，金色花海翻滚着波浪。碧华还会爱着这已经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作物，让这种卑微的生命盛开在自己手中吗?我望着窗外，抱紧手里的行李包。 我们三人是一起在乡野间的泥土上滚着蹦达大的。小时候碧华的嘴厉害的很，但随着她妙龄的到来、体形的变化，她那张嘴也变得安静温柔了起来。 我渐渐怀念她以前的嘴了，每次看她都不自主的多留意一下她那可爱的朱唇。回忆着她用她那张巧嘴帮我击退那帮青瓜蛋子们时的巾帼女英雄模样。但那张利嘴不知何时慢慢地被子国的诗情画意融化了。 在收获菜籽的喜悦季节，碧华和子国的家人也在高兴且紧张地筹备张罗着他俩的喜事。 可是在麦花雪白菜花稀的年代，菜籽的收成能有多好呢?憧憬着未来的碧华做梦也没有料想自己的喜事竟会变成丧事。 子国从堰塘里救起来的三个小孩中，有个最小的女孩，玲子，我的妹妹。那日傍晚，天空笼罩着似血、橘色般的余辉，白骨色的堰塘边，沾着鲜泥的锄头森森的孤独的扣着地狱之门，竹编的背篓滚落在草丛里，旁边瘫坐着子国的泣不成声的父亲。子国的母亲倚在几个大娘的怀里，两眼含着泪水无力地放空着，红红的破了皮的人中是整个惨白脸上唯一有颜色的东西。碧华得知消息赶来时，这一小圈子岸边早已围满了乡邻人。碧华撕心裂肺的喊着子国，用尽力气拨开人群，看见了躺在地上早已没了生命特征的子国，愣了一会儿旋即晕到在地。压抑的空气又被掀动了。 那时，我正领着诺诺的玲子站在子国父母的面前等待着他们的发泄大骂。另外两个小孩站在玲子旁边被自己父母随手抓来的小木条抽打得嚎啕大哭。周围人嗡嗡的讨论声、对不干净东西的唾骂声、劝慰声、道歉声及犯错小孩子的哭泣声在我的耳边回荡，加上眼前的视觉冲波，我恨不得去了的是我。 往常午夜时分还喧嚣不停的虫子在那天晚上纷纷灭绝了。天上的月亮又圆了一轮，我刚把玲子照顾睡下，打开门准备去子国家时，便看见了气冲冲从外面赶回来的父母亲。我刚对他们说完玲子才睡着，便听见一顿抽打声和玲子叽拉哇啦的惨叫声。眼前的玲子是完全被父亲给提着从房间里出来的，弱得感觉她一呼气便要消散了般。而向来温柔从容不迫的母亲也一反常态，严厉的叨斥着玲子和我，“子国人家好好的一条命，被你俩这不负责任的给坑害了，大后天人家的喜事活生生的变成白事，还睡觉，是平常给惯坏了，养成这德行，叫别人怎么说我们老艾家，俩人都过去给子国的父母跪下，磕头道歉------”我看了一眼父亲，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可怕得很! 那天晚上，子国的父母说不想再看见玲子，说看了就会想起那来世上骗他们感情的短命儿子，希望我们能离开这个地方。转眼，子国离世过去了整整四个月，每次一想起他，我便会溜到他坟头前说上两句。而晃了四个月，我们家也终于找到了下家着落。 我本想着在走之前再见一见碧华，但听乡人们闲谈后便放弃了。碧华为了替子国尽孝道，决定终身不嫁，自己挣钱照顾子国父母。虽然子国父母和她的父母都反对，但在两个星期前，她就偷偷出去找活路挣钱以示自己的决心了。 我想我这辈子和碧华注定是无缘的。自子国走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很多年后，我的父亲先行了一步，而母亲在经历了这样的死别之后便总爱叹气说道，哎，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卑贱，走也容易，活也容易。活，哎，也不容易! 火车晃过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眼前这片地方已没了油菜花。但车内油菜花的香味却未曾消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好香!” “大爷，刚才被扶过去的那人才吐了在车里，现在这里面全是一股酸臭味，您还觉着香!是在开玩笑吧!”坐在我对面的年轻小伙子揪着鼻头，嗡嗡的对我说道，满眼的疑惑不解。我看着他，笑了，你不懂，孩子，那香是永不会被掩盖的! 下了火车，在车站外找车的时候，一阵哐嘁哐嘁的声音在我耳畔越响越烈，我回首看去，一辆旧式拖煤机正朝我开来，开车的是一个面相严肃的一个老大哥，车尾排气孔一拉黑烟。我蒙着鼻口，正转身离开时，听见那老大哥扯着一把烟嗓子打着电话，“老太婆，催啥子催嘛!才拉了煤出来，等一哈嘛，到乌头坎还要再等一个半小时!你饿了就先吃了嘛!” 乌头坎刚从他嘴里蹦出来，还冒着热烟，我便反应过来抱着行李跑了上去，“大哥，你是去乌头坎吗?能不能捎个顺路? 乌头坎是我的老家。现在不好找车。您看行吗?”老大哥见状停下了车，眉头一锁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突然一声大叫，“你就是艾军，军子?我是虎仔呀!”我惊讶的看着他，“原来是你呀!虎仔!你咋变这么瘦了!你以前不是挺胖的吗?” 一路颠簸中我正就着虎仔告诉我关于家乡发生的事在脑海里放着电影，突然思绪就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景给拉了回来。金灿灿的花海，蜂蝶群舞之中。我看着忍不住赞叹了一番，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油菜花田! 虎仔听了之后摇着头叹息着说道，“种那片油菜花的大妹子前些天才走了。碧华!多好的一个人呀!想都想不到走得那么突然，也没得一个后人，都是邻里人帮她收拾的后事!” 我愣住了。 “哎，我笨，你们以前认识的-----。”虎仔搔着黑白交织的头发。 菜花间蝶也飞来，又趁暖风双去。 我的涕泪早已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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