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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草原公主 于 2016-4-5 12:39 编辑
五音使人乱耳 李若愚睡下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了。从爱想心事的年纪起,他就有一个习惯,睡得越早就越容易睡着,睡得晚反而怎么都睡不着。所以,他没事的时候常常让自己早些睡,以免失眠。可是最近两年他总是有事,单位里升职名单里没有他啦,有了孩子后父母要来京住不习惯啦,老婆和老妈搁和不来啦,所以失眠就像一个特别粘人的女人,粘上了他。 长期的睡眠不足使李若愚的脸色不太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甚至又重新长起了青春痘。遇到单位女同事的调侃,他只好笑称说这是迟来的青春。睡不着的时候,李若愚很想和谁说说话。他看了看酣睡的老婆张梅,闭上了刚要张开的嘴。即使她醒着,又有什么好讲的呢?这个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女人,不知道怎么那么快就惹他讨厌了。张梅比李若愚小四岁,是李若愚大四的时候追的刚入校门的师妹。人虽说不是非常漂亮,但也有一种清秀。离开校门之后,她似乎慢慢俗气了,那点清秀也就渐渐消失。结了婚有了孩子之后,她不是唠叨个不停,抱怨李若愚的父母不好,就是一到家就玩手机游戏,即使女儿在旁边要她陪着玩一会儿她也不予理睬。李若愚心里直慨叹,婚姻真是一个坟墓,会埋葬许多美好的东西。忍不住的时候说过她几次,但说过之后,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糟。李若愚想,语言也许是沟通的障碍,沉默是金。于是,回到家里,他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常常不说话。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了,有一天他甚至突发奇想,自己如果是个哑巴就好了,如果又聋又哑就更好,不必再去听那些讨厌的话,也不必再去说那些违心的话。 李若愚又看了看睡在小床里的女儿,女儿胖嘟嘟的脸真可爱,睡觉的时候像一只小猪仔。正看着的时候,女儿咧着嘴笑了一下,还嘟囔着说了句什么。李若愚忍不住笑了,这么个小人也会做梦吗?那梦里会有什么呢?玩具?零食?还是刚结交的小朋友?孩子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变成了一个会说会笑会哭会闹的高级动物。他很难想象,现在的日子如果没有女儿他能否再坚持下去。李若愚突然想到一句有意思的话,孩子是爱情的结晶,那么结过晶就没有爱情了吧?物质是守恒的,就像液态水要么变成气体,要么变成固体冰一样,爱情要么结晶之后消失了,要么不结晶而永存。他似乎为自己找到和李梅关系不好的原因了,心里竟然有些微的高兴。 看完了身边的两个人,李若愚不知道还该看些什么了。这个时候他不能起身去客厅看电视,这样母亲会疑心他出了事。另外,让电视发出声音,会惊扰大家的睡眠。那眼睛该往哪搁呢?看天花板吧,天花板上除了悬挂着的果盘似的灯,然后就是白墙了。看哪看哪,他觉得眼睛都看疼了,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仍然是睡意全无。最后,李若愚决定将眼睛闭上,即使睡不着,眼珠子也可以在眼皮的覆盖下歇息一下。全身的器官最忙碌的就是眼睛了,在办公室工作,要看各种文件,对着电脑写各种材料,最重要的是要会看领导的眼色。 他突然想起了白天领导说过的一句话,小李呀,这次升职名额有限,你心里不要有啥,年轻人机会还很多啊。领导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挺真诚的,也说明领导心里记挂着呢。不知道是不是有啥弦外之音?唉,不去想了,想也没用。房子需要月供,刚买的国产车需要分期付款,女儿要吃进口牛奶,张梅没安排上正式工作——每个月工资还没发到手上已经安排好出处了。李若愚想,这就是生活了,像一张网,把他这个小职员牢牢捆住,无法挣脱。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些流浪汉了,四海为家,幕天席地,随处可以安眠,自由自在。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呢?他想起自己在大学里那些自由得像风一样的日子,也想起曾经追过的几个女孩。 李若愚忽然有些想念素素,他第一个喜欢过的女孩。在一座山上,他曾从一个老农手中买了一束兰草花送给她。在学校前面的那个大体育场里散步时,他也给她唱过Beyond的歌。可是,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两个人为什么没走到一起。毕了业,两人一直闲散地联系着,聊工作、聊人生、甚至聊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虽说联系着,十年了并没有见上一次面,直到那次同学聚会。素素还是那么美丽,一点都没有改变,要说有改变,那是时间把她打磨得更加温润如玉。聚会上每个人谈感想,大家七嘴八舌谈结婚生孩子或做生意,她居然朗诵的是自己写的一首小诗!她能把生活过得这样优雅,那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吧?李若愚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他想起那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她过得幸福不好吗?把最诚挚的祝福送给她吧,至少她会给别人带来一丝希望,不是每个人都会生活得很糟糕。 李若愚在床上翻来翻去,仍然无法入睡,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无数小虫子在撕咬他的大脑。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痛,也开始有些迷糊了。天色已经透着些微薄的亮了,离黎明已经不远了。李若愚觉得又一个夜晚熬过去了,忽然松了口气,身体反倒软绵绵地,睡了过去! 李若愚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里,这里很寂静,看得到飞禽走兽,也看得到绿树鲜花,但他总觉得有一股杀气在笼罩着自己。他脚踩着厚厚的树叶堆积而成的软绵绵的地面,脚下发出沙沙沙沙的细微响声。他心神不宁地左右看着,希望辨别清楚自己的所在。他感到森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难道是那些树?李若愚揉了揉眼睛,但并没有在树干上发现什么。他刚想要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却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一动也不敢动,一个神秘悠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乱耳,你这耳朵不要也罢!”随着一阵钻心的刺痛,一颗子弹穿过了李若愚的两个耳膜,他“啊”地一声倒在地上。 一阵强烈的疼痛让李若愚惊醒了,他睁眼一看,天已大亮,时针已经指向九点钟,表铃怎么没响呢?今天迟到是肯定的了,李若愚慌张地起了床,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门。新手上路,前天车被刮了一下,正在修理,李若愚只能步行1500米去搭公汽。 李若愚快步走在路上,觉得今天有点不同寻常,似乎一切都静得出奇,有人在他旁边说笑,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扰人的噪音。刚走到站台,他要坐的512路车便开过来了,他上车投币,然后找了位置坐下来。李若愚习惯在这半个小时的车程中打个盹儿,这样可以让他至少一个上午精神抖擞。李若愚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有些疼痛的大脑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平时那些报站的声音常常吵到他,让他时常有要杀人的冲动,今天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待他从自己打的盹儿中有些不安地睁开眼睛时,发现刚好到了自己要下的站。他迈着愉快的步伐跳下车,径直往XX省驻北京办事处的牌子走去。那是个让人羡慕的牌子,在那个牌子后上班的人却神色各异,有志得意满的,有怀才不遇的,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变得麻木的。李若愚常常在休息的片刻对着窗外的雾霾发呆,自己现在还像个人吗? 到了办公室,李若愚发现同办公室的人已经到了,同事对着他微笑了一下,并比了个剪刀手。他也报以微笑,这是他俩的暗号,说明领导不在单位,外出开会了。他开始翻今天的各大报纸,他每天上班第一要务就是看各大报纸上对于XX省的有关报道,然后分类整理好,写出自己的分析意见,呈交上司。其余的工作,就是接打电话,机械性地回答一些问题。有些电话要做好登记,汇报领导,等待批示。再其余的工作,就是若XX省的领导来京,做好接待,安排好食宿。李若愚的胃差不多每天都要被价格不菲的酒精消一下毒。在酒席上,他这个小人物端茶敬酒,点头哈腰,说出许多让自己听起来都肉麻恶心的话。他曾经喜爱的那些诗词歌赋都被他天才的大脑过滤成各种笑料,使他显得很机灵。可是,李若愚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深刻地厌恶自己而得抑郁症的。 正翻着一份报纸,同事走到李若愚的办公桌前指了指电话,李若愚说:“怎么啦?”刚说出这句话,他惊呆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同时,他看到 同事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浑身急出了冷汗,他聋了! 同事见李若愚发呆,就把嘴巴张得更大了,还加有手势,李若愚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他终于明白今天的特别在哪里,还有为什么觉得世界变得如此寂静,因为他聋了!他再也听不到、也不用听任何声音了!他张了张嘴,不确定自己发出的声音对不对,他忽然想到了在纸片上写几个字:“我今天耳朵不舒服,写字交流吧!”同事写来的是:“你怎么了?电话一直在响。”李若愚接着写:“你接。” 同事接了电话后,写:“领导让你中午去京都大酒店陪酒。我说你不舒服了。”李若愚写:“谢了。”同事写:“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李若愚写:“好,麻烦代请假。” 写完那些字,李若愚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然后在单位门口拦了一辆的士回家。 推开门,家里什么人都没有。李若愚转身进了卧室,把自己砸在了那张让他日日失眠的大床上。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难道真的有一枚子弹穿过了头颅?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渴望,记得有人说过,你经常想一件事,它就会变成真的。他一直很喜欢老子的那句:“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使人乱耳……”他忽然放松了,觉得自己也有生病的权利,自己也需要喘口气,做个聋子也不错,想听的不想听的统统不听;聋了的人伴随着的便是哑,听不到的时间久了便不想说,想说的不想说的统统不说。想到这里,他又感到高兴。他失聪了,可以去向单位办理长期休假,背起行囊外出走走;他失聪了,再也不用听到张梅的唠叨了,各自解脱了。 他马上行动,给单位写了一封因病长期休假的信,也给张梅写了一封自己需要外出走走的信,委托她把信转交单位并请她照顾好家人,说自己好了自然会回来。写完后,他收拾简单的行囊就出发了。 李若愚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最快出发的车票。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只知道自己要快点离开,要到一个别样的地方,去呼吸别样的空气,在那里他能如同婴儿般酣眠,再也不会听到那些不想听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