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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二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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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2:2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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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王

郝随穗

那顶瓜壳帽的布面上沾了一层油渍,帽顶的那颗纽扣更亮。二老王的手在打饼子的时候不时掀一下歪了姿势的帽子,手上的小麻油便顺着帽檐向四周扩散开。时间久了,那顶帽子便像油锅子里泡了似的贼亮。太阳晒得久了,帽檐上就会渗出油珠来。村人说,那顶帽子比人的口福好,天天油水大,营养高。
二老王手中的那个铜钱金黄得像一个小月亮,在食指和拇指间飞快地划过那片白面,瞬息间那片白面变成面条,二老王抓起面条卷起来在案板上重重一甩,一个千层饼的雏形亮了出来。随后送进泥制的烤炉里烤熟,掉着渣的饼子烤熟后一个个整齐地放在那个同样沾满了油渍的竹篮子里,那一块盖在竹篮子的绿色围巾也有了小麻油的光泽,在早晨潮湿的阳光下泛起一点点绿油油的光。
二老王打饼子的手法娴熟而快,一个饼子用不了十秒钟就可以进炉。他每天早晨起个大早,生着炉子,和好面团。蹲下来抽一袋旱烟等面发酵。其间二老王不声不响地吧嗒着嘴巴,一缕缕呛人的烟味飘满整个院子,闻得熟睡的小孩子咳嗽不停,哇哇大哭。面团发酵好后,执起烟锅在脚底敲几下,倒掉烟灰,然后站起来伸个懒腰,撸起袖子开始揉面。不一会他甩饼子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庄,这是村里鸡叫后的第三次报晓,也就是说真正意义上的新的一天开始了。
二老王操着外地口音,当时村里人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口音,后来判断是河南方言。每天太阳冒花的时候他便提着一大篮子饼子到后沟里的煤矿上去卖。不到一公里的路上用河南方言喊着“卖饼子啰”。就会有村人围过来用手摸摸饼子热不热,凉了没。然后翻到最底层花一毛钱买一个饼子塞给跟在身后流着鼻涕的孩子。二老王重新把饼子一个个摆放整齐,盖上绿围巾提着竹篮子继续向煤矿走去。
到了煤矿,他坐在井口旁边的一个椅子上,把竹篮子放在脚跟前,身子靠在背椅上闭上眼睛假寐。井口上班的几名工人早就熟悉了他的到来和坐的那个位置,每天看见他提着竹篮子走来,便让开那个钢筋焊制的这条长椅子上最前头的那个位置。
井口升降罐笼的咔嚓声和井口工人与井底下工人通过呐喊互通信息的高嗓门声不绝于耳,这似乎并没有惊扰他的休息。二老王在闭着眼睛假寐的时候,偶尔会发出均匀的鼾声,有工人开玩笑悄悄掀开竹篮子上盖着的绿色围巾,准备拿出一个饼子,正在打鼾声的二老王不动声色地闭着眼睛,抬起右脚在那工人手臂上踢一下吓回工人。二老王冷幽默的招式逗得一群在井口上班的工人和拉煤的闲杂人员大笑。大家都说二老王看似闭着眼睛,心里可精明的了。
等有人来买饼子,他才会想睁开眼睛,掀一下斜在一侧的瓜壳帽,挑个热乎乎的饼子给对方,收回一毛钱装进上衣的内口袋。二老王对买饼子的人说,这个饼子好吃,别几口吞下,要转着圈一层一层地剥着吃才有味。
饼子外壳金黄,剥去外壳里面白嫩,像螺旋一样一圈圈拧起来的饼子间夹着葱花和陕北独有的一种植物——地椒叶。
地椒叶草香味浓郁,可以入食。在陕北生长此草的地方,人们总会收集回来晾晒揉碎,然后当做调料一样置入饭中。特别是被二老王放入饼子之中,其香味更能凸显。地椒叶的香味与众不同,即使一小撮已经晾干的搁在窗台上的碎末,其香味可以让你给整个窑洞飘香四溢。其味道令人心旷神怡,又若清泉甘露沁人心脾。一旦味道入鼻,脑中便会生出一个春天的温暖和灿烂之景。地椒叶翠绿的小叶子和碎小的蓝色花儿遍地都是,遍地都是阳光下回味无穷的春天味道。
二老王的饼子里有了地椒叶,也就有了一群稳定的消费者。一部分在井下挖煤的工人每天都要在十分疲劳的时候给坐在井口的二老王捎个话,把饼子放入罐笼里送下来。有工人说,累了吃一个二老王饼子就有劲了。
井下的工人吃饼子大多是赊账,要等到每月发工资后一次性付钱。二老王记忆力很好,从不留帐,完全靠脑子记住几十个工人一个月内吃饼子的数量。
有工人想冒充几个饼子。二老王一五一十地给他说得明明白白,甚至说哪一天要饼子的时候在哪个时辰,在那个时候煤矿出井多少趟煤。这可折服了大家,谁都不再冒充,老老实实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付账。
二老王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他凭靠惊人的记忆力救过一个煤矿工人。一段时期内,一名负责煤矿出井煤数量统计的工人因为账本被水浸,有几天煤的产量没办法准确统计,便大约地捏了个数字给煤矿报上去,结果年底下来清库时发现少了十几吨煤,煤矿成立工作组查这个事。这名工人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少了的煤,工作组态度蛮横,使出了“严刑逼供”的招数,让他承认贪污了这些煤。受冤枉的工人真实供出了自己账本被毁,捏造数字的事实,工作组不依不饶,大会小会批判不算,还要交送司法机关要求判刑。倍受折磨的工人终于撑不住了,他在一个夜晚悄悄翻出关闭着自己的那间破房子,来到煤矿的井口准备跳井自杀。
此刻煤矿正是倒班的空档,冷冷的灯光下不见一个人。站在井口泪流满面的这名工人开始抽泣了,一团团口水从他被打掉牙齿的口中流出来,他不停地说着冤枉,说着舍不得老婆孩子,对不起老人。这个时候,二老王出现在他的身后。二老王从他的后衣领上一把把他从井口边扯回,拉着他的手说找煤矿领导,他能说清楚这个事情。
半夜里敲开煤矿领导办公室的门,二老王一斤不差地把那几天的煤产量说得清清楚楚。工作组经过核实后发现那几天生产的煤与二老王讲的完全一致。这名工人被二老王救下来了,他痛哭流涕地说二老王救了他们一家子。
事后有人问二老王怎么能记住这些事的。二老王说,那还要用心去记吗,捎带着就记下了。原来井口每出产一趟煤,都要先过磅,过磅后,过磅人就要喊着给井口工人报数字,井口人又要给井下的人把这个数字喊下去。二老王就是这样把这些数字记在脑中的。
二老王有一爱好,在假寐中哼出一段曲子来,大家听不懂。但是好听。那是一种地方戏的曲子,但是大家谁都不知道是哪的。直到有一天一个外地汽车拉煤的司机听后说这是豫剧。可是大家谁都不知道豫剧是什么,是哪的。大家问二老王,二老王缄口不言,从不回答。
有时候大家请二老王再来一段豫剧,二老王睁开眼瞄一眼,表情木讷、怔怔地一声不吭。
忽然有一天大家发现二老王靠在椅子上情不自禁地哼着这种大家已经很熟悉的曲调时,他闭着的双眼里流出了泪水。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就有人上去问个究竟,是不是有什么事了。二老王挥挥手说没啥事。
二老王恢复平静后,有的人开玩笑说,为啥不找个老伴?二老王说自己有老伴,在老家等着。大家问你的老家在哪?二老王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家笑着说,很远的话大概在美国,或者日本吧。一向温和的二老王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呵斥到你家才在那狗日的日本呢。
二老王的生活规律在大家的记忆当中从未改变。有人试图关心地给二老王介绍过一些寡妇,让他的日子有所改变,有个人照料,但是都被二老王拒绝了。二老王说自己有老婆,老婆在老家等着自己呢。介绍人说那把老婆接过来啊。二老王说,不用接,等自己老的走不动了就回老家去让老婆伺候。
二老王现在大概有六十岁左右了吧。没有人知道他具体的年龄。但是二老王人仍然很健康,走路做事很利索。一天,一个外地司机吃了二老王的两个饼子不给钱想走。二老王挡住了,说那司机如果没钱的话可以走。那司机说自己的钱很多就是不想给。二老王挡住他的去路说不给钱就别想走。大家围观着,心向二老王。司机叫嚷着说二老王没见过世面,不识眉高眼低,看不开阵势,是不是想挨揍。二老王笑着说年轻人我老王见过的世面比你家祖宗三辈都要多。司机一拳打过来,二老王头一侧顺手抓住司机的拳头向左一扭,司机便一个趔趄单膝跪在地上。二老王赶忙扶起司机说,年轻人你太嫩了,以后稳重点。司机有点不服气,一甩手又一拳砸过来,二老王一个蹲身躲过去,连着一个扫堂腿把那司机勾倒在地。司机一骨碌爬起来掏出两毛钱扔在地上跑掉了。
二老王捡起钱装进上衣的内口袋,坐在那把长椅子上闭着眼睛假寐。
二老王终究是老了,几年后他走路有点瘸了,背也驼了。他住的那孔旧窑洞在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中坍塌了半间。他搬进了村里一个被废弃了烤烟楼里。他不再做饼子了,一些赊出去的饼子帐他也不去找人要。有人专门登门还账,他却说没这回事,不要钱。
大家都说二老王是老了,那么好的记忆力现在丧失的连帐都记不住了。大家有些惋惜也有些怜悯。都在等着二老王老家的老伴来接他回家去。
一个下着大雪的深夜,从烤烟楼里传出二老王唱豫剧的声音。很响亮,也很激昂。
第二天,有人端着热饭给二老王送去,发现二老王已经死了。
多年后,二老王的家人来到陕北这个偏僻的山沟里找二老王,背着二老王的遗骨回去了。
来到陕北找二老王的家人是二老王的弟弟。他说二老王在家排行老二,年轻时毕业于黄埔军校,后在国民党一个部队当团长,当时他的哥哥希望上抗日前线,但是他的部队被命令到陕北跟共产党作战。后来国民党战败,二老王没来得及离开陕北,便隐姓埋名流落到这里,一辈子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二老王的弟弟告诉大家,他们是河南人,哥哥在黄埔军校上学时候恋爱过一名女子,两人立下婚约,等到把日军赶出中国后结婚。而他们从离开黄埔军校后再没有见面。他说,那个女子终生未嫁,曾在十多年前来河南找过他的哥哥,当时大家都以为哥哥可能战死,或者去台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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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6: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井口升降罐笼的咔嚓声和井口工人与井底下工人通过呐喊互通信息的高嗓门声不绝于耳,这似乎并没有惊扰他的休息。二老王在闭着眼睛假寐的时候,偶尔会发出均匀的鼾声,有工人开玩笑悄悄掀开竹篮子上盖着的绿色围巾,准备拿出一个饼子,正在打鼾声的二老王不动声色地闭着眼睛,抬起右脚在那工人手臂上踢一下吓回工人。二老王冷幽默的招式逗得一群在井口上班的工人和拉煤的闲杂人员大笑。大家都说二老王看似闭着眼睛,心里可精明的了。



细节描写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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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6:41:17 | 显示全部楼层
站在井口泪流满面的这名工人开始抽泣了,一团团口水从他被打掉牙齿的口中流出来,他不停地说着冤枉,说着舍不得老婆孩子,对不起老人。这个时候,二老王出现在他的身后。二老王从他的后衣领上一把把他从井口边扯回,拉着他的手说找煤矿领导,他能说清楚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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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6:43:2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老王说自己有老伴,在老家等着。大家问你的老家在哪?二老王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家笑着说,很远的话大概在美国,或者日本吧。一向温和的二老王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呵斥到你家才在那狗日的日本呢。


人物个性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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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6:45:08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说二老王在家排行老二,年轻时毕业于黄埔军校,后在国民党一个部队当团长,当时他的哥哥希望上抗日前线,但是他的部队被命令到陕北跟共产党作战。后来国民党战败,二老王没来得及离开陕北,便隐姓埋名流落到这里,一辈子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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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6:47:44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笔细腻,抓住人物特征加以渲染,使人物丰满,最后一段更让人对这位看似平常的老人肃然起敬。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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