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区的煎饼是很出名的。
我的家在新泰的最东南方向,尽管隶属于泰安市,但是紧挨着临沂蒙阴,也应该算是沂蒙山区的余脉了。煎饼是这里的必备口粮,我也是吃煎饼长大的。
要吃饭,就要干活。这是我从小就被灌输的道理。同样的,要吃煎饼,就要烧火。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烧过多少次火,帮助母亲来摊煎饼。烧火,尤其是烧摊煎饼的火是项技术活。不够火候的煎饼和死面饼一样不好吃,火候太大就糊鏊子;火候要是不均匀也不行,有地方糊了,有地儿还不熟。我记得,十岁左右,母亲常常拿着滚烫的煎饼竹子“劈子”啪啪的揍我的头,骂我:“这么大了,连个火都烧不好!”其实我一直在很卖力的烧火,弄得灰头土脸的。
那次,我烧了一天火,到下午太阳落山,母亲终于摊完了一大缸玉米糊子,累得我身子骨都垮了。母亲说:“你出去玩玩吧!拿着个煎饼,卷上点咸菜,吃吧!”我拿着个煎饼,弄了点咸菜,就出去了。玩起来后,我发现手里还有块煎饼,也吃不下,拿着吧,又碍事,我一甩手,就把煎饼扔在地上去了。
晚上回家,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那块煎饼,她看着我,我无地自容的往屋里走。她扭住我的耳朵,兜头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满眼的金星。母亲说:“败家子!烧了一天火,好不容易摊出来的煎饼,竟然拿去扔了!”我辩驳:“没菜,这么硬,咬不动!”“咬不动就扔了?!”啪!又是一巴掌。
初中我开始住校,天天拿饭,那时我才知道煎饼的好。馒头饼什么的搁一两天就硬的没法吃了,煎饼一个月都没事。我每周一都拿着一大袋子煎饼去上学,不只是我,每个学生都一样。老师常常骂不学习的学生:“你们这些,天天背着一袋子煎饼来玩,不如滚蛋!”高中我加强锻炼,饭量惊人,一顿能吃十个馒头。没办法,只好吃煎饼。煎饼结实,吃五六个能撑很长一段时间不饿。
我越发感觉到煎饼的好了:尽管刚吃时确实咬不动,但是吃了不仅练牙口,还是粗粮有益于身体健康。它廉价可造,更谈不上好看的外表,但是总能养活一代又一代的人,并且把我们养育的如此强悍。在粗犷的丘陵山脉上开垦的汉子,在蜿蜒大河中浣衣的村女,在学堂中学习知识的孩童……孟良崮战役的战士就是吃煎饼才打赢的仗!
现在,时过境迁,我的母亲老了,她只是简单做一些煎饼自己吃,她再也没有体力来摊一天煎饼了。我在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地道的家乡煎饼了。很多煎饼被穿上华丽的外衣,摇身一变,成了昂贵的号称“养生粗粮”的食品,正如很多农村人,一进城,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本性。
简单的,平凡的,伟大的,而又默默无闻的煎饼,正如沂蒙山区万千的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了代代的孩子成人成材。她们耗尽自己的青春年华,流干自己的血汗泪水,托付着一个家庭,一个民族的未来和希望。她们手无寸铁,弱不禁风,却能用坚韧的手掌挥舞出如画的食粮!
煎饼,如同母亲。我敬它,爱她们。
刘守光写于14年9月14日晚1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