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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崔长平 于 2015-6-7 19:09 编辑
空庭落红 ■崔长平
九
晚饭之后,江霏霏一边看电视,一边忙着在手机上编发短信。这是她今天发给江总的第N个短信了。 自从结识江总以后,江霏霏对生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美好希望,她仿佛看到了日思夜想的房子和车子正朝她飞奔而来。江霏霏这一段爱做梦,不断梦到自己搬进了装修豪华、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梦到自己开着心仪已久的汽车在田野上自由自在地疾驰,梦到自己在风景秀美的名山大川流连忘返地游玩。她一直在精心描绘自己心目中靓丽如虹的未来。每天,他们两个都要不断地通话、发短信,相互倾诉爱慕之情、相思之苦。每隔几天,他们就要幽会一次,江总甜言蜜语、捶胸顿足、指天发誓,非要得到她;江霏霏温柔缠绵、不忍离去、哭天抹泪,让人心生怜意。当回到家里的时候,江霏霏满腹怨气、指桑骂槐、摔摔打打,一连串的唉声叹气。她自己也能感觉到,只有在江总的怀抱里,她的脸上才能浮现出舒心的笑容,才能感到不再孤独与担忧。 随着时间的流逝,激情会逐渐地消退,爱情会逐渐地淡化。当爱情走进生活的时候,就会更加理性而现实;当爱情承载生活的重压时,它一样会变形走样、褪色变质。人生需要爱情,但更需要维持爱情生活的物质基础。爱情,不是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爱情,不是流光溢彩的空中楼阁。豪言壮语,会在生活的碾压下零落成泥;空中楼阁;会在现实的撞击中灰飞烟灭。如果没有雨水的浸润和泥土的滋养,再诱人的玫瑰,也同样会枯萎、凋零。爱情,需要不断地更新内容、提升质量,爱情,也要和社会的发展与时俱进。有人说,只要有爱情,破衣烂衫也能蔽体、粗茶淡饭也能充饥,这样说来,难道锦衣玉食、香车华屋就没有爱情了?爱情,可以是雍荣华贵的牡丹,可以是浪漫多情的玫瑰,也可以是田边地头的狗尾巴草。如果我以爱情的名义,送给你牡丹、玫瑰和狗尾巴草,请问,你愿接受那一个?自从走进婚姻生活那一天开始,江霏霏就一直在冷静地思考爱情,她的结论是:生活,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思想能够改变他的爱情观,一个人的爱情观,能够最终决定他的婚姻走向。爱情啊,实在是太脆弱了,在目前的中国,每一次房价的上涨,都不知道要毁掉多少人的爱情。每一天,爱情的标准都在随着房价的攀升而不断提高。 电视上,主持人正在播报本市新闻,又一波房价飞涨的狂潮正在迅猛异常地席卷而来。江山集团旗下的‘碧水明珠’住宅小区均价已经超过万元,而即将破土动工的‘湖畔听鹂’别墅群,已经暴涨到均价三万五千元了。江淮市的地价和房价,在目前国内地级城市中综合排名位居前十。 江霏霏听到这条消息,抬头看了一眼电视,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从上小学开始,老师就告诉他们土地是国有的,是属于全民的。现在可好,各级政府都在盗用国家的名义,大肆兜售人民赖以生存的土地,从中牟取非法暴利,以此来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事先根本就不让人民知道,更别说打打招呼、商量商量了。其结果,人民失去了土地,也失去了购买房屋的能力。政府的末代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腐朽的满清王朝曾经屈辱地割地赔款,那是在列强的武力威逼之下,出于无奈而为之;现在的人民政府在公开地、疯狂地卖地敛财,这是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之下,争先恐后而为之。中国好像有一位刚直不阿、威武不屈的元帅说过这样一句话,‘仔卖爷田不心疼’!中国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实现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劳者有其业、人民有其权啊!想到这里,江霏霏的心情格外沉重。 不过,江总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江霏霏,如果不愿意离开江淮市,就把‘湖畔听鹂’别墅群中位置最好的一座送给她;如果打算去省城生活的话,就在省城的开发新区给她买一套房子,但有一个条件,她必须尽快了结目前这段为期一年有余的婚姻。江霏霏这几天正在紧锣密鼓地与江总商量这些事,想在具体环节上达成一致意见。 江霏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中暗想:管它呢,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这年头,正像《国际歌》里面唱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江霏霏的思想也要冲破牢笼,趁热打铁才能成功。不管怎么说,自己眼看就要加入有房有车一族了,这不就是最大的实惠嘛,何必再去纠缠这是可喜可贺呢,还是可悲可怜。俗话说得好,不管黑猫白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这,或许就是中国特色吧。总之一句话,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过得幸福更好!
就在这时,江霏霏的老公吴建芳走出厨房,解下腰间的围裙,在身上摔打几下,抬眼看看江霏霏,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问道:“给你沏杯茶吧,霏霏?”江霏霏头也不抬地回应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喝什么吗?不是茶,亲爱的先生。我想喝耗子药!你有没有?” 吴建芳很不自然地苦笑一下,耐心地劝道:“不要再为房子的事而闹心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是很多嘛,大家不都把日子过下去了吗?慢慢来,不要着急上火的。毕竟,我们还很年轻,以后能没有机会吗?……相信我,霏霏。” 江霏霏又写完一则短信,随即按了一下发送键,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来,不无嘲讽地说道:“吴建芳,婚前你曾经向我许诺,结婚一周年的时候,一定让我住上属于自己的新房。一年前的话,你不会不记得吧?你是健忘呢,还是在哄骗我?现在看来,十年婚庆的时候我也住不上自己的新房子!买房没有钱,贷款没法还。有月供的钱,还有吃饭穿衣的钱没有?看看新闻吧,新鲜出炉的,房子都当成金条卖了!以后有机会?呵呵,这年头,我算是看透了,以后有我伤心痛哭的机会吧。” 吴建芳“唉”了一声,调侃地说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富人俱欢颜啊!这年头,也不知道天下是谁家的,还是让我们贫下中农吃二茬苦、受二茬罪。手机上曾流行过这么一个段子:人民政府忙炒地,投机商人忙炒房,有钱的人忙炒股,影视明星忙炒作,普通老百姓呢,只能忙吵架。我吴建芳更倒霉,炒完菜之后,还要忙吵架。” 江霏霏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哼”几声,说道:“呸,你还好意思自嘲吗?你还有这个心情吗?吴建芳啊,吴建芳,当初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很吉利呢,五间房,够住了。谁知道我的命运怎么这样不好啊,吴建芳变成了无间房。想想也很伤感的,闭月羞花的江霏霏,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自己的新婚洞房还是租来的,蜜月竟然是在别人家里度过的。没想到祥林嫂说过的话,在我身上应验了,‘我真傻,真的’。” 吴建芳听罢此言,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颇为生气地说道:“江霏霏,少拿我开涮啊!我不是贺家坳的贺老六,也没有绳捆索绑地把你送入洞房。你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现在可倒好,若为房子故,爱情和孩子皆可抛吧,是不是?” 江霏霏满脸涨红,杏眼圆睁,气乎乎地说道:“罪在现实社会,与我何干?就这样的生存环境和生活质量,再添一个孩子,你养得起他,但你能给他房子住吗?你不在乎,我还怕丢人呢。我绝对不能把孩子生在出租屋里,生在别人家里。让孩子生下来就居无定所、无家可归!” 江霏霏的几句话,正戳在吴建芳的痛处。他一直感觉到他们的爱情并不圆满,还缺少点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霏霏缺少家庭责任感,坚持避孕不要孩子,使父母家人对此极为不满,私下地埋怨自己没有主见、没有魄力。想到这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江霏霏指责道:“照你的臭逻辑,中国的天价房子,倒有利于计划生育了,也不知道那一帮子官老爷们是不是这样想的,是故意而为之呢,还是歪打正着?江霏霏,如果没有房子,你就一辈子不生孩子了?这是一个女人应该说的话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你不替自己想想,也不能替别人想想,你太自私了吧!” 江霏霏鄙夷地看了一眼吴建芳,讥讽地说道:“哦,你娶我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我断了你们吴家的香火不是?为什么不早一点说清楚啊?要是给你生孩子的话,你干脆站在大街上抓一个女人不就得了!我江霏霏不是一台造人机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算看透了,你是升官无希望,经商无本钱,腐败无机会,赚钱无门路,抢劫无胆量,养家无能力。整个一个‘六无产品’!我问你,这是一个大男人该做的事情吗?” 吴建芳平静一下心情,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江霏霏,我不是给你说过吗?我们可以想想办法买经适房嘛,这不都是住房吗?总有一天我肯定会让你住进自己的好房子的!” 江霏霏冷冷一笑,挖苦地说道:“经适房?你一个水利局的小小技术员,无权无势无门路,经适房哪辈子能轮到你来买?就我们这莲花区,处级领导比耗子多,科级干部比苍蝇多,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四年大学白读了,还不如一个乡下来的包工头呢!经适房能是让老百姓买的吗?十足的书呆子,就知道啃你那几本专业书!” 吴建芳简直是无言以对,在单位里,自己无足轻重,人微言轻,没人看得起。脏活累活自己干,荣誉奖金别人领;在老婆眼里,自己也是老实巴交、百无一用。作为一个男人,他感到自己活得特别窝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买不起楼……就得……跳楼吗?” 江霏霏不置可否地嘿嘿一笑,说道:“你吗?就是跳楼,也得从别人家的楼顶上往下跳吧。别人不允许你跳的话,你只能站在淮河大桥上玩跳水了!” 吴建芳感到江霏霏在扇自己的脸,一点情面也不留了,就气愤不已地说道:“江霏霏,你真逼着我去死吗?我们还是夫妻吗?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江霏霏稍稍缓和一下语气,但还是怨气十足地说道:“我应该怎样说话?甜言蜜语好听,但我还有那个情绪吗?山盟海誓好听,这年头,山盟海誓还值钱吗?现在的婚礼誓言,都是要后面的八个字,谁还在乎前面的八个字?” 吴建芳听到这里,不由地一愣,以为江霏霏还在绕着弯地讽刺他,脱口说道:“江霏霏,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八个字九个字,请你给我说清楚点!” 江霏霏很委屈地说道:“你凶什么凶,你就会在我面前耍威风,这算什么本事啊!婚礼誓言中说:‘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还是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对某某小姐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吗?现在的人们,只要遇到贫穷、疾病、困难、痛苦,谁还会在乎爱情!” 吴建芳极其不满地说道:“江霏霏,我看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你是在给自己寻找理论依据吧。要是有机会的话,你是不是还想抛家舍业去当小三啊?我穷,我没钱,我没有本事,养不起你啊!” 江霏霏心里猛然一惊,暗想,是不是他发现什么了?怎么没头没脑地提起小三了?但她马上就镇静下来,还是不服气地强辩道:“当小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当社会财富分配出现严重不均、高度集中的时候,感情和婚姻也自然会高度集中,有钱人多养几个,也算是帮穷扶困,为社会作出应有贡献,人家这是有社会责任感啊。没钱的人,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就是让你当个老大,又能怎么样啊?说实话,还不如给人家当小三呢!” 吴建芳立即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简直是在骂自己不是男人,是一只缩头乌龟。她已经突破了一个男人的容忍极限,看来江霏霏真的要撕破脸皮了,宁肯当小三,也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过穷日子,怪不得她一直坚持不生孩子,原来是另有打算啊。 吴建芳猛地一下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江霏霏说道:“我这一段就发现你很不正常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我外出的时候,你不是回家得很晚就是彻夜不归,回到家里以后就是抱住手机不撒手。饭不做、衣不洗、家务不料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问你,你的手机为什么加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江霏霏?” 江霏霏顿时感觉到自己好像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衣服似的,脸色煞白,双手颤抖,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她恼羞成怒地大声说道:“吴建芳,原来你一直在盯梢啊!你还检查我的手机是不是?你没有感觉到你在侵犯我的私人空间吗?你太无聊、太阴险、太卑鄙了!既然你不再信任我,时时处处提防我,那我们就分手好了!” 吴建芳向前走了几步,手握拳头,对江霏霏叫道:“江霏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以为自己很高明!你是不是太过分、太放肆了!骑在我脖子里拉屎拉尿啊!我吴建芳再没有本事,我还是一个男人,我也不允许我的老婆红杏出墙!江霏霏,你给我听好!我查过你的通话记录,凌晨两点还在通话,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吗?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呢?可见你心里有鬼!” 江霏霏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事情有可能暴露了。前几天,她就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自己的手机好像被人动过,幸亏她早有防备,手机上的通话记录随时删除,江总发的短信她一个不少地转存到办公用的电脑上,然后对手机进行了加密。吴建芳的行为,并没有出乎江霏霏的预料,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但江霏霏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似乎有点早、有点突然。 此时,江霏霏的心里反而显得格外平静,她感觉到仿佛突然间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块大石头被掀掉了。她用手指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即然这样了,你想怎么办吧,随你的便,爱咋咋地,怕你我就不是江霏霏!” 吴建芳看到江霏霏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看来这个骚女人真是无可救药了。他一步冲到江霏霏面前,抡起右手,“啪”地一声,江霏霏卡在发间的红色梳子应声落地。吴建芳大吼一声:“想怎么样?我想揍你个臭……不要脸的!”直到这时,吴建芳还是把“婊子”两个字咽到了自己的肚里,毕竟,江霏霏还是他的妻子。蓦然间,江霏霏的脸颊上,五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地显现出来。 江霏霏一时呆在那里,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一直把她捧在掌心里的男人会下如此地狠手,会对她这样疯狂地粗暴无理。难以名状的眼泪从她那美丽的大眼睛里滴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一只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在手机砸向吴建芳的同时,江霏霏绝望地喊出一句:“你敢……打我!”手机“啪”地一声,正好砸在悬挂在客厅里的婚纱照上。江霏霏急忙转过身,“哗”地一下拉开房门,“腾腾腾”快步走下楼梯。吴建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仰头望着天花板,大叫一声:“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啊?”紧接着,“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泪痕斑斑的脸上。
大街上,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时断时续的流行歌声萦绕在江霏霏的耳畔: “我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很孤寂,Baby,不要哭泣。我也是,真的好想你。你的伤心,会让我难眠的秋夜,更加辗转,窗外,月色凄厉……” 初秋的江风,略带寒意。江霏霏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沿着绿篱和花圃掩映的人行道向前走去。灯光下的夜色里,不时地飘下一两片金黄的落叶,在微风中无奈地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最终凄然落地。
江霏霏在莲花广场附近的一家售货亭前,果断地拿起了电话的听筒,快速地按了电话键之后,拨通了江总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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