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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崔长平 于 2015-5-14 13:49 编辑
空庭落红（一） ■崔长平
一阵微风，无意之间，碰伤了多愁善感的海棠。半空，飞红如雨；阶前，落英如胭。瞬间的离散，使脆弱的妩媚，上演一次纷纷扬扬的花殇。我与晴暖的初夏，相对无言、屏息伫立。也许是因为短暂，才有春花秋月的多情，抑或是因为多情，才使得美丽匆匆，万般皆空。 回首时，朱阁画檐，双燕相依；杨柳枝头，莺唱迢递。一场烟消云散的往事，只有我，还在扼腕唏嘘。远方，你面前的那棵花树，是否一样花褪残红？请你，如我一般，在梅雨到来之前，凭吊一下曾经的温存。
——作者题记
一
林晓燕喜欢独处与安静，很少出现在人多嘴杂、闹闹嚷嚷的场合，但班主任陆峰老师再三邀请、好言相劝，最后几近哀求，况且又是同一个班级的几位任课老师相聚，盛情难却、出于无奈，她还是坐到了酒桌旁。尽管白酒、红酒、啤酒、果汁一应俱全，但林晓燕有言在先，自己不饮酒、只喝茶。陆峰答应得也很爽快：悉听君便。 餐具到位，菜上齐备，酒杯斟满。服务员很有礼貌地俯身对陆峰低声说道：“先生，您所点的菜已经上完了，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陆峰大致浏览一番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对服务员说声谢谢。服务员抬头扫视一下餐桌周围的人，轻声说道：“各位慢用，有事请您随时吩咐。”说罢，慢慢退至门口，靠墙而立。 梅雨晴把手中的茶杯放到餐桌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陆老师，你得首先发表祝酒词！大家聚到一起挺不容易的。平时教学工作繁忙，难以抽出时间，周末嘛，还要洗洗涮涮、料理家务、接送孩子上辅导班……” 梅雨晴稍作停顿，目光转向一直在手里摆弄着折扇的林晓燕。这位出生时间仅比林晓燕大两个月的女教师，一向以大姐自居，并借用《红楼梦》里面的称谓，叫林晓燕为林妹妹。久而久之，全校不少老师都知道这个“爱称”，特别是同一个年级的任课教师，效仿者颇多。这时，敏感的直觉告诉林晓燕，梅雨晴又要拿她说事了。只要她们几个好姐妹凑到一起，一般都是从戏谑性的唇枪舌战转入正题的，而每至此时，林晓燕也是不依不饶、反戈一击。 “尤其是林妹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整日里深居简出、潜心治学，诗词歌赋、子曰诗云，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真好……” 没等梅雨晴把话说完，林晓燕合上折扇，撩开垂在一侧脸颊上的长发，不甘示弱地回敬道：“怪不得梅姐的嘴唇很薄，原来是说话太多磨薄了，等到磨出厚厚的茧子，倒也省了买唇膏和口红的钱了。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伶牙俐齿、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信口雌黄，天生就是团委书记的料！” 语文教师就是养之有素，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大家听罢，不由哈哈一笑，气氛立刻活跃起来了。 由于她们之间平时经常相互打趣，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梅雨晴不仅不感到生气，反而显得很开心，笑道：“林妹妹就是不饶人啊，活脱脱一个林黛玉，看不出多少温柔贤惠，倒有几分刻薄任性。小心，你也有求到我的那一天。本大姐不相信你永远不出闺门、不下绣楼，不……” 梅雨晴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顿觉自己失言了，唯恐触及林晓燕的心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说正经的，林妹妹的确是我们江淮市的第一才女！大家读过林妹妹新出的诗集没有？《芭蕉出槿篱》？柳校长读过之后大加赞赏，直呼大才女，真有点惺惺相惜、相逢恨晚的意思，还说：‘江淮一高，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啊！’柳校长可算得上是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学者了吧。” 其实，梅雨晴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生就一张“凤辣子”的嘴，平素对林晓燕既十分敬重又关心体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一直独身的同龄妹妹。 坐在梅雨晴身边的江霏霏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接过话头说道：“我读过，我是从一个学生手里借来的。林老师的诗歌语言优美、温婉含蓄、情感真挚、诗意浓郁，在学生中间很受追捧的……” 地理教师周帆对林晓燕的才情文笔也是推崇备至，不失时机地说道：“我在报刊上不断读到林老师的散文，还看过省台播出的电视散文《青青河边柳》。林老师国学功底深厚，尤其是对古诗词很有研究。散文语言清新雅致、简洁明快。用典恰到好处，化用不露痕迹。措辞严谨而唯美，意境高远而哲思。通篇读来，行云流水，颇多启迪……” “呵呵，各位，拜托了。再说下去，就有点喧宾夺主了。今天晚上是宴会，不是座谈会，更不是作品研讨会。还是闲话少叙，书归正传吧。梅姐，您老人家吃苹果不？我给你削一个。”林晓燕看到大家的话题越来越多地扯到自己身上了，实非所愿，急忙寻找脱身之计。 “哈哈，想堵我的嘴不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An apple a day keeps doctor away。何况常吃苹果还能美容养颜呢。女为悦己者容。你总该有悦己者了吧，林妹妹？”梅雨晴紧追不舍、继续调侃。 这时，一旁独自品尝果汁的傅而泰干咳两声，突然发问：“古人云，‘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后一句不难理解，因为金陵南京在历史上也曾是六朝金粉之地。林老师，你的家乡扬州位于长江北岸，怎么也常常被人称为江南之地啊？” 安雅丽不等林晓燕作答，就从历史专业的角度进行了一番分析：“在历史上，隋唐以前的江南，泛指江淮以南、南岭以北的广大区域。江南地区最早作为一个行政区始于唐代的江南道。唐太宗设立江南道，治所在苏州。后来，唐玄宗把江南道细分为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和黔中道。江南东道大致是今天的江苏、安徽两省的江南部分以及浙江、福建等地。江南西道则是今天的江西、湖北的江南部分和湖南等地。黔中道为今天的贵州及周边地区。两宋时设江南东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大致为今天江苏的南京、镇江以西等地以及安徽的江南部分。江南西路则是今天的江西。清朝顺治年间，明代的南京或称南直隶更名为江南省，包括现在的江苏、安徽以及上海两省一市。所以啊，扬州、徐州等城市虽然位于江北，也应包含在江南之列。” 周帆感觉到安雅丽的解释过于牵强，只是学界的一种观点，接下去说道：“安老师的说法还不算完善。从自然环境上看，扬州的地理位置、气候特征、植被状况等方面与江南相同。位于东海之滨、长江沿岸、大运河畔的扬州城，具有明显的水乡泽国特征，气候湿润、雨水充足、河网密布、水草丰美，既适宜于鱼米蚕桑，也适宜于黍稷麦菽，也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梅雨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认为他们的解释都有些道理，并且好像都有理论依据，但还是觉得该听听林晓燕的说法：“林妹妹，还是你的理论更具有权威性吧。你不想为自己的家乡美言几句？” 其实，林晓燕也一直在用心听。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就说出了自己的观点：“雅丽和周老师都是从专业层面上讲的，他们所说的确实是其中的两个因素。但还有一点，就是扬州的人文环境。在古代，由于扬州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京杭运河连接南北，万里长江沟通东西，造就了扬州城的富庶与繁华。她的黛瓦粉墙、曲院回廊、舞榭歌台、烟柳画桥、竹篱茅舍、绿水风荷，她的诗词歌赋、说唱评弹、轻罗小扇、绮罗香泽、琴丝袅袅、燕燕轻盈……在中国，能真正体现江南文化的，只有四个城市，那就是扬州、苏州、杭州和南京。” 林晓燕如数家珍、不假思索，仿佛在课堂上朗诵一篇抒情散文，让人感到历历在目、身临其境。 傅而泰冷不丁地发出感叹：“怪不得古人有这样的说法：吃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徽州，嫖在扬州。古时候苏州的小吃多，杭州的景色美，徽州的风水好，扬州的妓院多，真个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啊。” 林晓燕听到这里，脸色骤变，狠狠地瞪了傅而泰一眼，气愤地说道：“你，胡说八道！” 梅雨晴用手中的筷子指着傅而泰，大声喝道：“你个老夫子，三句话不离本行啊，你！也不看看谁在这里，你还以为这是老同学聚会啊，由你信口开河！”转而对林晓燕一边微笑一边安抚，说道：“林妹妹，少理他，你还不知道他就这个德行！三天不打，上房子揭瓦的主。” 傅而泰自知理亏，急忙辩解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这个人说话不经大脑，小时候给生产队里放驴，有一次被一头老叫驴踢中头部，到现在还感到头昏脑胀的……” 大家还没有愣过神来，杨白冰接过话茬，慢吞吞地说道：“老叫驴没事踢你干嘛，莫不是你们搞三角恋了吧。” 哈哈哈哈，一桌子人简直要笑翻天。梅雨晴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筷子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林晓燕反复用纸巾抹眼泪，江霏霏和安雅丽双手捂嘴，转过脸去，哧哧地笑个不停。原来在门口站立着的服务员，也猛地打开门跑了出去。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脆生生的笑声。 过了许久，大家才逐渐安静下来。 陆峰眼看话题越扯越远，而且深知“三个女人一台戏”的道理，很及时地站起身来，举杯说道：“各位老师，梅书记，我来插个小曲吧。”陆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今晚本人聊备薄酒，请大家小酌几杯，不成敬意，略表寸心。新学期开学以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让大家聚一聚，相互交流交流。上一学年，我们高二·八班在教学质量考评中，位居全年级五十多个班级第三名。我想在座的各位老师和我一样高兴、满意。这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奋斗的结果。在此，我深表谢意！新学期开始了，高三的教学工作更加繁重、更加辛苦。我们还将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作为班主任，我代表全班同学真诚地感谢各位领导和老师。年级主任李建刚老师原本也要来参加今晚的聚会，但学校安排他到省城参加教育厅举办的教师节座谈会去了。临行前，他专门嘱咐我，机会难得，一定要让大家尽情尽兴，争当‘三好学生’，那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大家各取所需，各尽所能。明天是教师节，放假一天，大家可以多喝几杯嘛。梅书记，各位老师，我提议，大家先碰一杯！” 在座的陆峰、傅而泰、周帆、杨白冰几位男士喝白酒，碰过杯之后，只有傅而泰稍稍迟疑一下，但还是勉强地喝下去小半杯，其余三人则几乎同时一饮而尽，很是豪爽的样子。梅雨晴、江霏霏、安雅丽喝的是红酒。梅雨晴喝了一大口，而江霏霏和安雅丽只是把酒杯放在唇边轻轻地咂了一下。林晓燕端起自己的茶杯，很优雅地微微举起，算是碰杯，然后轻啜一口。 陆峰看了看傅而泰面前的酒杯，似有不满地说道：“傅老师，是人不对脾气呢，还是酒不对口味？你也想和林……老师她们一起编入三十八军啊。在座的就数你酒量大，全校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咱们的大思想家不会也畏惧河东狮吼吧？我看嫂夫人挺温柔、挺贤惠的啊。” 傅而泰嘿嘿一笑，随口说道：“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血压偏高，一直服用降压药，医生不让多喝酒。” 林晓燕余怒未消地反唇相讥：“后遗症还很严重啊。当初踢在脑袋上，现在又转移到心脏啦？” 林晓燕的话又惹起一阵哄堂大笑。傅而泰干笑两声，用筷子夹起一片雪白的莲藕放入口中。 梅雨晴转过身来，立即接过话茬：“老夫子，还是实话实说吧。尊夫人不就是校医嘛，干脆说夫人不让多喝酒，这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俗话说得好：多听老婆话，可以坐天下。你就不准备弄个校长、局长当当吗？……唉，这年头，像傅老师这样听话的好男人不多喽！” 傅而泰听出梅雨晴话里的弦外之音，同时也感到一开始就搞小动作实在难以说过去，端起剩下的半杯酒，也是一饮而尽，然后端起茶杯猛喝几口，伸手从餐纸袋里抽出一片纸巾，擦了擦嘴。 “梅书记，我们可是元配老同学啊。你对我知根知底的，千万不能搞内讧、破坏统一战线。当年你不也强令我不得喝酒吗？”傅而泰起而自卫，真真假假一起上。 “傅而泰，谁和你元……原班同学！我初中毕业那年，你才背上书包。我还记得你身上的书包拍打着你的小屁股，‘呱嗒，呱嗒’上学去！”梅雨晴说得形象逼真、声情并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江霏霏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地捶胸，还不断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林晓燕以折扇掩口，很好笑地看着无言以对的傅而泰。 这时，一直跟着众人哈哈笑的安雅丽说道：“现在的男士们身体都不健康。只要一坐到酒桌旁，不是‘三高’，就是冠心病，还有低血糖、胃病、糖尿病，再不济事也是得了重感冒。” 傅而泰低声嘟哝道：“黄毛丫头，懂的还不少啊！跟着梅书记好好学，将来也是一个铁娘子。我原以为你是小淑女呢！”安雅丽听得清清楚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才算不上淑女呢，人家林老师才是真正的淑女啊。” 大家说说笑笑，接着又连续碰了几杯酒，开始吃菜、喝汤。 梅雨晴停下筷子，转而对傅而泰说道：“大思想家，你解释一下什么是淑女、才女、佳人和美女。眼下，女孩子都被称之为美女。美女如云，遍地花开。像我这‘奔四’的就成为‘太后级美女’了吧？” 傅而泰干咳两声，略微思索一下，开始发表自己的高论。由于傅而泰的名字和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谐音，加之眼光独到，观点和看法与众不同，时不时出语惊人，被老师们称为“大思想家”。 “嘿嘿，梅书记不能这样说。您芳龄奔四，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大好时节。人生的第二春啊。” 不等傅而泰把话说完，梅雨晴就感到下面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急忙打断他：“这都是老掉牙的说法，没有新意的啦！” “听我继续说嘛。”傅而泰不紧不慢，显得胸有成竹。 服务员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房间，走上前来续满茶杯，望着傅而泰暗自发笑。傅而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大家一边吃菜、喝茶，一边静等傅而泰的下文。 “像梅书记，应该是资深美女，或者是天后级美女。”傅而泰的几句话，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好笑。梅雨晴不仅喜欢与别人打趣，有时也不免拿自己逗乐。 傅而泰乘着酒兴，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道：“当今中国，美女泛滥成灾。一网撒下去，十条鱼里面就有十一条是美人鱼，其中一条身怀六甲。美女里面，有些是名副其实，有些是滥竽充数。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多的美女呢？其原因有五：一是物质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饮食丰富多样，结构合理，营养全面，对于人体生长发育而言，全面而优质的营养是首要的保证和先决条件。二是服饰的面料、色彩、款式等品种齐全、色彩多样、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人是衣裳马是鞍啊，人们可以通过别具一格的服装和首饰来展现自我的美感。三是化妆品、养护品的功劳。她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尽情地挑选和使用这些辅助用品，在脸上、头上、身上精工细作、苦心经营。四是医疗手术的广泛应用。纹眉、纹眼线、拉皮、漂唇、隆胸等等，女人们在塑造自我形象方面可真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怕花钱啊！再不行的话，改头换面、重做新人，现在人造美女不也很多嘛。这第五个原因嘛……” 傅而泰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林晓燕和安雅丽。梅雨晴感到傅而泰说得很在理，也很想听下去，就督促道：“你不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吧！卖什么关子？赶快说！” “嘿嘿，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勿谓言之不预。你梅书记是过来人了，对小安来说，少儿不宜啊。”傅而泰欲言又止。尽管自己平时一张口就是黄段子，然而男老师们在一起胡扯瞎侃倒没什么，但在座的还有两个未婚女人啊，况且刚才已经冒犯了林晓燕。 “但听无妨，想你一个大思想家也不会满口污言秽语的！是象牙还是大葱，吐出来让大伙瞧瞧也好嘛。” 梅雨晴和傅而泰是高中时期的老同学，所以嬉笑怒骂、无所顾忌。别看傅而泰高谈阔论起来眉飞色舞的，但在梅雨晴面前，他总是要收敛三分。这位昔日的班级团支部书记，也是傅而泰曾经“终日思之而不得”的暗恋对象。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傅而泰顺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烟，在指间来回地翻转几下。梅雨晴看到之后，皱皱眉头，提醒他说：“不准抽烟！林妹妹最怕闻到烟味。想抽，到卫生间去！” “呵呵，我只看看行不？解解烟瘾嘛，又不是真抽。”傅而泰反过身来，把香烟投到一旁的字纸篓里，接着说：“得到梅书记的许可，我说第五个原因。这第五个原因就是：由于温室效应，全球逐渐变暖。全球变暖的主要表现就是女人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薄、越穿越少。该暴露的，暴露无遗，不该暴露的，也是似露非露、若隐若现。从美感到性感，再由性感到美感，就这样曲折前进、螺旋上升……” 江霏霏正在喝茶，猛然间“扑哧”一笑，差点没有呛着，慌忙拿过餐巾纸，掩口咳嗽几声，说道：“傅老师，你上政治课啊，这回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了！”大家又是一阵好笑。林晓燕对着安雅丽的耳朵低声说道：“真的吐不出象牙，这回吐出的果然是大葱！” “大家再干一杯！”陆峰见缝插针地劝酒，自己首先端起杯子，手一扬，一杯酒干净利索地下肚了，然后逐个端起，依次敬酒，并且进行严格地酒后监督。梅雨晴的酒量在女教师中是名列前茅的，加之经常在酒场上作陪，久经沙场，不怯不颤。她今晚的心情很好，不免多喝了几杯。 “老夫子，”梅雨晴两颊现出了红晕，原本气质不凡的她，此时倒显得有几分妩媚了。“不能不说你分析得还是有道理的，是不是整天都在瞎琢磨这些玩意啊？前四个原因冠冕堂皇的，至于第五个嘛，多少有点骚扰的成分。以后别在政治课堂上讲出来啊！”梅雨晴似真似假地评价道。 傅而泰听了不以为然，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骚扰？嘿嘿，本人一向奉公守法，不敢肆意妄为。说到性骚扰，我倒有不同的看法。” 大家又是一番嘻嘻哈哈，向傅而泰投去“愿闻其详”的目光。傅而泰很是得意，看来血压也恢复正常了。 “一说到性骚扰，一般指的都是男性骚扰女性。事实果真是这样的吗？非也！每当我打开电视，进入网络，翻开书报，哪怕是走在大街上，来自女性芬芳的诱惑扑面而来、势不可挡！你不看就不行！”傅而泰简直有点忿忿不平了。梅雨晴乜斜了他一眼，说道：“贼不打三年自招！回头看我不告你的黒状，小心被揍得鼻青脸肿。在大街上不好好走路，注意安全，你左顾右盼，不怕马路上车来人往啊？看什么啊看？” “梅大书记，那些女孩子，括号，我没有说我们学校的，身穿超短裙、迷你装、露脐装、露背装是为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让男性看的嘛！有些甚至把睡衣都穿出来了，乖乖，你以为大街是你家的卧室呀？令我悲伤的是，我的双眼每天都要遭受来自女性的温柔地蹂躏。不看吧，对不起她们；多看吧，她说你是色狼。这年头，做人难，做男人更难啊，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深也不是浅也不是。尤其是……” “尤其是你们这些‘阅尽人间春色’的家伙！怪不得一回到家，你们就感到审美疲劳，原来是花花世界迷住眼了！周帆和白冰两位小兄弟，不要和老夫子走得太近，学不到什么好东西！” 傅而泰紧赶慢赶又饶一句：“嘿嘿，我还没说电视上的内衣广告呢！” 林晓燕看了陆峰一眼，慌忙提醒道：“陆老师，给傅老师敬酒啊！” 在座的几位心里很清楚，林晓燕不想让傅而泰再添油加醋地渲染那些令人感到羞臊与尴尬的东西。现在的电视和网络上，有些女性用品广告实在是太离谱了。画面上尽是媚眼乱抛、唇色猩红、玉腿修长、丰乳巨臀，一副淫声浪语、令人销魂的样子，特别是细柔的皮肤、深深的乳沟，还有两个硕大而粉嫩的乳房，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叫人目不暇接、垂涎欲滴，这些，能不让男人们心旌摇荡、想入非非吗？ 梅雨晴一边用小勺子从饭碗里舀汤喝，一边饶有兴致地说道：“老夫子，正经点好不好！再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就给你戴一个铁丝编的口罩，让你啃不住路边的麦苗。快点！你还没有说出佳、美、才、淑四者之间如何区别呢。” 傅而泰原本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但梅雨晴坚持要听，也只好停下筷子，显得很严肃地说道：“好吧，我简单地说一下。所谓的美女，就是花容月貌、素口蛮腰、媚眼巧笑、玉手纤纤，走起路来婆娑起舞、弱柳扶风。妲己、貂蝉、虞姬、玉环当属于美女。所谓的佳人，就是清丽娇美、温柔秀雅、粉面含羞、楚楚动人，让人顿生怜香惜玉之情。西施、飞燕、花蕊、圆圆均属佳人。才女嘛，就是饱读诗书、锦心绣口、琴棋书画、才色双绝。昭君、婕妤、道韫、清照，乃古代著名的才女。所谓的淑女嘛，就是三从四德、通情达理、温良贤惠、相夫教子。当然，中国古代的淑女数不胜数啊。当今呢，时过境迁、人去楼空，淑女恐怕早已绝种了……” 梅雨晴不满地说道：“你那个淑女的标准早已过时了！你所说的淑女，是封建时代的产物，听起来有点像烈女节妇什么的。” 梅雨晴的话得到了几位女士的赞同。傅而泰对众人的意见一一驳斥，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理论。 林晓燕让服务员斟满茶水，看着眼前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场景，心里不由顿生一丝悲凉。人们的欢声笑语，越发使她感到自己是一个局外人。今年已是三十六岁的她，一直没有寻觅到自己中意的另一半。自己倾心的人 ------ 温文尔雅、满腹经纶、风流倜傥，但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倾慕自己的人 ------ 都是些缺少内蕴、市侩浅薄、只懂生活、不解风情的人。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与自己心有灵犀、心心相印，善解人意、怜香惜玉的人吗？想想梅雨晴的女儿就该上初中了，自己还是“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确有几分冷清与寂寞之感。林晓燕企盼的是一种诗情画意的生活，一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耳鬓厮磨的生活，但这种生活只有在书本里才能找得到，看来距离眼前的世界，还很遥远。不过，在人前，林晓燕依旧是素面朝天、光彩照人。她的口号是：与其零落成泥，不如孤芳自赏。 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装帧很精美的书法。林晓燕通晓琴棋书画，能看出是一幅气韵不凡的行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笔法古雅、不下魏晋；章法严谨、间有流变；行气贯通、挥洒自如。 梅雨晴看到林晓燕凝神观望、若有所思，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随口问道：“猜猜谁写的？” 林晓燕回答得也很干脆：“猜不到。反正不是你写的。” “哈哈，我们柳校长的大作啊！怎么？喜欢吧？回头让柳校长也给你写一幅如何？”言谈之间，梅雨晴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骄傲的情绪。林晓燕当然不知道柳濛校长和“临江仙”的董事长是大学时代的同学，而且这家饭店招牌上的隶书大字，也同样出自柳濛之手。 江霏霏接着补充道：“看来林老师只看过校长大人的楷书、草书和魏碑吧。其实他最拿手的是行草，市面上一两万元一平尺啊。啧啧，我也得开始练书法了……” 傅而泰有点微醺了，听到江霏霏的最后一句话，把嘴里的菜咽下去，说道：“你就知道钱，想钱快想疯了吧？你以为校长大人还要卖字画为生啊！我建议你还是练练瑜伽吧……” 江霏霏反驳道：“喜欢钱怎么啦？要是有钱，我就可以买房买车，也不至于租房居住、骑电动车上下班了，多好啊！这年头，我算看透了，爹亲娘亲不如人民币亲，千好万好没有‘四个老汉’好。没听说吧，省城的房价已经过万了，我们江淮市的房价也超过五千了。啥年月啊，物价猛涨，房价看涨，工资膨胀，口袋不胀。没听人家说吗？只要有了钱，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梅雨晴不动声色地看着江霏霏，眼前的她，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高喊着“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而不顾父母家人的强烈反对把自己匆匆嫁出去的江霏霏了。唉，这年头，孔方兄要比白马王子的魅力更大啊。 杨白冰应声附和道：“我赞成江老师的观点。三年前，我们开始上班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还可以买一平方，而现在的房价呢？三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够买一平方。要是这样算下来，二十年掐住脖子不吃不喝，才可以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小蜗居啊。说不定到那时，我的儿子也该结婚了。这年月，房子是让咱老百姓看的，根本不是让买的。” 傅而泰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参加工作一二十年了，首付三十万元的新居去年才搬进去。首付之后，自己顿时一贫如洗。没办法啊，自己也是中国千千万万房奴中的一员。因此，也随之发出感慨：“处在现在这个社会，人生的选择有二：一是当一个房地产商；二是嫁给房地产商。江老师啊，恐怕你是没希望了，让我们把希望寄托在安老师身上吧……” 江霏霏不服气地说道：“前途是黑暗的，道路是曲折的，人生是迷茫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最终又走到什么地方……现在这年月，聚聚散散、分分合合还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啊，屡见不鲜、何足为奇？！” 梅雨晴感到气氛有点沉闷，从林晓燕手中要过折扇，“呼啦，呼啦”猛扇几下，大声说道：“喝酒喝酒，大家再喝几杯！烦心的事还是少说为佳。服务员，添满杯。我再陪着各位痛饮一杯！” 傅而泰低声嘟哝道：“人生好像被强暴，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奋起反抗！”傅而泰的声音很低，众人没有任何反响。周帆和杨白冰先后端起面前的酒杯，两个人碰碰杯子，灼热而苦涩的酒，从喉咙里流入胃部，给人一种辛辣的快意。 周帆已有三分酒意了，尽管很年轻，但也不无悲观地说道：“人生的好时光不过三四十年的时间，为了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前二十年的辛苦积蓄，拱手让给了他们，后二十年呢，又把自己典当给他们。一生都在打拼啊，最终都是为别人做嫁衣。属于自己的只有忙忙碌碌、吃喝拉撒。还奢谈什么享受人生啊？” 傅而泰听罢，拍了拍周帆的肩膀，说道：“老弟啊，喝多了吧。这话可不能被女朋友听到。小小年纪，一语三叹、老气横秋的，人家还指望你创造美好生活呢。” 江霏霏意犹未尽地说道：“说的是买房子，实际上只能说是买一个栖身的空间，而且使用期限也就是那么几十年。你的地板，是楼下的天花板；你的天花板，是楼上的地板；房间的四壁呢，还是与邻居共有的。在过去，形容一个人极度穷困潦倒时，就会用到成语家徒四壁、身无立锥之地，现在呢，立锥之地是没有了，家徒四壁也没有了啊！依我看，还是小别墅好，自成一体、单门独户的……” 杨白冰沉默不语，这位从教尚不满三年的化学教师，也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了。 服务员忙着从汤盆里面逐个给大家添饭，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说说笑笑。壁挂液晶电视里开始闪动一幅幅风景画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湖畔绿柳、映日荷花……背景声音很低，但可以听出是童丽演唱的《烟花三月》。这首歌曲清丽婉转、音缓韵长、情思绵绵、略带伤感，而且歌词很巧妙地化用了李白的名诗《送孟浩然之广陵》。林晓燕特别喜欢的流行歌曲并不多，而这首歌可以称得上是她百听不厌的，因为，她生长在美丽而多情的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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