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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蓝雪花 于 2024-7-18 13:13 编辑
且行,且歌 文/蓝雪花
比起诗人骑着一辆摩托车行过的万里路来说,他眼里的山水只是生命的背景,那些被时间磨砺的尘埃印痕,才是他所遇、所思、所悟的“质真若渝”的诗篇。
从诗人的作品里寻找合适的文本,是个难于取舍的课题;确定后才发现自己选的三首居然都是“歌”题,那就顺势带一笔中国古体诗的“歌行体”,比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杜甫的《兵车行》,李白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韦庄的《秦妇吟》等;但我更想以《文章辨体序说》里的“句语浑雄,格调苍古”、《诗薮》里的“错综阖辟,素无定体”、《昭昧詹言》里的“情辞摇曳,流动不居”,来表达我对中国诗歌古典与现代、传承与发展的泱泱文脉的赤诚敬意。
一、得失寸心知
我以为的“知”,不是知识,不是技能,而是生命领悟。 我以为的“懂”,不是点头附和,不是心照不宣,而是人生洞彻。
它们都来自个体意识对群体无意识的悖逆,例如诗人的《懂歌》:
《懂歌》
水上钓鱼的,并不懂水,真正懂水的,在戈壁滩上打井 钻入山的内部的,并不懂山 懂山的,已经把石头放下,在雪崩之前原路返回
懂画的,迟迟不肯落笔 懂得穿衣的,不会在蝉翼般的月光里穿衣服 炭虽然懂得雪,但只有那串深深的足迹,真正懂得喀拉峻雪原
人们年轻时不懂“生活在别处”的哲学,经历后方知“诗,在诗外”的深意:文本第一节,从只存目的而不懂生死存亡的“钓鱼”表象,到无中得有的“戈壁滩”,再到物理解剖式的“钻入山的内部”,直至迷途知返。 如果诗写到这里就结束,那这首诗还只是“知见”。
所以: “懂画的,迟迟不肯落笔”,是怕画不对还是怕画不好? 其实都不是——画皮画骨难画魂,才是最大的难点。 “懂得穿衣的,不会在蝉翼般的月光里穿衣服”,是为了舒适还是为了美? 其实都不是——就像纯洁,如果不能“抛弃所有,虚空也无所装扮”,就永远无法体悟初心是什么。 末句的“雪”意喻自然,“炭”意喻生存;“但只有那串深深的足迹”,才是知之而行的懂,才是“真正懂得喀拉峻雪原”后,“见天地,见众生,见自我”的懂——见天地不难,见众生也不难,唯有见自己,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诗歌是洞见的艺术,它必不在文字的浅表,而在它照彻之处。
读刘年老师的诗也有几个年头了,最深切的体会是他对“知行合一”的践行与开拓、对真知灼见的笃行与引领。
二、浓淡两相宜
谁说中国古典的美不能在现代诗歌里开出花朵? 谁说中国传统文化的智慧不能在宇宙间纵横捭阖?
《色达歌》
放假回家的女子,骑着单车,袈裟飘飘,像朵火苗 她消失的地平线,云,开始燃烧 燃烧,到巴颜喀拉的雪为止 夕阳换成了月亮,火焰换成了海水,袈裟换成了旗袍
在藏语中,“色达”的意思是“金马”,因历史上曾在色达境内出土了一块马形的金块而得名。色达县位于中国西南,青藏高原东南缘,四川省西北部,甘孜藏族自治州东北部,早在3000年前已有人类繁衍生息于此,民族民间宗教文化博大精深,以格萨尔文化、寺庙宗教文化为代表的民族民间文化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来自百度)
这首《色达歌》里古典美的诗意不言而喻,我还专门听了一下诗人发布在个人微信公众平台里的、一位歌者的弹唱版,也很美。但我想说的是这首诗的意义: 读者能明确地发现诗中景象的流动和变化,由“火苗,燃烧”到“雪”再到“海水”,我们也能清晰地找到与之对应的“女子”“袈裟飘飘”“换成了旗袍”。这样的情境像不像“仙女入凡尘”? 但这种解读也许会让一些读者在“僧”“俗”之间产生迷惑,就像未能成悟之人,对“色空一体”的不解一样。
我喜欢这首诗的“文以载道”。 我对这首诗的解读是:入世无“我执”,出世无“空执”。 作为出生在青藏高原的我,我更理解“巴颜喀拉的雪”,在诗歌中,是“源头”,是“圣洁”的生命原初意义。
如果我们用那三个人类的终极提问,看看这首诗能不能回答:
我是谁? 是“放假回家的女子”。是“袈裟飘飘”。 我从哪里来? “巴颜喀拉山的雪”。 我到哪里去? “火焰”(涅槃)。“海水”(新生)。
最终真理的完美形式绝不在某种完满性和看似“完成”的过程中,而在于追问的、深密的、被遮蔽的运动中。——海德格尔
三、一望黯销魂
读到诗人的《雄鹰歌》,让人想起“大方无隅”,“质真若渝”。
《雄鹰歌》
鹰起,白云四散;鹰落,电杆有了苍松的庄严 鹰来,蓝天有了意义;鹰去,蓝天一片荒芜
加油,鸣笛,摩托车叫出了鹰的尖厉 路,惊慌逃窜,钻入大漠
我来,人间有了意义;我去,人间将一片荒芜
在所有诗人的笔下,具有大象征意义的意象,都是一场脱胎换骨的历练:
古代人类之所以崇拜鹰,是因为人们发现,鹰是无惧狂风骤雨,飞得最快、最高的猛禽。在世界许多地方的动物文化中,鹰的象征意义基本是一致的,是权威、勇敢、飞翔、力量、快速、自由的象征。(来自百度)
鹰,在这首诗里,是一种妙有,它在文本第一节,不但能让人领悟“缘起,缘灭”,还会因为“庄严”和“意义”这两个词语,让人深切感受到生命的自由真相。
第二节是个对比境:当真正的自由从天上到了人间,就变成了“尖厉”和“惊慌逃窜”的现实。这也让我万分感慨:人类如今所面临的现实境地,和纳兰性德一句“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相比,不仅仅是农耕时代与后工业时代的区别,还有中国古典文化与现代人类科技文明的巨大落差感。
但我依然要对文本末节表达中的独有性诗意发出赞叹:“我来,人间有了意义;我去,人间将一片荒芜”,如果站在一个小小的“我”的角度,和“鹰”没有区别,缘聚缘散罢了;如果站在“我来”和“我去”的角度,那就是另一重境界,很像诗人认可了人类对造物主的假设,却睥睨这个存在一样:即使人间如你所造,若无一个个小小的“我”的来去,你依然是个连自己也确定不了的空幻之无。
最后,我以为诗人刘年的作品,做到了佛罗斯特的这句话:
诗歌的材料应该在经验上平凡,但在文学上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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