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临终前曾交代母亲:“再苦都要给子女读书”。母亲答应了,她克服千难险阻,竭尽全力兑现自己对父亲的承诺。我们姊妹七个,除一个姐姐读书较少外,弟兄六个不同程度读到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相比于我家乡类似的家庭,我们弟兄几个的平均文化要靠前不少。
大哥出生于1949年6月19日,最小的弟弟出生于1967年12月12日。十八年间,我们姊妹相继出世,除2个夭折的姐姐外,父母养活了我们姊妹七个。似想,在那吃饭穿衣都困难的年代,要付出多么艰辛的努力,才能把这么多子女拉扯大。女子本柔,为母则刚,伟大母爱犹如浩瀚大海,无边博大!
我们生长的年代,国家实行集体经济,农民依靠做工分挣钱、挣粮。记忆中,我们家年年都超支,永远都差公家的钱,那是熬日子的岁月。
母亲的劳苦,是难以用笔墨描写的。除了像男劳力一样出工,母亲还要起早摸晚洗衣、做饭、养猪、种菜。几十年间,家里灶台是没有烟囱的,窗户又小,火一生起,整个厨房都被烟雾笼罩,在黢黑的灶屋里,母亲呛得边流泪边咳嗽边给全家人做饭,长年累月,从未停歇。一年四季,一大家子人的衣服都是母亲洗浣,晚上还要借着油灯缝缝补补,给家人做布鞋。
母亲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没有见过大世面,可她的思想却一点都不僵化,她深深懂得“人是英雄钱是胆”的硬道理。只要有空,就带领我们打箬叶、捡笋壳、种植农副产品换钱补贴家用。一次母亲到十几里外的大山里打箬叶时遭遇大暴雨,返回快到家门口过河时,夜色中山洪暴发,洪水将母亲和箬叶一起卷进急流。想到年幼的孩子,不会游泳的母亲竟然奋力挣扎到了岸边。记得为供养三哥上高中,母亲起早摸晚养老母猪卖猪崽挣钱,那一担担猪草压弯了她的腰,可她却从一头头猪崽中看到了希望。我上高中时,母亲帮别人纳鞋底挣钱支援我读书,还让已经工作的三哥补贴我。就这样,在母亲熏陶下,我们姊妹相互搀扶,艰难地携手前行。
日子虽然清苦,可母亲一直积极向上,时常教育我们“忠厚传家”“勤劳致富”“嚼得菜根,百事可做”,要求子女能吃苦、懂礼貌、有善心、肯学习。对每一个孩子,母亲都以积极的态度予以肯定和鼓励。比如,每次讲到大哥,她都说:“槐子吃了苦,槐子灵泛”;讲到二哥,总是说:“小牛脾气不好,他心不坏”;讲到弟弟,她总讲:“晓飞聪明,要不是耳朵不好,还要过劲不少”;如此等等不一一赘述。“百善孝为先”、“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相比于皓月星辰般的母亲,忤逆不孝的孩子则形同草芥。
母亲明白,菜园是餐桌的重要支撑。于是,她领着我们见缝插针,把房前屋后的菜园子打理的郁郁葱葱。走进菜园,一垄垄整齐的菜畦看不见一根杂草,园子里白菜、辣椒、黄瓜、葫芦、瓠子、茄子、莴笋、豇豆、扁豆、黄豆、苋菜、韭菜、南瓜、冬瓜等各种时令蔬菜瓜果香气袭人,就连泥土都散发着芳香。
我们小时候,家里一大串“公鸡头子”,个个都是惊人饭量,粮食根本不够吃,还没到生产队分粮的时候,米缸早已见底。因心疼孩子,母亲时常低声下气地东家借、西家匀。为弥补粮食缺口,母亲便将南瓜、山芋等杂粮掺进主食,一年四季科学搭配,才勉强不让我们挨饿。
母亲心灵手巧,针线活一流,做的布鞋人见人夸,我们都以穿上母亲做的布鞋而骄傲。在我外出上学、入伍、工作时,每次母亲都在行囊中塞进一双新布鞋。穿上它,“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母亲待人热情大方,每次我们的同学朋友来家里,即便没有大鱼大肉,母亲也想着法子做一桌好菜,给子女“撑面子”。待人接物,她宁肯亏自己从不亏待他人。她老跟子女讲“人情大似债、头顶锅儿卖”的故事,教育子女正派做人、规矩做事,谆谆教诲至今都影响着我们。
为抚育我们,母亲几十年如一日连轴转,没有尽头地含辛茹苦、负重前行,哪怕在“战天斗地”年代因地主成分受到不公正批斗,她都咬牙坚持,因为她有个坚定信念,就是把子女抚养成人。
如今,随着生活日益富裕,人们的价值观也在不断演变,但“富不过三代”的周期率依旧顽固地左右着许多家庭,那些贪图享乐、追求花天酒地的家庭早已被“因果报应”牢牢锁定,能够传世数百年的家庭无一例外地坚守着严格的家训。虽然我们家并无纸面上的家训,但母亲以身示范、坚忍不拔、光明磊落、勤劳善良的优秀品德犹如一本厚重的无字家训,成为我们家的传家宝,一直激励着我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古话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讨饭的娘”。这句话的解释是对待子女娘远比爹负责任,娘才是家庭的灵魂和根基,难怪网上铺天盖地传播着“娘在家在,娘不在人生只剩归途”的感慨。
27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母亲,眼里总是噙着泪花。岁月带走了时光,却带不走对母亲的思念。(王响宁 2023年7月1日)